长三角行业收入差距及其适度性测度研究

焦 艳，孔群喜，汪丽娟

(南京财经大学产业发展研究院，江苏南京 210003)

一、引 言

行业收入差距是城镇居民感受最为直接、明显的一项收入差别。自改革开放以来，我国行业收入差距迅速扩大，成为拉大居民整体收入差距的重要方面。调查显示，金融、电力、通讯等垄断行业的最低工资也要高于非垄断的机械、纺织等行业的平均工资。1990－2008年，以基尼系数为衡量指标，我国行业收入差距由0.067上升至0.181，增长了近两倍，年均增长6.5%，而同期全国居民收入基尼系数增幅只有1.5%［1］。这意味着，不同的劳动者可能因为选择的行业不同就能使收入相差几倍，明显的偏离了按劳分配的原则。从近几年的演化趋势来看，如果不考虑行业从业人员的比重，随着我国经济市场化程度进一步提高，我国行业收入差距若继续以年均6.5%的速度增长，那么近几年的基尼系数已经远远超过0.2，这一行业收入差距的水平已大幅度超过国际平均水平。当行业收入差距超过一定限度时，就会弱化基础产业，限制低收入行业的发展，甚至会造成社会贫富悬殊，不利于社会的和谐稳定。那么，目前我国行业收入差距是否已经严重影响到经济社会的协调发展呢?

近几年，随着行业收入差距越拉越大，学者们逐渐将关注的焦点从城乡收入差距转移到行业收入差距［2］。目前对行业收入差距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个是“是什么”，一个是“为什么”。所谓“是什么”即指对行业收入差距进行界定、实证测度与判断;“为什么”指的是对行业收入差距形成的原因进行分析。其中，关于“是什么”的研究占据了主流地位。钟春平［3］测算了1978－2002年16个行业的收入差距，通过平均工资标准差和方差的变化，发现我国1978－1988年行业收入差距是缩小的，1988年之后便呈现出扩大的趋势。张原和陈建奇［4］利用行业间工资变异系数及洛伦兹曲线分析得出行业收入差距不断扩大的结论。李实和赵人伟［5］采用泰尔指数衡量了我国1988－2001年行业收入差距的状况，结果表明我国行业收入差距在此期间扩大了4倍。所有的研究结论均表明我国行业收入差距扩大的事实。关于行业收入差距的形成原因，即“为什么”的探索，国外的研究成果较为成熟，但与我国国情脱节。国内学者则在国外学者提出的理论基础上，结合我国的国情，对“为什么”进行了广泛的解释。蔡昉等［6］认为造成我国行业收入差距的主要原因是行业垄断。杜健、张大亮等［7］从人力资本的角度出发，通过回归分析，发现行业收入差距与行业的名义收入与行业内从业人员的教育背景有关。姚芳等［8］指出，行业垄断是我国行业收入差距扩大的主要原因。

以上研究的视角及结论对本文的研究具有一定的启发性，但这些研究只是研究了行业收入差距形成的原因或是对行业收入差距的大小进行测度，并没有构建行业收入差距与经济社会发展之间相互联系的桥梁，研究二者在发展的过程中是否相适应，更没有定量的得出适度性指数，但这恰恰就是我们研究行业收入差距的主要原因之一。本文认为，行业收入差距拉大是改革开放以来不争的事实，但其是否已经拉大到社会的容忍度还有待进一步研究。本文在肯定前人研究的基础上，重新构建行业收入差距的综合指标，以补充现有文献中单一指标衡量行业收入差距的不足，并用几个分指标衡量经济社会发展的多个方面，刻画行业收入差距与经济社会协调发展分指标之间的适度性。一方面，本文另辟蹊径，从经济社会协调发展的角度考察行业收入差距，更加真实的反映出收入分配问题，更进一步的将行业收入差距理论应用到实际当中;另一方面，本文构建的四大经济社会发展指标群包含多个指标，从多个方面衡量行业收入差距的影响，对于政府调节行业收入差距制定政策提供了较多的切入点，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

本文余下部分安排为:第二部分对长三角地区行业收入差距的现状进行描述;第三部分是实证测度长三角地区的行业收入差距适度性;第四部分对测度结果进行分析;第五部分得出最后的结论，并提出政策建议。

二、长三角行业收入差距的现状分析

近十年来，长三角地区经济发展迅速，伴随而来的便是不同行业职工的收入差距逐步扩大，收入较高的行业平均工资是收入较低行业平均工资的数倍。集中表现在垄断行业与非垄断行业、新兴行业与传统行业、知识密集型行业与劳动密集型行业之间的职工收入差距。其中，垄断行业凭借其垄断地位获取超额垄断利润，因此，垄断行业的从业人员便要求分享这部分垄断利润。新兴行业处于行业生命周期的成长期，利润增长较快。知识密集型行业与传统行业收入差距的形成则源于人力资本水平，人力资本水平低的劳动力只能在劳动密集型行业寻找就业机会，并且这类劳动力供大于求，使其工资水平较低;人力资本水平较高的劳动力通常受教育程度较高，具有专业的技能，在劳动力市场上供不应求，工资高是必然结果。表1根据长三角两省一市各行业的职工收入，以收入最低的农、林、牧、渔业平均工资为基础，分别计算其它行业与之的倍数，从而更直观的看出行业收入的差距。

由表1可知，2001－2010年，长三角两省一市行业收入差距存在明显的扩大趋势。总体来看，具有垄断因素的电力、交通运输、金融等行业，以及知识与资金密集型的科学研究、技术服务、软件、信息传输等行业收入较高。具体而言，作为我国的金融中心，上海市的金融业平均工资最高，2001年为最低平均工资的2.47倍，到2010年则达到3.94倍;江苏省高校云集，其软件行业在长三角地区首屈一指，其工资相对较高的是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最高的2001年达到6.64倍，到2010年下降为2.84倍;浙江省相较于上海与江苏省最大的不同点是，其平均工资最低的并不是农、林、牧、渔业，而是住宿与餐饮业，平均收入较高的是金融业，此外还有近年发展较快的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相比较而言，浙江省的行业收入差距波动较大，上海市次之，江苏省变动幅度相对较小。

表1 两省一市各行业平均工资差别

三、行业收入差距适度性的测度

(一)适度性的内涵及评价指标体系

所谓适度性，是一种介于“过”与“不及”两端之间的均衡性，它要求各相互矛盾的事物和谐统一，强调对立事物之间相互依存、相互限定的整体性原则［9］。行业收入差距适度性即是指行业收入差距与经济社会发展水平的适度性，这种适度性随着时间与空间的变化而变动，是各方面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因此，本文采用孙敬水等［10］对于行业适度性内涵的界定:在一定时期、一定范围内，与经济增长、资源配置效率、收入分配公平与社会稳定相协调的行业收入差距。根据这一定义，本文构建以下指标体系:行业收入差距指标群、经济增长指标群、资源配置指标群、社会稳定指标群与社会稳定指标群，共包含26个指标，具体见表2。

(二)行业收入差距适度性的测度方法

对于行业收入差距适度性的测度方法本文采用孙敬水等采用的方法［10］，即利用因子分析和隶属函数协调度模型方法来测度长三角的行业收入差距的适度性。首先，利用因子分析法对经济增长、资源配置效率、收入分配公平与社会稳定四个方面的指标体系进行降维，以获取综合评价指数;其次，考察行业收入差距与经济增长、资源配置、收入分配公平与社会稳定之间的协调性，可利用隶属函数协调度模型构建适度性指数，通过对两个系统间的静态协调度的计算来反映在某一时期系统间的协调状况，两系统间隶属函数协调度模型为［11］:

表2 行业收入差距适度性评价指标体系

在考虑静态协调度的同时也要考虑动态适度性，动态适度性考虑了时间变动的因素，反映了系统间的协调发展趋势，计算公式为:

设t1＞t2(t1、t2为任意两个不同时刻)，若Cd(t1)≥Cd(t2)，则表明系统处于协调发展的轨迹上。

(三)指标说明及数据来源

基尼系数是测量行业收入差距的常用指标，其不仅方便，而且便于进行国际比较。但基尼系数存在一个较大的不足之处，它虽然源于洛伦兹曲线，但其计算方法多种多样，计算结果差异较大，从而降低了该指标的可信度。泰尔指数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基尼系数的不足，黄泰岩［14］认为，测量行业收入差距最合适的指标是泰尔指数，因此，本文将摒弃应用较广的基尼系数，采用泰尔指数衡量长三角行业收入差距。此外，为了反映行业收入差距偏离平均水平的程度，本文还选用了加权变异系数指标，与泰尔系数构成综合指标，更为全面的反映长三角地区行业收入差距。

本文选取了长三角两省一市2001－2010年的数据进行分析，其中，行业收入差距子指标泰尔指数与加权变异系数根据两省一市历年统计年鉴中分行业城镇单位职工平均工资和分行业城镇单位职工人数计算得出;就业公平度由女职工人数占全部职工人数比得到;劳动生产率由GDP比上就业人数得到;资本生产率由GDP比上固定资产投资额得到;全要素生产率根据DEA技术效率测算得出;其余指标均来自于各省历年统计年鉴，经过整理而得。

(四)实证分析

1.各省行业收入差距综合评价指数计算

首先利用2001－2010年两省一市分行业职工平均工资和分行业职工人数的数据，根据泰尔指数、加权变异系数的计算公式，得到泰尔指数与加权变异系数，如图1所示。泰尔指数与变异系数的大小均与收入差距成正相关关系，值越大，表示收入差距越大，收入分配越不平衡;值越小，表示收入差距越小，收入分配越均衡。由图1可知，近十年来，两省一市的泰尔指数与加权变异系数走势相似，经历了不断扩大到逐步缩小的过程。其中，上海的泰尔指数与变异系数呈现相反的走势，这与泰尔指数的计算方式有关。泰尔指数对于高、低收入阶层收入变动的灵敏性比较强，上海作为国际化的大都市，其经济发展受外界影响较大，2008年前后泰尔指数发生较大幅度的变动，与美国次贷危机导致的收入极大变动不无关系。

图1 两省一市行业收入差距指标走势

其次，为了便于后文的分析，需要将泰尔指数与加权变异系数合一成综合指数来衡量行业收入差距。泰尔指数与加权变异系数是衡量收入差距的常用指标，二者的衡量角度不同，泰尔指数更精准的衡量了组间差距，而加权变异系数刻画了收入分布的离散程度，不存在孰优孰劣。因此，将泰尔指数与加权变异系数赋予相同的权数，合成为行业收入差距指数Y。

2.利用因子分析法计算两省一市经济社会协调发展各类评价指数

评价行业收入差距的四个维度均包含多个指标，所以，首先需要利用因子分析法对多个指标进行降维。在进行因子分析之前，一是要将指标群中的逆指标转换成正指标，二是运用SPSS 17.0软件对各个指标群进行KMO与Bartlett球形检验，判断其是否适合做因子分析。在确定能做因子分析之后，计算四个指标群标准化后指标的相关系数矩阵，并采用方差极大化方法对因子载荷矩阵进行旋转，得到旋转后各公共因子的特征值，再根据方差贡献率计算特征向量。最后对原始指标进行标准化，计算出主成分矩阵，即2001－2010年两省一市经济增长评价指数X1、资源配置效率评价指数X2、分配公平评价指数X3、社会稳定评价指数X4。然后计算四组评价指数的方差在这四组方差之和中所占的比重，将其作为权数，计算四组指标的加权线性组合，得到经济社会协调发展指标X。

3.利用隶属函数协调度模型计算两省一市行业收入差距适度性评价指数

根据前文介绍的隶属函数协调度模型计算适度性评价指数。首先建立两省一市各指数之间的VAR模型，求出行业收入差距评价指数与其他各指数之间的协调值，VAR模型估计结果如表3所示。进一步的，根据VAR模型回归结果可以测算出两省一市历年行业收入差距评价指数Y与经济社会协调发展综合评价指数及各分类指数Xi的拟合值，根据公式u(i/j)=exp{－(x－^x)2/s2}测算出2002－2010年两省一市行业收入差距与经济社会协调发展各系统的协调度。

表3 VAR模型估计结果

首先，依据公式(1)测算出两省一市行业收入差距静态适度性综合评价指数Cs，以及各分类静态适度性评价指数Cs1、Cs2、Cs3、Cs4，结果如表4所示。其次，在得出静态适度性评价指数的基础上，根据公式(2)测算出2002－2010年两省一市行业收入差距动态适度性评价指数Cd以及各分类动态适度性评价指数Cd1、Cd2、Cd3、Cd4，计算结果如表5所示。

表4 2002－2010年两省一市收入差距静态适度性评价指数

表5 2002－2010年两省一市收入差距静态适度性评价指数

续表5

(五)长三角行业收入差距适度性测度结果分析

1.2002 －2010年两省一市行业收入差距静态适度性综合评价指数Cs的均值均在0.9以上，其中浙江省最高，达到0.9851。具体而言，上海市除2006年指数较低外，其它年份均达到0.97以上;江苏省2007年评价指数较低，中度适度，其余年份均优质适度;浙江省在两省一市中综合评价指数最高，2002－2010年均处于优质适度状态。

2.2002 －2010年两省一市行业收入差距与经济增长、资源配置效率、分配公平、社会稳定的静态适度性评价指数均值都在0.9上下，属于优质适度或者良好适度。上海市行业收入差距与分配公平适度性较低，属于中度适度;与经济增长和资源配置效率适度性较高，都是优质适度。江苏省行业收入差距与四个分类指标都处于优质适度状态。浙江省行业收入差距与经济增长处于良好适度，与其他指标都处于优质适度。比较两省一市，浙江省行业收入差距与经济增长、资源配置、分配公平及社会稳定的适度性整体水平最高，这与浙江省特殊的经济发展模式相关联。

3.动态适度性评价指数衡量了各指标之间动态协调发展的趋势。纵观两省一市，行业收入差距动态适度性综合评价指数均值都在0.9以上，意味着长三角地区行业收入差距总体上处于优质适度的动态轨迹上。但是，两省一市2002－2010年综合评价指标与各分类动态适度性指数都处于下降的趋势，尤其是江苏省，从2005年的0.9910下降至2010年的0.9452，浙江省下降幅度相对较少。说明随着行业收入差距的拉大，长三角地区虽然总体上还处于优质适度的运行状态，但是这种状态在恶化的动态轨迹上运行。

四、结论与政策建议

(一)研究结论

1.长三角两省一市行业收入差距总体上经历了三个阶段，呈现出逐步扩大再走向平稳的趋势。

第一阶段2002－2005年，行业收入差距迅速扩大;第二阶段2006－2008年，行业收入差距小幅度上升;第三阶段为2008年至今，行业收入差距呈现平稳的走势。垄断性行业、新兴行业、知识密集型行业与传统行业收入差距逐步拉大;浙江省行业收入差距扩张幅度较大，上海市次之，江苏省波动幅度最小。

2.从静态适度性评价指数来看，两省一市行业收入差距与经济增长、资源配置效率、分配公平、社会稳定各系统之间总体上处于优质适度状态。

其中，浙江省综合评价指数及各分类评价指数整体水平最高，但是由结论1可知，浙江省行业收入差距近十年扩张幅度最大，看似相互矛盾的结论其实有理可循。浙江省是民营经济大省，其民间资本力量较强，相对于上海市和江苏省，浙江省对某些行业管制较松，民间资本占比相对较高，市场竞争程度也因此变得更为激烈，这在一定程度上调节了行业收入差距使之与经济社会发展相协调。

3.从动态适度性评价指数来看，两省一市行业收入差距与经济增长、资源配置效率、分配公平、社会稳定各系统之间总体上在优质适度的轨迹上运行。

但是随着行业收入差距的不断扩大，两省一市行业收入差距与各系统的适度性在缓慢下降，这不得不引起重视。如果未来行业收入差距拉大的趋势无法逆转，势必会影响经济社会的协调发展。

4.虽然长三角地区行业收入差距拉大趋势较为明显，但就长三角地区来说，目前的差距仍在合理的范围之内，其与经济社会发展基本相协调。

以小见大，长三角地区是我国经济最为发达的地区之一，集聚了更多的垄断行业与非垄断行业、新兴行业与传统行业，而这些行业恰好构成了行业收入差距形成的主力。也就是说，长三角地区的行业收入差距相比较于我国其他区域只大不小，长三角地区行业收入差距尚且还处于适度状态，那么其他地区的行业收入差距或许并不像很多学者所观察研究的那样，已经到了社会无法忍受的程度。但这并不表示我们可以对行业收入差距拉大的事实放松警惕，或任其进一步扩大。根据结论3可知，目前这种适度性指数正逐步下降，与其等到危急时补救，不如趁早防备，未雨绸缪，控制行业收入差距扩大的趋势，使其在优质适度的状态下运行。

(二)政策建议

1.完善市场，引入竞争机制

充分发挥市场机制的调节作用是缩小行业收入差距的根本途径。垄断行业与非垄断行业之间的收入差距扩大构成长三角地区行业收入差距拉大的重要原因。由于垄断性行业长期受到政府部门的保护，缺乏竞争机制，促成了收入过高。对此，可降低某些非自然垄断行业的门槛，缩小行政性垄断行业的范围，引入竞争机制，调节行业收入差距;其次，通过降低产品或服务的价格来降低垄断行业的高额利润，提高资源的利用效率。

2.改革收入分配制度，优化收入分配格局

养老、医疗、失业保险覆盖率构成收入分配公平的主要内容。目前两省一市的三大保险覆盖率均比较低，尤其是失业保险覆盖率，浙江省不足20%，这严重影响了分配公平的实现。因此，政府应改革过去低工资、高福利的分配格局，对工资范围进行合理调整，将职工的养老、医疗全部纳入社会保障体系，建立健全社会保障制度。

3.实施差异化的政策

长三角两省一市整体经济发展水平较高，但省情市情迥异，在实施缩小行业收入差距的政策时，切不可一刀切或效仿他省。上海市行业收入差距扩大主要是源于初次分配的不公，也就是不同行业工资性收入差距较大，因此，上海市缩小行业收入差距的重点应是限定垄断行业的工资增长;江苏省应着重转变政府职能，推进政企分离，从体制上打破行政垄断;浙江省则应放松对民间资本的限制，使其进入某些行业，加强市场的竞争程度，以此来调节行业收入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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