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塑造的童年

朱海彬

陶瓷儿童玩具，是造型艺术园地中一株亮丽的小花。

它像别的儿童玩具一样，通过巧妙的设计和有趣的造型来赢得孩子们的欢心，

并在被儿童玩耍的过程中，潜移默化地发挥其在德育、智育、美育诸方面的启蒙作用。作为一种精神产品，它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时代的、民族的思想和文化面貌。

我国的泥塑和陶塑技艺起源久远，从古老的女娲用泥巴造人的神话传说中，人们似乎可以感知到身处母系社会的先民们，因能塑造出如同自己模样的形象而引发的欢乐和遐想。随着火的利用和制陶术的发明，远古人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起来。今天，人们还能见到五六千年前先民们留下来的漂亮的陶制品，除日用器皿外，还有不少人物和动物形象的小型陶塑品，其中有鸡、猪、羊等家禽家畜，还有人抱鱼、鸟、虎、龟等造型。这些陶塑品虽然还不能判定为儿童玩具，但它们形象生动，个体特征鲜明，充分显示了先民们的创造才能，而且其艺术特点与后来的儿童玩具极其相似，因此不妨看作是后者的雏型。

专门作为玩具的泥塑或陶塑品不知起于何时。我想，起初应是长辈们用他们灵巧的双手做来取悦孩子的（这种情况至今存在于民间）。他们在尊重塑造对象形体特征的基础上，融进了对孩子的爱心和希望，所以作品既洋溢着生活气息，又有浓重的感情色彩，造型富有想象力和感染力。由于作者同作品的接受者生活在一起，熟悉对方的喜好和需求，因此其艺术语言容易被理解、被接受，容易引起对方的共鸣。

古代陶瓷玩具作为一个整体，具有民间玩具共有的鲜明品格，比如富有想象力、幽默感和生活气息等等，但又因时代、地域、用料、制作工艺和匠师门派的不同，而呈现出不尽相同的个性特征，显示了不断发展变化着的传统艺术的多样性。

从纵向看，汉代的作品有一种沉稳、淳朴和富有力度的感觉，虽然只是几厘米高的小东西，却依然颇具大气，它们与当时的画像石和纪念性石雕等在艺术上是相通的。唐代的作品既重视整体造型的设计，又不忽视细部刻划，形神兼备，华美多姿。宋代及辽金时期的作品则造型夸张而不失个性特征，并且更加注重营造一种玩具特有的童趣。明清时期的作品在设计上似乎减少了埙、哨等发声功能的运用，而更用心于把玩具有趣的造型与贮水、搁笔等实用功能相结合。随着颜色釉品种的日益丰富，以及彩绘工艺的发展进步，玩具的装饰手段更为多样，装饰效果也更为鲜亮和美观。

从横向看，唐代不同窑口所产的作品在烧造工艺和艺术风格等方面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差异。如河南黄冶窑的三彩陶玩具造型在写实基础上适当夸张，黄绿、蓝、白等彩釉相互交融，自由流淌，有灿烂夺目的视觉效果。而湖南长沙窑的青釉彩绘瓷玩具造型要夸张得多，并往往用褐、绿等色釉作点、线或块状装饰，以此增强其感染力。河南安阳（相州）的白釉瓷玩具的特点是更为小巧玲珑，每件只有2～10厘米高，用手捏的形象生动活泼，童趣盎然。

在宋、金时期，山东淄博有手捏的黑、白、褐、黄等单色釉瓷玩具，以及白黑釉、白釉绿斑、茶叶末等复色釉和结晶釉瓷玩具，还有模压成型的黄、绿釉陶玩具，造型多样，釉色明丽。安徽萧县也有盛产玩具的窑场，所出牛、马、狗和骑马人等瓷玩具，具有粗犷的艺术风格和浓郁的乡土气息。江西湖田窑（景德镇）的瓷玩具施青白釉，釉色润净，有时也加褐彩装饰。河北磁州窑除生产白釉黑彩的瓷玩具外，还同河南、山西、山东等地的一些窑场先后创制了一种白釉上红绿彩瓷玩具。这种彩绘装饰的新产品往往在红绿彩外还辅以黑、黄等彩，所以有五彩缤纷的艺术效果。明、清两代，随着青花瓷的兴起，在江西、福建等地的一些窑场里又出现了多种多样的白釉蓝彩瓷玩具。

古代陶瓷玩具的造型富于技巧，一是采用夸张手法，二是采用概括手法。夸张是一种强化和理想化的艺术处理，其用意在于避免太“真”，从而将塑造对象的个性特征更加集中、更加鲜明地表现出来，使作品既富生活气息，又更加符合观赏的要求。概括是一种省略和含蓄的艺术处理，其用意在于避免太“实”，删削和隐藏一部分，不仅给凸显的部分以烘托，也给观赏者更多的想象余地，使之达到虚实相生的好效果。总之，匠师们宁弃“逼真”和“如实”，而甘取“不似之似”，以求作品既有看头，又有想头。

古代陶瓷玩具的装饰较多地采用以少胜多的手法，比如在白瓷上滴几块鲜亮的绿斑，在青瓷上涂几条褐彩，以此来增添塑造物的美感和生气，丰富视觉效果。有少数以多种色彩作装饰的作品，也能做到繁而不乱，主次分明。

民间陶瓷玩具是速朽的艺术，它被随玩随丢，自生自灭，历来不受珍视。民间陶瓷玩具又是不朽的艺术，它繁衍发展，传承不绝，源远流长，化身万千。其中不少至今尚存的精品杰作依然洋溢着艺术的魅力，仍能让人从中获得审美的满足。陶瓷玩具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曾给一代代的孩子们带来温暖、欢愉和启迪，这些美好的感受伴随着我们的童年时光，留在我们记忆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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