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熊英 肖雅荃
小众电影,是以少数群体为对象的电影。它主要以文艺片或剧情片为题材,运用各种电影艺术、文学作品的创作手法,使用不同的剪辑手法,刻意斟酌画面的取材,镜头的运行方式,在其间大量采用比喻、隐喻、象征。小众电影独特,非流行,难懂,不刻意讨好大众,多数针对文化素养高,好思考的人群中那些喜爱独特体验并能够和电影产生共鸣的人群,因此受众的人数很受限制,也导致了其广泛传播的困难。本文以《三峡好人》、《钢的琴》等影片为例,从符号学的角度切入,联系艺术创作手法,对小众电影的传播力进行解构。解构具有重视内在结构因素和总体性考虑的高度化特点,以期剖析小众电影在传播过程中存在的障碍、找寻小众电影实现艺术性和可视性契合的路径,实现电影作品、受众、市场三方的较好结合。
伴随着近年来网络微电影的红火,越来越多的年轻电影人通过更加便捷的技术手段,借由对于电影故事的叙述,向世人证明着自己的实力,也宣告电影创作不再仅仅受限于著名的制作人和制作公司以及导演。另一方面,海外获奖的中国小众电影在国内却难以收获好的票房,如新近获奖的影片《钢的琴》,虽然获得东京电影节的奖项,而且观影人群表示这部电影无论是故事情节的设置上,还是内容都极具深意,以一种轻松的笔调讲述了一个逝去的伤感的故事,是一部值得观看的影片,然而却依旧摆脱不了小众电影国内票房惨淡的魔咒。总体看来,中国发展势头良好的电影市场上,小众电影依旧难以振兴,其在传播中的障碍主要有:
在符号修辞学中,“喻”作为主要的修辞手法,其中有四种主要的修辞格:隐喻、转喻、提喻、反讽,它们进行意图传达的程度是逐个递增的,作为基本的修辞格,它们常常被运用在电影文本表述上,并且混合使用,相辅相成。特别是在小众电影的文本中它们被大量使用,使得影片在向受众的意义传达中难以直白,不同于一般大众电影那般直击观众内心。
贾樟柯执导的《三峡好人》,在一个流畅的故事中运用了两条主线,按照情节的发展,分为四个段落,讲述了来自山西的煤矿工人至奉节寻找失散多年的老婆、女儿的故事,同时穿插了同样来自山西,到奉节寻夫的女人的故事。两个故事并没有太大的联系,却被安排在一部影片当中,让人觉得有些突兀。在情节的转换上电影分成四个段落,导演分别运用烟酒茶糖四个词来概括。烟酒茶糖和影片情节紧密联系,受众在观影时可以感觉到导演的刻意提示必然是为了阐述某种理念,意在切合本段落的内涵。但是如果观众想真切领会导演意图却需要大量的思维活动,不可能迅速准确。这时就导致了一个问题:受众观影心理的滞后和电影情节的不断推进,“受众跟随”差距扩大。
比如茶这个段落,讲述山西女人寻夫的故事,老公离家两年,留存的号码至今成了一个空号,山西女人在寻夫过程中一直喝水,而后找到老公留下的茶叶,影片中给女人倒茶叶一个特写镜头,她倒了很多茶叶来泡茶,但是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些茶最后渐渐的淡了颜色。导演运用隐喻手法,将茶越冲越淡来隐含并暗示夫妻两人感情的渐渐淡化,最终饮之无味。但要理解这一寓意还是需要受众观影时仔细观察并思考。相对于不需要进行太多脑力劳动的大众电影,类似《三峡好人》这样的影片需要受众紧随导演的节奏来不停思考,理解其中意图,纵观整部影片,虽然情节平缓,看似能够舒服看完,可是最后还是难逃观影费劲的感受。
为了避免长时间的叙述平缓导致冷落受众,导演也在影片中适当加入调味剂——幽默,山西女人和男人的好友有一段情节,表现的是女人知道男人学会了跳舞,说道“他以前从来不跳舞的”,男人的好友说,“应酬而已”,而后剧情发展到女人找到了自己的老公。老公在示意对不起后,抱着女人跳起了华尔兹,动作有些敷衍,而跳起舞的女人一脸茫然,最终推开了男人。这两个情节相互照应,引发了幽默之感,语言的提前告知,和后来情节上安排的冲突产生了戏剧化的效果,黑色幽默产生,个中滋味足以让受众回味,也呼应了茶这一个主题段落。而这两者作为语言符号代表和非语言符号代表,其间的相辅相成是一个亮点。但是这样的幽默,对于受众来说,如果观影时不注意前后剧情的联想,很难捕捉到。
李幼蒸对符号学研究的范围提出一个看法,符号学只研究那些意指关系欠明确的现象,一当某种意指关系问题充分明确之后,该研究即进入了科学学科阶段。作为叙事的帮衬,烟酒茶糖是电影文本的必须符,它呼应了导演想要表达的中心思想,缓解情节在阅读上的难点。而烟酒茶糖作为解释符,它做到了降低解读的难度,然而这种缓解却没能达到合适的水准,对于一般受众要想完全准确的理解导演的意图,只能依靠观影后找寻相关的导演采访解说,或是相关资深影评人的介绍。
由于大众对于导演设置的这些符号的无法解读,最终使得符号成为一道墙,阻碍了受众对影片的理解,也降低了受众再次观影的冲动。因此小众电影中过多使用符号,会使得整部影片叙事晦涩难懂。
镜头语言的运用是一种不易被察觉的符号类型,属于隐性符号,包含了中介、渠道、传媒、体裁四个方面,前面所提到的语言和非语言的行为属于呈现性中介,镜头语言不同于作为文本的语言和非语言符号直接呈现在受众面前,而是通过导演和剧组人员刻意的安排形成的,作为隐性的艺术表现手法存在。镜头语言作为电影符号,限制着人们的观影视角,受众只能够从影片画面中去看导演想要受众看到的视角。在影片镜头里面,或者慢摇,或者跟拍,或者是景别的大小种种手法都是导演在制作电影时进行反复思考后确定的,旨在表达某种思想,折射出影片人物的情感。然而对于一般观众而言,在欣赏影片时,无法具备专业的审片视角,进行专业镜头分析,结果导演想让受众进行的思考,以及试图告知的信息,由于过于专业的镜头表达,并没能够被不专业的受众接收到。这其中显示的主要问题是导演信息传递的模糊性,以及受众接受能力的高低难以统一,而这些都属于变量,难以准确估计,而这正是符号本身的特点决定的,符号虽是作为意义的载体本应具有确定性,却并不表示可以忽视它的不确定性。也就是说:“符号化取决于人的解释,这个人不仅是社会的人,同时还是个别的人,他的解释行为不仅受制于社会文化,也受制于此时此刻他个人的主观意识。在符号解释中,社会文化的规定性,经常有让位于解释者意志的时候。”(《符号学原理与推演》,赵毅衡著,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35页)而作为符号的使用者,即影片的制作者,应当极力的消除这种变量因素,受众层次虽是制作方无法改变的,但是可以提高影片传递符号意义的针对性,从而影响受众的观影感觉,一定程度的减少这种变量中介带来的传播障碍。
演员是电影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他可以不说话,但是对影片内容的推动、人物情感的传达,需要通过其面部表情和动作行为这些身体符号表达出来。多数小众电影都是发掘新的非专业演员进行表演,比如《三峡好人》中的韩三明,他与贾樟柯是亲戚,本身也是普通的工人,《钢的琴》主演王千源,在此之前一直名气不大,但是当这些普通演员和影片相结合,就形成了电影的符号代言人,他们的表演功力成为吸引受众观影的重要因素。受众观看《三峡好人》时会发现,演员们的表演呆板生硬,让观众难以确定到底是演员表演不到位,导致自己对影片中各种身体符号无法准确领会和表达,还是导演力图反映生活压力下人们的麻木生存状态?
导演的风格是影片的代名词和名片,在后现代文化当中,伴随更多的艺术家追求自身的风格,产生了若干自定义的符号风格,用以表达他们对于艺术和人生的体悟。在符号如此泛滥的环境如何做好导演风格的推广和延续,让更多的受众接受也是一个难题。小众电影的爱好者会根据导演的符号风格来跟随观看导演拍摄的影片,比较执着的这部分人群会根据导演的风格来对电影进行解读,即使遇到无法理解的部分,也会在观影结束后,主动收集资料,答疑解惑。不过针对一般大众,很少有人走出影院之后还会特意去翻阅资料,查看相关解释性影评。
而导演进行电影创作遇到无法合理进行的章节时,有时会突兀地使用一些反常的符号来宣泄情感,打破以往的符号风格,特别是当观众对一位导演的符号风格已有所把握,但导演未按原风格使用符号时,观众就会产生观影障碍。比如《三峡好人》中出现的魔幻场景,飞碟和繁体“華”字形的建筑,导演直接选择运用魔幻的符号来表达,让观众有后现代无厘头之感,而且与导演贾樟柯的一贯符号化风格不相符合,对于一般受众来说,其一不了解繁体字“华”的写法,也就无法明白影片背后的讽刺;其二,不理解奉节“華”字建筑背景的观众无法明白其后的讽刺意味。奉节的“華”字建筑本应成为城市代表建筑物,最后却成为烂尾楼,对于当地的居民而言这是建筑背后的国家的腐败,无不充满愤怒,而作为受众,由于缺乏对于这个隐藏的现实的了解,加上导演风格的突然转变,对该符号表达难以在有限的电影时长中做合理的解释,导致了受众对这一符号的无法理解。这在艺术角度上或许是一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手法,是可以容忍的,但对于电影观众却难以吸收消化,可以说这是导演“意图定点”的失败,是导演风格未合理符号化导致的传播障碍,即“符号发出者的‘意图意义’定在某一点,如果意图成功的话,大部分接收者也会把解释中止在那一点。......愿意接收这意义的人很容易懂,不能接收的干脆看不下去。”(《符号学原理与推演》,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185页)而导演在对符号进行“意图定点时”,最终使得影片没能够把对于意义的表达停下来,反而造成了受众对于该情节的困惑。
因此,保持导演风格独立性以及创作艺术性的同时,切合受众的观影心理一直是摆在小众电影面前的一道难题,小众电影往往是看重导演这方,使得受众那边难以预测。如何在有限的时间尽可能风格化、艺术化地表述清楚内容和情感是一道摆在导演面前的难题。
后期营销手段上,电影预告片中看点元素的符号表达失当也是导致小众电影难以得到良好传播的原因之一。许多备受瞩目的海外获奖小众电影登陆国内院线,最终只能以票房业绩平平而下线,甚至在遇到同档期的大片上映时更是惨遭提前下线的结局。
小众电影本身就缺乏宣传经费,加上对于影片的票房不同于大众电影容易进行估计,因此小众电影的推广一般处于走一步看一步的状态。大部分小众电影在后期营销手段上不重视电影预告片看点元素的符号表达,以为小众电影没有必要进行大张旗鼓营销。还有的小众电影单纯依靠海外获奖影片这一成果进行宣传,难以扩大观影人数。缺乏明星符号,没有符号亮点的预告片和海报,更令观众对小众电影缺乏期待。因此在登陆院线时,小众电影往往悄无声息。比如《钢的琴》,整个预告片画面以铁锈色调作为整体基调,加上破旧的厂房做为背景,一派深重的衰落感,加上观众并不熟悉的演员面孔,让人无法从中领会影片究竟要传播的是何种故事与情感,此外,预告片中没有能够体现故事看点,缺乏对情节内容进行的符号提炼,无法让受众产生观影期待,让人觉得制作方的后期营销非常草率,是对电影宣传的简单应付,无法对电影的情感和思想进行准确提炼和表达。
小众电影在其发展的若干年当中一直难以走出传播面窄的困惑,如果从市场营销角度考虑,让小众电影的独特性屈服于市场和大众的欣赏品味,就会使小众电影缺失自身的本性,转而投向商业片的怀抱;如果不做任何妥协,小众电影又可能最终走向无人观看的死胡同。透过符号的视角,也许可以找到一条实现艺术性和可视性的契合,使小众电影实现作品、受众、市场三方共赢的举措。
符号的使用背后承载的是文化和思想,然而妄图使影片的每一个部分都显得极具艺术感,难免就会与小众电影本身应具有的朴实之感相违背,使得受众难以发现隐藏的意图,也会使影片整体感觉拖沓,累赘。比如在《三峡好人》的结尾处,导演生硬的塞进一个情节用走钢丝的人来暗示主人公不确定的未来,显得突兀并且多余。
符号的合理运用其一表现为“去符号化”,即去除掉多余的符号。受众进行影片的观影最重要的还是获得良好的心理体验,如果人们看完小众电影后无法理解,也就无法获得情感上的满足。对电影无法进行解释,也就无法形成影片传播的口碑效应。要解决这一问题,应当从制作方着手,减少符号的滥用,用简单符表达深层含义。
另一方面,该累加符号时,就应该增加符号的使用,看似与去符号化相违背,其实不然,累加符号并非简单的累加,而应当是合理的累加,其中的“度”在于导演的把握。可以借鉴美国电影《穆赫兰道》来说明。该电影故事如果直接讲述平淡无奇,不过是一个女人死前的梦境,但配合大量的隐喻,以及结尾的急转,瞬间爆发的真相揭露,独特的结尾虽然大大否定了受众在观影过程中对所有真相的揣测,然而又大大满足了受众对于电影结局的享受。
合理使用各种符号,远比滥用符号导致的表达不清更为难得,可以做到思想性和可读性的统一。
独特、新意应当保持在小众电影的情节设置上,并逐步发展成导演的创作风格。但在小众电影的叙事之中,观众应当有一条主线可以把握,即一种普通的世事和人情,导演凭借自身对于世事情感走向的理解和表达,并配合良好的影片宣传应该可以引起一定程度的观影期待。比如《钢的琴》,片中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的独特成长故事和情感经历,这也是影片中的看点,制作方可以对其一一进行符号凝炼,将每个人的故事共同组成一个多角度的预告片,这样也许更容易打动人心。
如果小众电影的情感和思想比较复杂,难以说清,就更需要在预告片宣传上反复的讲清楚,让观众带着部分对影片的“明白”去观影,观众明白了叙事的同时,也可以更强化对于导演使用符号意图的把握。小众电影缺乏宣传经费,急需开辟一条低成本宣传攻势,同时影片宣传要紧密围绕导演自身的符号化风格。因此利用互联网这一普及化程度较高且相对于成本较低的媒体,制作视频广告向受众反复宣传影片的看点符号,也是小众电影在推广时应当善于使用的。
导演应当保持符号风格的连贯性和一致性,在角色选择上也应当选择适合情节的演员。比如《三峡好人》、《钢的琴》等都是选用新演员饰演,这些从未上过银幕的新人以其本真的表演,在表现小人物的生活时更加真实可信。即便是张艺谋的电影,也常常为了独特的情节而启用新人,除了带有新鲜感以外,演员一旦融入了这样类型化的角色,也成为了这类性格角色的代言人,比如王宝强,“傻根”的形象深入人心,其后主演的角色也多是同一类型。导演选用的演员形象必须符合影片人物的形象,做好人物形象推广,也有助于影片的进一步推广。对于保持一贯风格的导演也可以一直启用这位类型化的演员。比如冯小刚的“冯氏幽默”多年一直是与葛优相互联系的,二者已经密不可分。这些都是小众电影应当借鉴的方式。一旦导演和演员的符号化风格形成,并且能够明显地呈现出某种内涵是能够使受众在观影的过程中更好的对导演思想和影片内涵进行解码,最终能够较好理解和把握导演意图的。
在进行电影艺术创作的过程中存在许多符号变量,每一个符号所引向的都是一个未知的结果,符号代表的是文化,更是的变量,合理的运用符号表述意图,避免为了符号而符号的创作行为,需要创作者包括导演、演员等制作人员以及宣传人员对受众心理的把握,塑造合理的戏剧张力,降低符号滥用、变量过多导致的意图不明的问题,从而制作出独立、独特、立意新颖并能广泛传播的小众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