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红,于 洋,王春燕,黄立鹏
(1.山东师范大学 心理学院,济南 250014;2.淄博桓台县实验学校,山东 淄博 256400)
自20 世纪90 年代末期以来,互联网在中国开始进入高速发展的轨道。互联网以其快捷、便利、匿名、信息负载量大等优势深刻影响了青少年的心理和行为。青少年由于接受新鲜事物较快,对世界充满好奇心,因此互联网对他们的生活和学习有极大的吸引力,青少年的成长空间已经从现实生活向网络虚拟世界延伸[1]。随着互联网成为青少年生活中越来越重要的一部分,不健康地使用网络成为影响青少年身心发展的不良因素,给青少年带来一系列心理行为问题。病理性互联网使用(pathological internet use,PIU)的概念应运而生,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由雷雳和李宏利[2]提出,主要指“用户上网达到一定的时间量后反复使用互联网,其认知功能、情绪情感功能以及行为活动,甚至生理活动,偏离现实生活,受到严重伤害,但仍然不能减少或停止使用互联网”[2]。还有研究者将其称为“网络成瘾”[3]、“强迫性网络使用”[4]等。在本研究中,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主要是指青少年由于对互联网的使用缺乏理性,即无节制、不恰当地使用互联网,而给青少年的心理和行为造成的负面影响。
研究指出,网络使用不当,不仅可能导致青少年荒废学业,还会给其带来一系列心理行为问题,如抑郁[5]、社交孤立[6]、攻击性增强[7]等,甚至自杀意念[8]。历次调查数据显示青少年网民比例逐年增大[9][10]。随着互联网的普及,病理性互联网使用逐渐成为青少年心理健康不容忽视的重要领域。[11]鉴于此,探求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成因,促进青少年健康上网成为教育工作者的重要任务。
家庭是青少年活动的微系统,是影响个体心理和行为发展的重要环境变量。虽然自个体进入青春期后与父母的冲突逐渐增多[12],但是在遭受压力事件时,父母支持仍能为青少年提供切实的工具性帮助。[13]因此,具有良好父母支持的个体,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水平可能会较低。本研究假设,青少年的父母支持能够负向预测病理性互联网使用。
研究者们发现,较高的父母支持能够促进儿童的积极情绪适应[8];反之,缺乏父母支持的个体较容易感受到孤独和抑郁[13]。徐夫真和张文新[14]发现,青少年的疏离感能够预测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由此,我们推测,在现实世界中缺乏父母关怀和安慰的青少年,很可能体验到更多的孤独感。在现实世界感受不到温暖和安慰,他们很可能将互联网当作新的依恋对象,或者从互联网资源中去寻找依恋对象,长此以往,这些青少年更容易导致过度使用互联网[15],沉迷在网络虚拟的世界中,恶化与现实世界的关系,导致人际关系更加疏远,感受到更多的孤独和寂寞,由此对自己的身心健康产生不利影响,并形成一个恶性循环。[16]因此,本研究认为父母支持负向预测青少年的孤独感,青少年感受到孤独之后又会导致病理性互联网使用行为,即孤独感在父母支持和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关系中起中介作用。
本研究的被试均取自山东省淄博市两所学校的434名初中生。其中,独生子女人数占53.69%。所有被试均有上网经验。六年级男生68 人,女生40 人,共108 人;七年级男生61 人,女生58 人,共119 人;八年级男生54 人,女生47 人,共101人;九年级男生59 人,女生47 人,共106 人。
2.2.1 父母支持
采用关系网络问卷(Network of Relationships Inventory,NRI)测量青少年感知到的父母支持。该问卷广泛应用于多个研究中,具有良好的信效度。[17][18]问卷要求被试在15 个题目上分别评定与父亲、母亲的关系,如“他(她)帮你解决或做事情吗?”等,作为父亲支持、母亲支持的指标。问卷采用从“1=几乎没有”到“5=极强”的5 级评分,包含陪伴、工具性帮助、情感支持、亲密性、争吵与冲突5 个维度,其中陪伴、工具性帮助、情感支持和亲密性这4 个维度属于积极维度。本研究将4 个积极维度合并成总均分,作为父亲支持和母亲支持的指标,由于父亲支持和母亲支持具有较高程度的相关(r=0.79,p <0.001),因此将二者合并,取其平均分,作为父母支持的指标。[19][13]本研究中父母支持的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93。
2.2.2 病理性互联网使用
采用雷雳和杨洋[19]编制的“青少年病理性互联网使用量表(APIUS)”。该量表共38 个项目,包括6 个分量表分别为:凸显性,如“上网时,我几乎是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心境改变,如“当我不开心时,上网可以让我开心起来”;社交抚慰,如“在网上与他人交流时,我感觉更舒适”;耐受性,如“比起以前,我必须花更多的时间上网才能感到满足”;强迫性上网/ 戒断症状,如“如果不能上网,我会很想念上网的时刻”;消极后果,如“我曾因为熬夜上网而导致白天精神不济”。量表采用5 级记分,选项从“1=完全不符合”到“5=完全符合”,得分越高表明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水平越高。本研究中总量表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93。
2.2.3 孤独感
采用邹泓[20]修订的孤独感问卷。该问卷共21 个项目,包括四个分量表,分别为:纯孤独感(如在学校里我常有孤独感),对自己社交能力的知觉(如在学校里同学们都喜欢我),对目前同伴关系的评价(如我常感到自己的兴趣和想法与周围人不一样),重要关系未满足程度的知觉(如我心烦和苦恼时,找不到一个诉说的同学)。问卷采用从“1=一点都不符合”到“5=完全符合”的5 级评分。本研究首先将社交能力知觉维度的项目记分进行反转,然后计算问卷所有项目的均分,均分越高,代表孤独感越强。本研究中,总量表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66。
施测前先对主试进行严格的培训,如熟悉问卷、对问卷意义理解一致、统一指导语。征得学校和学生家长的同意后以班级为单位进行施测,主试将问卷当场收回,整个过程大约为30 分钟。采用SPSS13.0 对数据进行录入和统计分析。
3.1.1 父母支持、病理性互联网使用和孤独感的特点
表1 显示了男生、女生以及全体在父母支持、病理性互联网使用和孤独感三个变量上的平均数和标准差。雷雳和杨洋[19]具体地提出了网络成瘾群体的划分标准:病理性使用互联网的项目平均得分>3.15 为网络成瘾群体,项目平均得分>3 且<3.15 为网络成瘾边缘群体,项目平均分<3 为正常群体。在本研究中,“网络成瘾群体者”所占比例为3.23%,共14 人;“网络成瘾边缘群体者”所占比例为0.02%,共1 人;“网络使用正常群体者”所占比例为96.54%,共419 人。
表1 各个变量的平均数(标准差)
以性别(男、女)和年级(六年级、七年级、八年级、九年级)为自变量,分别以父母支持、病理性互联网使用、孤独感为因变量,进行2 ×4 的ANOVA 分析。结果发现,所有交互作用均不显著;在父母支持上,性别主效应显著F (1,426)=2.72,η2=0.43,p <0.1(边缘显著,下同),男生的父母支持水平高于女生,年级的主效应显著F (3,426)=6.32,η2=0.99,p <0.001,用Bonferroni 法进行事后分析发现,七年级的父母支持水平显著高于八年级和九年级;在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上,性别主效应显著F (1,426)=26.29,η2=0.99,p <0.001,男生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高于女生,年级的主效应显著F (3,426)=4.43,η2=0.88,p <0.01,用Dunnett’T3 法进行事后分析发现,六年级、七年级和八年级均显著低于九年级;在孤独感上,性别主效应和年级的主效应均不显著。
3.1.2 各个变量之间的相关
为分析各个变量之间的关系,本研究对男生、女生以及全体的父母支持、病理性互联网使用和孤独感进行了皮尔逊相关分析,具体结果见表2。由表2 可知,男生和全样本中,父母支持与病理性互联网使用和孤独感均呈显著负相关,病理性互联网使用和孤独感呈显著正相关;女生中,父母支持与病理性互联网使用呈显著负相关,病理性互联网使用和孤独感呈显著正相关。
表2 各个变量之间的相关
由表2 可以看出,父母支持、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与孤独感之间两两相关均显著,根据温忠麟等人[21]的中介效应的检验步骤,本研究将性别作为控制变量,考察了孤独感在父母支持和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之间的中介作用。具体结果见表3。
由表3 可知,青少年的性别对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有显著预测作用,男生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水平显著高于女生;父母支持负向预测病理性互联网使用(c 显著),孤独感正向预测病理性互联网使用(b 显著),在增加了孤独感之后,父母支持仍能显著预测病理性互联网使用(c'显著);性别并不能显著预测青少年的孤独感,即男生和女生在孤独感上没有性别差异;孤独感负向预测父母支持(a 显著)。因此,孤独感在父母支持和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部分中介效应为13.1%。
表3 分层回归结果
通过描述统计分析,本研究发现“网络成瘾群体者”所占比例为3.23%,共14 人;“网络成瘾边缘群体者”所占比例为0.02%,共1 人;“网络使用正常群体者”所占比例为96.54%,共419 人。这说明初中生中,网络使用正常群体者占到绝大多数。但是在434 名青少年中,“网络成瘾群体者”为14 人,“网络成瘾边缘群体者”为1 人,说明初中生中还是存在网络成瘾者及成瘾边缘群体者,对于这些群体的互联网使用行为应当积极关注,家庭、学校和社会应及时采取有效措施,创造一个健康的上网环境,使其科学地利用互联网上的有利资源,促进青少年身心健康发展。
通过初步统计分析,本研究发现,男生感知到的父母支持水平高于女生,七年级的父母支持显著高于八年级和九年级。这可能是因为,与男生相比,女生发育较早,成熟较快,有更成熟的问题解决方式,再加上女生之间关系较为亲密,亲密朋友之间的交流较多[22],因此在面对学业和适应问题时,她们不仅自身能够进行积极的调节,而且通过亲密友谊,相互交流都能使女生体会到安全和理解。因此,与男生相比,女生更容易去寻求外部的支持和援助,女生感知到的父母支持低于男生。初中生进入八、九年级后,面临会考和中考的学业负担,他们在学校的时间相对较长,与父母互动的时间较少,因此相比于七年级的学生,八年级和九年级的青少年感受到的父母支持少一些。
在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上,男生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高于女生,这可能是由于处于青春期的男女生遭遇成长中的痛苦和压力,面对学业负担时,会倾向于采取不同的解决方法。女生很容易通过自身和朋友得以排解,男生更容易通过虚拟的世界,在其中找到安慰和展现自我的平台,久而久之,男生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水平高于女生。六年级、七年级和八年级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水平均显著低于九年级,这可能是由于随着年级的增长,学业负担的增大,九年级时,面临中考和未来道路的选择,一些青少年不愿意面对现实,更倾向于从虚拟的世界中寻找快乐,因此六年级、七年级和八年级的学生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水平均显著低于九年级。
本研究发现,父母支持负向预测病理性互联网使用,即青少年感受到的父母支持越低,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水平越高;反之,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水平越低。与以往研究结果相一致,虽然青少年在越来越多地争取自主和独立,但父母支持仍是青少年获得社会支持的重要来源。[13]缺乏父母支持的青少年,往往自我价值感也较低[23],这些青少年在现实生活中体验不到自我价值,感受不到自我认同,因此,他们可能会在虚拟的世界中(如网络游戏)体现自身的价值,寻找展现自我的平台,最终导致较高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水平。
本研究的分层回归发现,父母支持负向预测孤独感,孤独感在父母支持和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中起到部分中介作用。一方面,父母支持是青少年社会支持的重要来源之一,父母支持的缺乏会直接导致青少年孤独感的增加。另一方面,父母支持较高的青少年,一般会有较为安全和健康的依恋关系,他们能够做出更多积极行为,更好地与他人进行交往,形成亲密的同伴关系[24],良好的同伴关系能够使青少年健康发展,情绪问题行为也较少;而父母支持缺失的青少年,往往朋友支持水平也较低,朋友支持的缺乏会使青少年感到较高水平的孤独。因此,良好的父母支持有利于青少年获得朋友支持,进而远离孤独。
感受到孤独感的青少年,在面临挫折和适应不良时,在现实生活中找不到安慰和理解。他们往往会认为自己不被理解,找不到个体的价值。在互联网高速发展的今天,互联网为他们展现自己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平台,他们更可能通过互联网来满足自己的交往需要、获取信息,还可以利用互联网的各种娱乐功能(如网络游戏)来释放自己内心的苦闷和压力,这些青少年沉浸在虚拟的网络世界中,很容易产生网络依赖,最终导致较高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水平。
本研究的结果提示我们:第一,男生虽然感知到的父母支持高于女生,但是病理性互联网水平仍然高于女生。这说明,为了确保男生的健康成长,父母、学校和家庭应当给予更多的关注,走进男孩的世界,倾听他们内心的声音,增强心理弹性,减少他们通过沉溺网络来逃避现实压力的机会。第二,在所有使用互联网的青少年被试中,“网络成瘾群体者”所占比例为3.23%,共14 人;“网络成瘾边缘群体者”所占比例为0.02%。这一结果提示我们,大部分青少年都能够健康上网,父母、学校和社会不必过分担忧。但是,还应当加强青少年的上网监管,促使其积极地利用互联网中的资源,健康上网。第三,家庭和父母是青少年情绪、行为发展结果的重要预测因素,儿童进入青春期后,心理自主不断发展,行为能力不断增强,父母在与青少年交流时应当学会转变角色,使亲子关系由先前的权威走向民主平等,创造他们在现实中解决成长问题的机会,而非任他们选择沉溺于互联网的虚拟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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