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有堂
千百年来,南阳、襄阳对诸葛亮躬耕之地纷争不断。《三国演义》作者罗贯中,推波助澜,使诸葛亮躬耕之地更加扑朔迷离,也使我们大惑不解,非常诧异。
众所周知,《三国演义》是中国四大文学名著之一,像国人手中一块把玩不舍的白玉。罗贯中在中国的文学地位之高,是中国近代、现代、当代的文学大腕皆莫能望其项背的。他是超级文学猛人。然而,猛人归猛人,猛人也会有错,白玉归白玉,白玉也会有瑕,都是非常正常的。现将《三国演义》第三十六、三十七回有关诸葛亮躬耕之地的自相矛盾之处摘录出来,进行解析。
第三十六回文中写道:
……庶勒马谓玄德曰:“某因心绪如麻,忘却一语:此间有一奇士,只在襄阳城外二十里隆中。使君何不求之?”玄德曰:“敢烦元直为备请来相见。”庶曰:“此人不可屈致,使君可亲往求之。若得此人,无异周得吕望、汉得张良也。”玄德曰:“此人比先生才德何如?”庶曰:“以某比之,譬犹驽马并麒麟、寒鸦配鸾凤耳。此人每尝自比管仲,乐毅;以吾观之,管、乐毅不及此人。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盖天下一人也!”玄德喜曰:“愿闻此人姓名。”庶曰:“此人乃琅琊阳都人,复姓诸葛,名亮,字孔明,乃汉司隶校尉诸葛丰之后。其 父名珪,字子贡,为泰山郡丞,早卒;亮从其叔玄。玄与荆州刘景升有旧,因往依之,遂家于襄阳。后玄卒,亮与弟诸葛均躬耕于南阳。尝好为《梁父吟》。所居之地有一冈,名卧龙冈,因自号为卧龙先生。此人乃绝代奇才,使君急宜枉驾见之。若此人肯相辅佐,何愁天下不定乎!”……
且说徐庶既别玄德,感其留恋之情,恐孔明不肯出山辅之,遂乘马直至卧龙冈下,入草庐见孔明。……
罗先生实在谬也!分明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在文章同一段落中,上说诸葛亮“在襄阳城外二十里隆中”,下说“亮与弟诸葛均躬耕于南阳”,“所居之地有一冈,名卧龙冈,因自号为卧龙先生。”前后自相矛盾,谬误明显!值得说明的是,罗先生在此回中写明刘备是驻军新野县城,送徐庶回许昌至十里长亭外。那么,他们应该是往北或东北走,不可能往南或西南走,文中的“此间”理应指南阳和新野之间,不可能指襄阳和新野之间。那么罗先生为什么公开犯傻把“襄阳城外二十里隆中”(实则为襄阳西城外三十里)写进“此间”呢?难道罗先生就这么弱智吗?根据《三国演义》后面的情节,描写“火烧博望”、“弃新野奔樊城”、“败走当阳”的整个过程,罗先生地理方位之概念应该是十分清楚的。在这一章回内,一个连地理方位都搞不明白,一个连文章同一段落就如此穿帮,这实在不是名满天下号“湖海散人”的小说大家之水准。这不说明罗先生是一个白痴吗?其答案笔者放后面另行解析,暂且不表。罗先生在后面又写道:(徐庶)遂乘马直至卧龙冈下,入草庐见孔明。(注意,这个“遂”字代表现在时,不是指过去某个时间)。这里的“卧龙冈”肯定是指南阳城边的卧龙冈,不可能是指往相反方向隔着滔滔汉江和两个城市(樊城、襄阳)的隆中之“卧龙冈”。徐庶在“心绪如麻”必须马上回许昌见母亲的情况下,他不可能返回到距“此间”近二百里路的襄阳隆中,其往返那是要耽误两天的时间呀!世人皆知,诸葛亮躬耕的卧龙冈是南阳的专利产品,全中国仅此一地。这段文字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此时此刻,诸葛亮在南阳卧龙冈“躬耕”,徐庶顺道拜访,很正常;二、罗先生不明不白,凭空编造出个隆中“卧龙冈”。
第三十七回文中写道:
次日,玄德同关、张并从人等来隆中。遥望山畔数人,荷锄耕于田间,而作歌曰:“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荣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南阳有隐居,高眠卧不足!”玄德闻歌,勒马唤农夫问曰:“此歌何人所作?”答曰:“乃卧龙先生所作也。”玄德曰:“卧龙先生住何处?”农夫曰:“自此山之南,一带高冈,乃卧龙冈也。冈前疏林内茅庐中,即诸葛先生高卧之地。”玄德谢之,策马前行。不数里,遥望卧龙冈,果然清景异常。后人有古风一篇,单道卧龙居处。诗曰:“襄阳城西二十里,一带高冈枕流水……”
罗先生真是把人忽悠得发晕!你说描写的不是南阳卧龙冈吧,襄阳隆中又没有卧龙冈,同时又写道农夫在唱诸葛亮的自作诗歌“南阳有隐居,高眠卧不足”;你说写的是南阳卧龙冈吧,上面明明写的是“玄德同关、张并从人等来隆中”。第三十八回又紧跟着写“定三分隆中决策”。什么意思呀?罗先生在用自己的矛戳自己的盾,使我们雾里看花,越看越玄乎!
第三十七回中,刘、关、张再次往访孔明时,又写道:
遂上马再往访孔明。关、张亦乘马相随。时值隆冬,天气严寒,彤云密布。行无数里,忽然朔风凛凛,瑞雪霏霏:山如玉簇,林似银妆。
……
诗曰:“一天风雪访贤良,不遇空回意感伤。冻合溪桥山石滑,寒侵鞍马路途长。当头片片梨花落,扑面纷纷柳絮狂。回首停鞭遥望处,烂银堆满卧龙冈。”
请读者朋友仔细留意,罗先生文中的“朔风凛凛”四字,“朔”就是指北方,“朔风”即北风;“凛凛”乃寒风刺骨之意。“朔风凛凛”是形容人迎着北风,非常寒冷的意思。后面诗句“当头片片梨花落,扑面纷纷柳絮狂”,是和“朔风凛凛”相吻合的。如此看来,驻军新野的刘、关、张肯定是顶着刺骨的北风和寒冷的雪花往南阳卧龙冈艰难地走去,他们结果怎么可能向南跑到了襄阳隆中的“卧龙冈”呢?罗先生真是“初级阶段”呀,初级得如同刚进幼儿园的小班生,天真可爱,需靠阿姨老师指辨方向。这样一写,罗先生也显得太“二”了吧,“二”得像个超级傻瓜,向两个老农问路:湖北省在襄阳哪里?河南省在南阳哪里?搞得两个老农晕头转向,抓耳挠腮,没有办法回答。罗先生实在是大谬特谬,南辕北辙!使我之辈拜读时匪夷所思,迷迷糊糊,晕晕腾腾,如坠十里云雾之中,不久就跟罗先生一样,分辨不出东西南北了。
《三国演义》出现以上这样低级的细节失真,令我们对罗贯中先生的智商估计大打折扣。但是,笔者透过现象看本质,认为主要原因有以下三点:
罗贯中,号湖海散人,可见其行踪飘忽不定,过着流浪式生活,如同今日之“北漂族”。由于其大约生活在元末明初时代,文人不为皇家政府所重视,其籍贯就有山西太原、浙江钱塘(杭州)、江西庐陵(吉安)三地之说,连个人小传都没有留下。那时中国没有作协,没有“茅盾文学奖”,因此,他不可能当作协官员,也不可能有工资收入和奖金稿费之类。但是,他创作《三国演义》必须要实地考察很多地方,他又不是神仙,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他需要吃饭、住宿,需要花不少银子。当他来到三国故事发生最多的地方荆(荆州)、襄(襄阳)、宛(南阳)、许(许昌)之后,各地文友肯定热情招待,有钱帮钱,没钱帮力。试想一下,用当今时髦的话说“八卦”一下:罗贯中先生吃了襄阳、南阳两地文友的好酒好肉,花了两地文友的银子,面对古已有之的诸葛亮躬耕地的争论,明明知道卧龙冈在南阳,诸葛亮因此而号为卧龙先生,却采取和稀泥的态度,两边都不得罪,双方都不冒犯。于是,他开了个玩笑:在《三国演义》第三十六回、三十七回行文当中,既处处顾及南阳卧龙冈,又移花接木把卧龙冈“迁”襄阳隆中,使名著《三国演义》细节失真,滑天下之大稽。这是《三国演义》的一大败笔,令有识之士遗憾嗟叹,感慨万千。
罗贯中著《三国演义》主要根据陈寿的《三国志》和裴松之的《三国志注》、范晔《后汉书》、元代《三国志评话》以及野史、杂记、民间传说、宋元杂剧等,经过综合熔裁创作而成。清代学者章学诚在《丙辰札记》中说它是“七实三虚”,可谓是中肯的评论。如此说来,罗贯中极有可能根本就没有到过许昌、南阳、新野、襄阳,当然不可能知道只有南阳有个卧龙冈,而襄阳根本没有个卧龙冈。元明时期又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地图,他也不知道南阳和襄阳之间距离多远,也不知道南阳、新野、襄阳是三点直线,更不知道许昌位于新野和南阳的东北,襄阳位于新野之南。总之,这一带地理他不熟悉,他就是根据他家之说或者是凭自己的想像闭门造车,瞎编出小说中的细节,令读者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他这样一瞎编,导致一代名著《三国演义》很出彩头的“三顾茅庐”细节失真,大伤其雅,犯了作家创作小说细节错误之大忌,就如同今日之有些作者写“三星正南”却不知春夏秋冬四时而不同,闹出笑话,使人扼腕叹息。但是,我们也不可能过分指责罗贯中,他就是编书混饭吃呗,“著书只为稻粱谋”!也许罗贯中就是有意编一个蹩脚的故事,让人们去瞎琢磨吧!
读过《三国演义》的人都应该记得卷首(扉页)有篇大气磅礴且充满哲理的《临江仙》词。词曰: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首词经著名歌唱家杨洪基演唱后更加走红,使很多没有读过《三国演义》原著的国人雀跃欢呼,品味者学唱者众多,更加彰显了《三国演义》的魅力!但是,读者也罢,杨洪基的粉丝也罢,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原词作者是谁。我青年时也认为是罗贯中的大作,其实不是。这首词的作者是明朝嘉靖年间的高官杨慎。解缙、杨慎、徐渭(文长)被称为明朝三大学者。杨慎的父亲杨廷和是四朝元老,当过正德、嘉靖两朝内阁首辅。杨慎二十四岁中状元,可谓名满天下。笔者绕了这么大的弯子,为什么呀,实际是想说明一句话:《三国演义》是罗贯中逝世百年后,才由当时的大名人杨慎亲自作广告词,大力宣传推介,正式出版发行。我们试想一下:罗贯中为元末明初人,大约生活在1330—1400年。而杨慎的这首词应该是二十四岁(1511年)中状元之后而写,距罗贯中逝世百年有余。那个时代没有版权法,《三国演义》原稿本被文人肆意篡改是十分正常的事情。罗贯中作古不可能追究,他的后代(假定有后代)也不可能追究。杨慎的大作被冠之以卷首,不知是他之为还是印书局之为。总之,即使杨慎是主编,他公务繁忙,也不会注重小说细节,仔细把关审改。同时还有可能,他包容了甚至他本人篡改了这一细节。于是乎,这种版本的《三国演义》就堂而皇之出版发行了。这是我们现在所见到的最早的明朝嘉靖年间的版本。到了清朝初期,毛宗岗又做了一次大的修改,增删了很多内容,说不定小说中诸葛亮躬耕地的胡编乱造就是毛宗岗所为呢!
其实,最能说清诸葛亮躬耕之地的当然是诸葛亮本人。其《出师表》一语肯定:“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不管是罗贯中的原文或者是无聊文人篡改后的现本,他们虽然“张冠李戴”了卧龙冈,但都坚持了一个底线,没有改变南阳,没有改变卧龙冈。《三国演义》毕竟是小说,不是史书,我们应该大度地宽容这个“张冠李戴”,不必和古代文人较真,不必纠结文中的矛盾百出,只需相信诸葛亮的自我介绍得了。至于有人说,那时南阳归襄阳管也好还是襄阳归南阳管也罢,没有一点历史凭证,我们大可一笑置之,不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