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 炜
逐鹿者
《淮南子》说训篇中写道:逐鹿者不顾兔。逐鹿者的眼中就只有鹿吗?说是不顾,我看未必;至少在逐鹿者的心中还有个兔,否则何言顾与不顾。逐鹿者能逐到鹿,固然是美事一桩,但倘若到头来两手空空呢?这时会不会想起兔来?
记得日本也有一句谚语:逐鹿者不见山。从一方面看,不见山就是无视山的存在,勇气可嘉;从另一方面看,不见山就是忽视山的存在,唯鹿是图。
在我看来,无论是不顾兔,还是不见山,逐鹿者的目标都在鹿——即使在无鹿可逐的年代,逐鹿者的心中,也还是鹿,而不是兔和山。
捕 鸟
家乡的冬天似乎特别寒冷。下雪是常有的事。而一旦下雪,放眼望去,便是一统的银白世界。
雪后的麻雀,感觉里总是特别会叽叽喳喳,也许是因为白雪覆盖着一切,它们无处觅食的缘故吧。我搬出家里的大箩筐,开始我的捕鸟工作。我把箩筐倒置着,在它下面胡乱撒上一些谷米,然后用一根长长的绳索,一头系住箩筐底部的中心,另一头通向家里的窗户。怕麻雀不敢来,我远远地躲在窗后,只把贼亮的眼睛死死盯住箩筐。我悄悄地拉起箩筐的一边,盼望着鸟儿能够接受我的诱惑。
麻雀来了,麻雀来了!一下子来了三只。哦,不,又来了,又来了,是四只,五只!我差点儿欢呼起来。我屏住了呼吸。我期盼着,心怀侥幸,也许,也许会再来几只呢。我想,倘若能再来五只,那该多好,待凑足了十只,我就把箩筐放下……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两只麻雀从箩筐下飞出去了!———哎,看,又回来啦!可是,未及我回过神来,呼啦啦又有三只飞出去了。
我窥视箩筐底下,还很有一些谷米。我估计飞走的三只还会回来的,或者它们正要去呼引其他的同类呢。
然而,我错了,一次又一次的自我幻望,犹如天空瞬息万变的气象……那次捕鸟,我终于一无所获。
长大了谁好,谁才好
我童年又黑又瘦,加上性格内向,腼腆木讷,毫不引人注目。而我的伙伴们呢,一个个牛高马大,机灵活泼,仿佛天生惹人喜爱。我早已习惯了大人们平素的无视,只是由于生性高傲,不堪反复比较,然后又被横加论断,难以一味保持沉默,有时愤愤不平了,就不免抗争道:“长大了谁好,谁才好!”
一位作家曾经说过,大意是一个人一生要集中精力做一件事,并且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好。我一直铭记着这句话。后来不管在教书,还是在搞推销,不管在开书店,还是在做其他生意,我总明白自己的追求和价值之所在。许多时候,我们或等待期盼,或寻觅彷徨,或后悔叹息,即使奋力前进,往往亦难免失败挫折,真可谓几多成就,几多遗憾。我总觉得,人生苦短,百年一瞬,实在也做不了多少事。如今我早已长大,心境却越来越趋向平静。当我回首往事,再也不说什么长大了谁好谁才好之类的话了。
然而不说并不等于忘记。如今我还只有三十多岁,我想,即使到了七十多岁,我也不会轻易对自己说:我老了。在我的短诗《致———》里,我曾经写过“我将指望谁的理解,/谁又能理解我的不屈”,表达了我内心的孤独和对命运的不甘。我始终没有对生活发出过绝望的悲叹。古人说“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我虽然不是什么烈士,但我何尝不能怀着一颗烈士的心!
“长大了谁好,谁才好!”这是不平,更是渴望。即使到了今天,我也仍然常常想起一句老话:“人啊,还未到老!”意思是未到终结,谁能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