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影的歌唱

2013-11-15 17:58河北平泉路军
北方作家 2013年3期
关键词:野兔眼神历史

河北平泉 路军

我的眼前又一次浮现那座小小的石人雕像的影子,历史的风尘磨蚀掉了一些记忆的痕迹,你的面容渐渐模糊,唯有那双眼睛深深的嵌入历史的深处,圆睁怒目,清晰地注视着远方,你对什么还眷恋不舍,那双眼眸之中一定留驻着一段美丽而沧桑的历史影像,我试图解读,可是我多么渺小,我试图走进历史风尘了几万年的时光,你会敞开心扉向我诉说吗?我静静地注视着,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

一条古老的河流流淌了上万年,它绵延不绝的影子沉积着一段段古老而美丽的歌谣,它从深山之中走来,一路润泽着这片肥沃的土地,河岸边的森林蓊郁苍翠,遮天蔽日的隐藏了岁月的年轮。这条母亲河从来就没有停歇自己的脚步,将自己的生命灵魂穿透大地,森林。河流穿山越岭,在一座孓孓独立的高山前放缓了自己的脚步。大青山倚河而卧,雨雪风霜,四季轮回,老獾洞人经历了一次次痛苦难捱的磨砺,他们没有弯下不屈的脊梁;没有转身回到几万年前曾经熟悉的生活。这群人用自己的双手,以自己的智慧走过来一世又一世。

山洞外白雪皑皑,松枝上叠堆的雪团在阳光下闪耀夺目的光辉,那些松树塔是老獾洞人冬季里需要过冬的口粮之一。树下那些曾经耀武扬威的野猪、羚羊、野牛躲进了洞穴或者窝里,或者冬眠或者酣睡,以打发难捱的冬日。有饿得受不了的小兔子在茫茫雪原中乱窜,身后的脚印很快被大雪所淹没,它只顾自己的奔跑,或许在它的心里,梦想永远属于向前奔跑的人,前面就有鲜嫩的食物等待他们。突然,一块石头急遽地撵了过来,重重的击在这只野兔的头颅,它倒下了。这是老獾洞人整个冬日很常见的一种狩猎,虽然不能天天有所收获,但能捕捉到几只野兔填补自己饥肠辘辘的胃肠。感谢这场大雪,一个身上穿着破旧的野牛皮袍子的男子高擎着那只野兔,在欢呼,因为寒冷而失色的脸庞涂满兴奋的油彩。他在心里默默地祈祷:“愿天神护佑我的孩子能平安地活下去。”他的瘦削的脸庞浓髭密布,一双眼睛深深地凹陷,不屈的眼神凝聚了渴望。

细碎的时光穿过冰封的河流,穿越莽莽雪原,经过多半日的狩猎,时光凝结成了的冰花簌簌落在历史的深处,奔跑的轨迹缠绕住了心头的渴望,夕阳满山,染红了东山岭的厚厚白雪,一对对老獾洞人“回家”了。他们脸上兴奋与疲惫交织,肩上的粗粗的横木棒挑着几只头垂大地的野兔,摇晃岁月的荏苒时光,这摇动有节奏的抚平了他们脸上的皱纹,抚平了因饥渴而失望了许久的一丝丝伤痕。一堆堆篝火燃起来,点亮了历史的星空,点亮了生命的渴望,洞内如透明的液体,光影之中将幸福氤氲发酵,变幻莫测。几只野兔颠倒时空,圆睁双眼埋藏了一段瞬间,木柴的碎屑在火光中噼噼啪啪跃动着音符,这音符粗犷原始,即使歌不成调子,但它像一阕蓬勃跃动的五色鼓点,敲出畅想,敲出未来,敲出黎明。当所有跳动的火焰飞进兔子的身体,只留下蓝色的血液在熠着双眼,所有的目光落在他们的女神——坐在火堆旁埋头用手握住石铲一点点细心刮削的女子身上。

雪后初霁的原野清亮透明,南山脚下的河流隐没了痕迹,身影在冰层下低语,森林里一些懒惰的小鸟雀们躲在透骨的寒霜里哀号,叽叽咕咕的唱出苦难的歌谣。不多久,当星星踩着暮色浮游在天空默默注视脚下的这片土地时,老獾洞人睡熟了,苦难连同梦的影子飘渺在夜空。无边的世界似乎凝滞了,他们灵魂漂浮,漂浮到一个神奇的绿色世界。这里的森林传来天籁般的乐曲声,一只只金色的小鸟在溪水边歌唱,他们手中的石器好像也孕育出了一双神奇的翅膀,他们飞进了一堆熊熊燃烧的烈火中,凤凰涅槃,一阵阵胆撕筋裂的声音过后,那神奇的火堆中飞出一件件如天神亲吻的利器,飞向茫茫草原深处,飞向郁郁葱葱的森林深处,当一轮紫色的太阳淹没了所有的尘埃,他们肩头压弯了岁月的脊背,粗犷的号子没有节拍,那是一种荣耀与胜利的呐喊。

瀑河水最后一块冰块融化老獾洞人沉积了一冬的惆怅冰结,布谷鸟飞来了,声音哽咽,杏花、桃花、梨花在雨中依次装扮,依次登场,杨柳的新衣一次次在水中漂洗,河岸边的山野洒落一地的野菜,如星星在阳光中闪烁银光,苦菜,苋菜,蕨菜。老獾洞人手执磨砺锋利的石器,在河水咆哮声中剜除饥饿的恐慌眼神,濯清涟的微波抚平烦躁的眉角,一只只野菜的芬芳穿过亘古的隧道,残留的痕迹孕育了一株又一株的春天,他们咀嚼着苦涩的日子,咀嚼着岁月的憧憬,这咀嚼会消化掉一个时代的印痕。

雨神从来不会打招呼的,一声惊天的咆哮降临世间,箭矢似地穿透胆怯的眼神,母亲河疯狂了,疯狂地排解内心的怨怒,这怨怒直冲云天。河岸边几块巨石上的鹿皮、野牛皮如漂浮的碎片,满脸惊恐的看护人死死地抓住一棵千年古松的枝桠,柔软的双臂撕裂成绝望,一片电光穿过云霄,古松倒入水里,如一只起伏不定的小舟。

我不知道那个肆意的雨季到底吞噬了多少的绝望眼神,可我看清了老獾洞人在一位女首领的引领中跪拜苍天,暴雨如注的汪洋世界最为醒目,那高高擎起的双臂直刺苍穹,如一把锋利的石刀,祈望的声音穿越荒古,如一声声呐喊撕裂雨幕的淫威。东方一轮朝阳驱赶走阴霾的厚重,老獾洞人的眼睛里升起一缕金光,洞内的篝火点燃了四壁的阴暗眼神,女首领的眉宇间耸立起一座不屈的山峰,她灼灼的目光穿越时空的隧道,一束束光与影的利剑在狂舞。当最后的一株野菜沉入历史,女首领的脚步沉稳厚重。身后的老獾洞人穿过泥淖,树叶的窸窸窣窣隐藏了太阳的利剑,一只手就是一只神秘的曲子,没有音符和节奏,高高擎起,悠悠落下。老獾洞人的目光烧灼着原野,一点点的用粗糙和坚毅在身后留下长长的诗行,那诗行在广袤的大地中传来,久久的回荡。围拢的圆形中间是一只只惊慌的叹号!老獾洞人重新组织自己的歌队。

女首领回到洞中,炭火在灰暗中眨着眼睛,她翕动鼻翼,不是肉香,哪来的肉香?她用木棍拨动蓝色的灰烬,惊叹的符号像一枚枚损伤的黑色印记,飞入脑海中,她不用多想,用撕裂过野蛮的牙齿咀嚼,那一刻,舌苔上的储存味蕾失灵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觉,改变历史的瞬间点燃了梦幻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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