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

2013-11-15 15:41何世平
椰城 2013年11期
关键词:阿三爱莲说酒瓶

■何世平

翠兰在温州一家服装厂三个月未到,给家里寄了五六封信。她的第六封信上午到家,下午人也到了家。

见到女儿,翠兰娘脸上掠过一阵欣喜,可那欣喜犹若雨前的闪电,转瞬即逝。娘说,在家对你说了,再苦再累也要呆一年,这才几天你就回来了!娘叹了口气,又说,这个穷家有甚好赖的?翠兰看出了娘的不悦,走上前,搂住娘的脖子,娇嫡嫡地说:娘,金家银家,抵不得我的穷家,我在外就想家,就想你啊!翠兰说是笑着说的,却把眼泪说带了出来。娘受了感染,眼也潮了。娘说,老板对你不好么?翠兰用手试去泪痕,说,老板对我好着哩!翠兰指指自己的耳朵,娘便看到女儿的耳朵上挂了耳环,翠兰又抬起右手,娘又看到女儿的手上戴着戒指。娘又挂起脸:鬼丫头,你哥盖房子还不定缺好多钱,你哪能前头挣钱后头花哩!翠兰含笑不语,转身拉开人造革包,从里面拿出件叠着的毛衣,又将毛衣展开。展开后的毛衣上,令翠兰娘眼睛一亮,就见翠兰双手托着的毛衣上,躺着一沓百元大钞。翠兰娘发亮的眼睛看着看着,却倏地又暗了下来,鬼丫头,你在外头干了甚见不得人的事,这连头带尾还没三个月,哪来这许多钱?翠兰绷了脸说,老娘尽胡说八道,告诉你吧,这几千块钱是我的工资,这金耳环金戒指是老板买给我的。娘听后越发阴了脸说,你当人家是你爸啊,他哪有那份好心?翠兰说,你老人家说对了,他要我过继给他做干女儿,我没应,他就买这些哄我,说我只要答应了,他还给我买金项链呢!翠兰娘的脸色多云转晴了,她问,你应了?翠兰说,我才不应呢!娘说,人家对你那么好,你怎回来了?翠兰说,你整天就记得给哥说媒,给哥盖楼房,你女儿的事你一点也不上心,我偷跑回来自己管,指望你们不当一世老姑娘才怪哩!翠兰娘伸手拿过票子,嗔道:你又嚼蛆了,人家不来说媒,我总不能上门去问吧!翠兰说,王伟家咯托人来过?娘说,他家鬼来过差不多。翠兰郁郁地嘀咕,真烦死人了!

烦死人的事缘于去年冬天。

村上的王黑蛋在城市收酒瓶发了大财,本想在城里买房,可买了两年,不但没买成差点被骗,他本人肚里没墨水,儿子王伟在家念了几年小学,被带到城市,几年与书不照面,识的字也都还给了老师。王黑蛋前思后想觉得在乡村住家踏实,便回家花了十多万盖了幢二层楼。楼房盖好后,他便放风给儿子订亲,还许愿要娶离村庄不远的姑娘。一时间,好多人家托媒上门说亲,有几个胆大的姑娘自己上门推销,结果都一一败北,原因是上门说亲的人一定说某某姑娘怎么怎么好,好到无以复加的程度,王家反而起了疑心,上门的姑娘在王家人眼里左看是风流,右看是轻浮,基本不满意。这期间,唯独翠兰没去,翠兰想,说个富裕人家是糠箩里跳到米箩里,好是好,可有钱人家眼光高,能看上我吗?她把想法告诉娘,娘也觉得有理,遂打消了委媒婆上门的念头。这一来,王家和村人倒看出翠兰的稳重来了。腊月初,王家遂托媒婆上翠兰家说亲来了。出于自尊与礼节,翠兰娘没有满口应承,说家里商量商量再说,事实上没甚商量的,翠兰娘准备媒婆二次上门就应,不料王家再没委媒婆来。翠兰埋怨娘,怎不满口应了?娘说,我哪晓得是这样,按乡俗是没有一次就说成的媒啊!翠兰想想也是,可她心里却空得慌,若失去什么似的。王家此后态度暖昧起来,让翠兰终日放心不下,欲罢又不能。就这样的心情,她在温州服装厂里能呆得安生吗?

翠兰娘心里放不住话,还没到黑,村人就知道翠兰从温州回了家,带了许多钱还带了金耳环金戒指。翠兰娘走后,都嗤嗤地笑。第二天翠兰在村里走时,村人又一副不知状问翠兰,翠兰也那么说,说得村人直夸翠兰鬼精。翠兰走后,村人又嗤嗤地笑。事实上村里在家的人也就剩下老弱病残,青壮年全去了王黑蛋发财的那座城市收酒瓶去了。

翠兰在家呆了几天,便呆不住了,她告诉娘,她想去村人所在的城市找活挣钱。娘说,鬼丫头,挣钱娘不拦你。翠兰就箍住娘的脖子亲了一口。翠兰去挣钱只是一种理由或借口,还有一种理由她藏在心里。

村里人其实居住在城市边缘的村庄上。

翠兰到那时,都问她在温州怎么回来了?翠兰一五一十地说了,王黑蛋夫妇也那么问她,还夸了她,她走后,夫妇俩都嗤嗤地笑。王伟在路上碰到她时,讪讪地笑了笑,就过去了。翠兰感觉良好。晚上跟爱莲睡觉时,爱莲提醒她,再有哪个问温州的事就不要回话了。翠兰说,人家好心好意地问,我不答应,算什么?爱莲说,人心隔肚皮,事实上你回家第二天我们这里就晓得了,他们在明知故问哩!翠兰一想也对,城市离家也就一百多里,人来人往如走大路般。这么一想,她便有些生气地说,这些人也是的,明明晓得,干吗还是孬问?爱莲没有吱声,她以为她睡去了,她也闭上眼睛准备睡去。爱莲又说话了,爱莲说,看在好姐妹的份上,我对你说件事,你可不许生气。翠兰说,你说吧,我不生气。爱莲说,都说你那个老板是色狼,他肯买金首饰给你,肯定你们之间有那种事!翠兰如弹簧般站到地上,爱莲拉亮电灯,见翠兰的脸上下了一层霜。爱莲说,你生气了吧,换了旁人你还蒙在鼓里哩!翠兰就看见自己沸沸扬扬被传来传去的画面,翠兰觉得又寒又冷。

天亮时,爱莲睡得正香,被翠兰叫醒,爱莲睁开眼,见翠兰双眼通红,爱莲一惊,说,你昨晚没睡?翠兰点头,说,我想回家了。爱莲打了个哈欠,问,你回家去哪里?翠兰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说我本打算去饭店找活做,这一来我不想去了。爱莲思忖良久,说这样吧,我指你一样活计。

爱莲带着翠兰见到的是村里的七毛,翠兰正要埋怨爱莲时,却听爱莲喜孜孜地唤七毛,说给你带来位美女你认识不?七毛抬起头对翠兰点了点,说你别逗我,家门口的美女我哪有不认识的。爱莲说你不正缺人洗酒瓶吗,就让翠兰给你洗吧。这回七毛一本正经起来,七毛瞅了一眼翠兰后对爱莲说,你开什么玩笑,人家是美女,而且还是温州来的,她干这活?一提温州,翠兰的脸就不由红一阵白一阵,翠兰拉起爱莲说,我们走吧。七毛说,咯是的,我说人家不干吧。爱莲说,我说的是真话。说着话已被翠兰拉出了院门。

七毛在家里,翠兰的眼睛不屑瞥他一眼。七毛是侏儒型的袖珍后生。

爱莲在路上对翠兰说,你可别瞧他人小,特有本事哩!在这一块,除了王黑蛋搞钱多,再就数他七毛了。翠兰说,他那么矮一个,又不能踩三轮车,偷钱去啊!爱莲说,你这就狗眼看人低了,这年头,出力不搞钱……爱莲正要往下说,就见一辆摩托车拦在眼前,俩人吓一跳,那人下了头盔,是七毛。七毛说,你们上我的后座,我们去饭店谈。爱莲一蹦多高,说七毛你怎舍得放血了!七毛说,你高兴什么?你今天是秃子沾月亮光。爱莲噘了嘴。爱莲气嘟嘟地要翠兰上,翠兰不想去,爱莲遂硬拉翠兰坐上,接着附在翠兰耳边说,不吃白不吃!

翠兰坐在中间,爱莲搂着翠兰的腰,翠兰力求稳妥,只得扶着七毛的腰,好不自在。

七毛同饭店老板打过招呼,便轻车熟路走进一间雅座,首先拧开电视,放起OK 带,一个美女出现在画里,七毛又拿起麦克风递给爱莲,爱莲说,我这是秃子沾月亮光吧?七毛说,小生向小姐赔礼了,万望笑纳!爱莲笑了。

七毛让翠兰也来一首歌,翠兰摇头。七毛说,我们是一个村的,如果你不嫌弃,就到我那洗酒瓶子,工资虽比不上温州,比本市还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一提温州,翠兰就激动,就不想答应,在爱莲的一再怂恿下,翠兰点了头。

翠兰看见七毛的瓶子时,吓一大跳。七毛的那些瓶子尽是名酒瓶,翠兰说,这不妥吧,要犯法的。七毛大笑,说你别吓我吧,我卖酒瓶子要犯法,那这一块就全是犯人了。这当儿手机嘟嘟地响了,七毛回了话后,对翠兰说,你先洗吧,有些话我以后再和你慢慢说。

翠兰开始洗酒瓶,翠兰洗得胆战心惊。每看见一个人走过,她都要停下手中的活,可走的人视而不见地过去了,整个一下午,就是这么过去的。晌午时,七毛提盒饭走到翠兰面前时,说怎么,你上午出去了?翠兰放下瓶子说,没啊,我一直在洗。七毛说,噢!翠兰红了脸,说我怕。七毛摇头,说,怕什么,有事找我,你先吃饭吧!

翠兰吃过饭再洗时,胆子大多了,连头也不抬一下,洗到晚上,已洗了几大包。七毛回来见状连夸翠兰有进步,一高兴把翠兰又带到那家饭馆。吃饭时,七毛说,这一块就差卖白粉的,什么都有。本地人只管收房租钱,外面来的都是混世的,你尽管把心放肚里好了,翠兰听了,不置可否地点头。

翠兰洗了几十天瓶子,七毛就带她到饭馆里吃了几十天。那日七毛带翠兰在馆子里吃过饭后,扔给翠兰一沓钱,翠兰莫名奇妙。七毛说,这是工资。翠兰拿过数了数,说我一个月哪能挣这么多钱?七毛一笑,说这又不是我给的,是你的劳动所得。翠兰拿了后,想起什么似的对七毛说,我们天天在馆子吃也不是事儿,不如我给你烧着吃吧。七毛说,液化气灶现成的,你愿意烧我求之不得。七毛一脸灿烂。

第二天翠兰就去菜市场买来油盐菜米,烧着与七毛吃了。七毛的一班哥们来了,都夸七毛的狗窝像个家的样子了。说得翠兰脸上红云片片。

说是哥们,其实是翠兰一个村的,只是在外面的穿着变化让翠兰好半晌才得以辨认。几个人那天中午没走,都嚷着要吃七毛的“涨锅饭”,一顿饕餮后,方才离去。

几个人走后,翠兰问七毛他们在哪上班。七毛说,他们都自己给自己上班。翠兰说到底是做什么的?七毛说,收酒瓶的。翠兰说,收酒瓶的怎么穿得小开似的。七毛说,你以为这在村里咳,他们不穿那么气派,那些宾馆酒店能进得去吗!翠兰说,那爱莲爸收酒瓶怎穿得破破烂烂呢?七毛说他那是散门散户地收,找小钱的。翠兰纳闷儿,收酒瓶也分起等级!

几个月的瓶洗下来,使得翠兰的双手变得利索无比。她也懂得不少窍门。七毛赚的钱充满冒险与投机。七毛将那些收酒瓶的哥们从宾馆饭店零散收来的名酒瓶低价收拢来,洗刷后又高价卖给制假者,七毛由此渔利。七毛又一次给翠兰工资时,翠兰客套话都没说一声,就接了过来,虽然她知道她的工资远没那么多。

翠兰渐渐发觉七毛黄鳝大,窟隆大,七毛钱来得快用去得也快。不是赌钱输了,就是隔三差五几个哥们来吃“涨锅饭”,饕餮一顿,七毛余的钱不是很多。翠兰一天天看在眼里,一天吃饭时便旁敲侧击地说了,七毛听后,老大不高兴,七毛说,你有什么权利管我,你是我什么人?翠兰哽住了,半晌才说,我说也是为你好!七毛放下碗出了门,一直到晚饭时辰才回来,进门见翠兰坐在桌边等他,遂有几分愧疚地唤翠兰吃饭。翠兰吃过饭,头一回放下碗没收拾便回了爱莲的住处。

翠兰向爱莲诉说委屈,爱莲听后仔细端详翠兰一阵后,说,不好了,不好了!翠兰懵了,不知哪不好了,瞅瞅四周明明都好好的。爱莲卟哧一声大笑说,你爱上七毛了!翠兰矢口否认,说根本没那事。爱莲说,爱上七毛是你的造化,就看你咯有能耐搞掂他。翠兰说,他还是什么宝贝啊!爱莲说,这年头挣到大钱的人就是本事,七毛就是牛。翠兰睡觉时问自己:我爱上七毛了吗?

七毛的几个哥们这一向天天约他去跳舞,七毛喊翠兰也去,翠兰不去,后来七毛一再邀她,她便跟去了,不去不知道,去了才知来去打的费、门票及点歌费饮料费均由七毛付帐,翠兰气得坐的士上发傻。回来后翠兰说了七毛,说他不该那么摆阔气。七毛听不入耳,七毛说,又不是用你的钱,你有什么不服气的?翠兰一气之下,走了。

不一会,七毛去爱莲的住处找翠兰,不在。七毛不信,爱莲说,哪个逗你小狗照了吧。七毛便对爱莲说了他与翠兰的龃龉。爱莲说回家她肯定来拿行李,没拿行李说明就在附近。她与七毛分头找了一圈,没找着。七毛说,可能去了市里。爱莲说,不会的,她舍不得花钱。他便遂一道挨家打探。

爱莲看见翠兰站在西头的一家阳台上,爱莲喊翠兰下来,翠兰没吱声,却从屋里走出一个人说,她在这里玩玩,有什么好叫的!七毛一看,是阿三,七毛在心里骂翠兰。怎么跟这种人搅上了。心里虽气,面上却笑着掏出烟抽出一支要往上扔。阿三见烟眼睛一亮,说够哥们就扔一包上来,一支不要。七毛说,你要把门开了,我就扔一包给你。阿三说,我不要了,我要与美女叙叙话。说完拉着翠兰的胳膊要往屋里去,翠兰僵在那没动。七毛有些急,说只要你开门,我给你一包。阿三耸耸肩说,两包就开门。七毛说,你心也太黑了,开下门还要两包烟。阿三用手掠长发,说你要爽气就答应,不爽气我还要加码。七毛无奈,答应了。开门后七毛与阿三去小店兑现香烟,爱莲乘机将翠兰拽走了。

七毛回来问翠兰,你怎么跟那种人搅上了,他是什么人你知道不?翠兰说,他不是你朋友吗?七毛说,屁,要是在家门口,我早将他揍扁了。翠兰说,你多狠啊!七毛说,量我小啊,这年头你一锤打死只老虎又怎样,没有钱还不照样是瘪三。阿三长得高吧,除了是地痞,他还有什么?那天中午七毛喝了酒,终因不胜酒力醉倒了。

醉倒的七毛一阵大笑后,对翠兰说,你别以为我酒喝醉了,我没醉,我心里明亮着呢!想不到我七毛现在终于有人看我一眼了,前几年你翠兰拿过正眼瞥过我吗?要在家种田我这辈子是完了,我一担稻子都挑不动,谁看得起我!现在我不怕了,那些身高马大的人就是一锤打死只老虎,挣不到钱,照样瘪三。七毛又是一阵大笑,笑后指着翠兰说,你也不是好东西,嫌贫爱富,王黑蛋家有钱你就想给他儿子做老婆,现在人家不要你了,你才来我这,你可想过,他儿子是文盲,他能跟我比吗?

翠兰泪眼迷茫,翠兰说,你把话说清楚,我怎嫌贫爱富了?

七毛睁开醉眼朦胧的双眼,斜了翠兰一眼,说我说你不服咯是?你不是到温州成了破鞋,王家不要你,你才答我的吗?

翠兰左右开花,给了七毛两个响亮的耳光后,捂着脸冲出了门。七毛在屋里嚷,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翠兰横下心不给七毛洗瓶了。翠兰想回家又怕挨娘的骂,翠兰想玩两天再说。这样想着的当儿,路被人挡了。她抬头看时,见阿三一帮哥们正露着白牙朝她微笑。阿三说,有什么想不开的,不如跟我们去溜冰去。翠兰说,我不会。阿三乐了,说不会好办,不会学啊!翠兰顿了顿,便点了头。阿三们便拥戴公主般带翠兰去大路打的,等了半天没车过来,阿三吩咐哥们见的就拦,有人也一样。说着话过来一辆车,几个人还没拦,车却停了。从车上下来个人是七毛,七毛付过费便喊翠兰,去他那里把帐结了。翠兰没听见般准备随阿三上车。七毛急了,拦翠兰面前不让上。阿三说,什么屁帐回来结。七毛说,现在就去结。阿三绷了脸,说人家跟我们溜冰,你起什么哄!告诉你,别不识抬举。七毛说,我又没惹你,七毛说着遂伸手牵起翠兰的衣袖往回拽,被阿三拦了,阿三说你别屁股后面挂死老鼠,冒充打猎的。你看好了,这是谁的地盘。七毛不识好歹,说我拉她去结帐,又没惹你。七毛话音刚落,眼前一黑,头里“嗡”地一声响,七毛挨了一拳,七毛一手扶着疼处,一手捡起路边半截砖头,朝阿三砸去,阿三利索地躲开后,拾起七毛砸他的砖头扔给一瘦哥们,说猴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猴子双手接过砖头后,直奔七毛而来。猴子先晃了一个虚招后,才准确无误地将砖头飞定在七毛头上。七毛“哎唷”一声倒地上,抱着头痉挛成一团,一股红流旋即在头上流溢。翠兰这才醒悟般扑到七毛身边,七毛七毛哭唤。七毛艰难地朝她抬了下眼皮后,昏厥过去。

七毛在医院疗伤之际,翠兰进了一家饭店打工,翠兰本想在医院侍候七毛,可七毛的姐在家闻讯而来,见到翠兰乜乜斜斜,没好脸色。翠兰去医院看了七毛几回,每遇七毛姐,她总是乜乜斜斜地没好脸色给她。

七毛出院不几天,让爱莲带口信给翠兰,让她去他那一下。翠兰去时不见七毛,却见七毛姐满面春风向她走来。自七毛受伤后,翠兰头一回见到她的好脸色,遂有几分诌媚地迎着她笑,她姐到翠兰面前迅雷般给翠兰两个响亮的耳光后,才大骂翠兰骚X、婊子破鞋。翠兰捂着脸趔趄着回了饭店。

不一会,七毛来找她。七毛说,你受委屈了,我临时有急事出去了,没想到我姐那样待你,真对不起!翠兰的眼泪这才小溪般汩汩而出。翠兰说,我活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你为我才挨打受伤的。七毛连忙制止,说过去的已过去了,你还是给我洗瓶子吧!不说收入,首先是比饭店自由些吧。翠兰说,你行行好,就让我在这里呆个安稳吧!七毛劝了一番,没成,七毛灰着脸走了。

爱莲来告诉翠兰,七毛真爱你哩,就春上你去温州那事叫他耿耿于心。爱莲走后,翠兰摘下耳环与戒指,走进垃圾箱欲扔又止。翠兰再一次戴上它们时,泪水涟涟。

爱莲又一次来时,对翠兰说了一个秘密。翠兰请假去超市买了个蛋糕。天黑时才将蛋糕拎进七毛的住所,七毛正欲去外面吃饭,见到翠兰便邀翠兰也去。翠兰说,今个是你的生日,就在屋里吃蛋糕吧。七毛一惊,说你怎么晓得的?翠兰说,我算到的。七毛笑着一溜烟出了门,好一会才进门。不久,一个女孩托着炒菜和冷盘送了来。翠兰说,买这么多菜,能吃掉吗?七毛说,美女不远数里来给我做生日,不买一两个菜象话吗?

七毛又要喝酒,翠兰不让,说你喝酒又要骂人。七毛说,我再也不骂你了,我想通了,我没资格说你。说得翠兰看着七毛的双眸润润湿湿。

七毛喝了几杯酒后,对翠兰说,你来给我过生日,我真激动,七毛又喝了几杯酒后,又对翠兰说,你不晓得吧,一个男孩早已就把你装进心里,可他不敢说,他没勇气说,因为他是侏儒。七毛说完,握住翠兰的左手。

天亮时,翠兰醒来时,一眼看见了身下的那一片殷红。翠兰抽泣着将睡得正酣的七毛叫醒,托着七毛的头坐起身,七毛的眼里也映进了一片红,七毛愣了片刻神,遂搂着翠兰又抚又吻,俩人又滚作一团。

翠兰走时,七毛还在酣睡,她想把门带上,略一思忖,又松了手。

翠兰出门不久,爱莲进了屋。翠兰昨晚没去爱莲那里睡觉,爱莲觉得蹊跷,天一亮赶去饭店,饭店没人,方才想起翠兰昨晚给七毛过生日的事,爱莲进屋后见桌上一片杯盘狼藉,蛋糕只动了一点。爱莲切了块蛋糕欲对酣睡的七毛做恶作剧,遂轻声走到七毛身边时,她看到了床单上的那片红。爱莲惊得差点叫出声,她扔下蛋糕逃也似地出了门。

爱莲走后不久,七毛的几个哥们来串门,他们有几天没来吃七毛的“涨锅饭”了。他们进屋时,一眼就瞅见床上的那片红,遂拎起七毛,审犯人般要七毛说原委,七毛不说,他们就在胳肢窝挠痒痒,七毛终因忍受不了胳肢窝里的煎熬,说了真相。不一会,村里所有在这收酒瓶的人都知道七毛与翠兰昨晚的勾当,都叹翠兰原来真没跟温州老板那个。

没过两天,翠兰在乡轮窑厂做工的哥将翠兰接回家中。翠兰娘携全家先将翠兰一顿审讯,接着去七毛家大吵大闹。七毛父母无奈,只得上门放鞭炮磕头赔礼,据说还暗赔了数千元的青春损失费,若要声张,翠兰娘就上法庭告七毛强奸罪。

这以后,翠兰丧失了出大门边的权利。翠兰娘说,七毛没锹把高,跟他没饭吃。翠兰先还同娘辩几句,末了,懒得再辩,索性沉默。

乡村的日子是索味的。翠兰在心里盼七毛的出现,可七毛一次也没来见她。数月后,她听说七毛改行了,办起了批发超市,她便伺机逃去七毛那,可没两天又听到有关七毛的另一则消息,翠兰暗自哭红了眼。

忽一日早上,翠兰娘惊乍乍的大嚷:翠兰不见了,一家人找遍全村与亲戚家,不见翠兰的人影。翠兰娘又赶到七毛所在的城市,找到七毛的超市店,不见翠兰,却见爱莲一副老板娘的派头,翠兰娘似乎明白了什么。再看七毛店里的商品,翠兰娘有些目不暇接。

翠兰失踪后,一直杳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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