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茶人三部曲》的轮回与恒常不变

2013-11-09 01:09张咏宸
新文学评论 2013年2期
关键词:茶庄精神历史

◆ 张咏宸

论《茶人三部曲》的轮回与恒常不变

◆ 张咏宸

王旭烽的《茶人三部曲》为茅盾文学奖第五届获奖作品,以辽阔的历史叙事结合底蕴深厚的茶知识文化作为主脉络,试图将茶的特质升华至民族文化精神的高度,勾勒出一部同时拥有“茶、历史、人文精神之艺术整体”是其主要得奖原因。这部小说讲的故事始于清末太平天国起义,历经百日维新、义和团事变、辛亥革命、五四运动至抗日战争、“文化大革命”等,最终时间轴停于80年代改革开放之后,横跨中国近现代史百余年;在如此动荡岁月、内忧外患夹击的中国历史羽翼下,随之发展的是主人翁杭氏一族的家族史。学者认为“中国的小说是根植于历史进程,人是在历史大事件中。中国20世纪历史事件太丰富,也太强大了,所以人物总是要落入历史事件。这些叙事都是在一个大的编年史中展开,个人情爱、性格、命运和家族史等等,都是被历史决定了其方向和结果”。王旭烽将个人、家族与国家作出的第一层连结,使得《茶人三部曲》即具有小说历史化的影子,然而作者似乎有意要摆脱历史化的可能,透过茶叶知识体系的外在文化包装,以中国茶业的发展脉络来取代既定历史进行重新解释,是作品中将茶与历史作出的第二层连结。

为了进一步彻底摆脱大历史的操控,王旭烽将作品重心侧重于由茶发展出的人文精神,透过杭家对于茶文化的熟稔与认识,汲取茶中美好特质形塑、推广出“茶人精神”,进而推广至中华民族文化;其叙事策略即是将《茶人三部曲》中主人翁杭家一族的命运以多处的相似及不断重复的姿态,形成一特殊的回互,再与历史重新嵌合。如此才使得欲强调的精神价值能够从历史漩涡中凸显出来,形成历史与人文精神的第三层连结,至此才彻底完成一部茶、文化与人文价值合一的艺术整体。

故本文以多角度切入探析《茶人三部曲》的三层连结,以轮回与重复为主调,拆解作者的写作手法,进行深入的分析。

一、历史事件的变奏

王旭烽将中国近百年的历史事件作为《茶人三部曲》的背景架构,借此将把杭氏家族的盛衰兴亡与中国历史发展紧密扣连;家国命运又与中国近代茶文化发展息息相关,三者彼此交融为一体,相互有所阐释。三部曲针对不同的历史阶段,选择特定历史事件演绎出不同的变奏主题,最终却皆指向相同的精神意涵,使得不同的历史情境下作品竟产生轮回般的效果。

《茶人三部曲》第一部《南方有嘉木》,开头以太平天国“长毛”吴茶清闯入杭家为始,将故事套入清末那一段纷乱、复杂的中国历史背景当中。第一部相较于后两部,更偏重杭家的家族史发展,动荡的大时代反倒成为配角。《南方有嘉木》的主要情节线索是以代表杭家家族的“忘忧茶庄”之兴衰与“忘忧茶楼”的数度易手为主要脉络的,将其建构成贯串全书﹙甚至是《茶人三部曲》三书﹚的重要象征,论者或称之为“嫁接母体”,即是将所有历史事件作一有效整合的载体,于此便可看出作者企图塑造一具有凝聚力的代表,从实质的茶庄、茶楼,提升至无形的精神象征,即便在历史更迭中依然独立不迁。故事伊始,杭家少奶奶林藕初与掌柜吴茶清料理杭家大小茶事业,忘忧茶庄声势蒸蒸日上,也将原本因第一代老板杭九斋抽大烟而转手他人的忘忧茶楼重新赎了回来,后来二代老板杭天醉吸食鸦片几至倾家荡产,杭家人还是不愿卖出茶楼,直至为了救回女婿林生,才由重新掌权的杭天醉出面将茶楼卖给吴升。在此茶庄、茶楼的存在不只属于商业产业,而是整个家族精神及理念的寄托所在,甚至对于杭家敌手吴升来说,夺去忘忧茶楼亦可视为打击杭家的核心价值。家与楼的核心价值是一步步形塑、连结起来的,从杭天醉甫一出世,吴茶清便许下要将忘忧茶楼赎回之愿,至茶楼回归杭家之手,悬于茶楼大门两侧的对联:“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到最后吴升买下茶楼时心中所想的“他(杭天醉)的灵魂可被我踩在脚底下了”,都在显示茶楼与杭家精神的连结,即是塑造了杭家面对苦难时依然不屈的人生态度,且如此的态度彻底贯穿于《茶人三部曲》之中。

茶人的精神象征就在第一部《南方有嘉木》紊乱、混杂的历史中建立了起来,在第一部总计三十二章、五百余页的篇幅中,浓缩了自清末太平天国至民国十七年共六十余年的重大历史变革;而这样风起云涌又诡谲不安的年岁,与主人公杭天醉的形象无二。处于动荡时代中的杭天醉是名既激情又委靡、怀有理想却又安于妥协的矛盾人物。面对革命时,他具有豪情壮志,但与挚友相约为革命事业一同远赴东洋时,却又不免犹豫;于罢市会议上慷慨陈词,挺身反对洋人打压茶价,遭逢亲人之丧与亲情背离时却选择归隐。杭天醉从年少茫然到老年朝向无奈的人生走向,正是小说第一部所呈现出中国社会世代面临转型时迷乱历史中一段最好的脚注。近代中国面临内外夹攻,重新寻找定位与出路的当下,境内所有人皆无法置身事外;原本杭氏家族的人们自古便世代遵循着远离国事的人生哲学与处世方式,故将茶庄命名“忘忧”,自甘作为一介凡夫俗人,然在历史巨轮的推动之下,时代潮流如同火车一般“便带他们一日千里,谁若想阻挡它,死路一条”。无人再能置身事外。杭天醉原欲远离这样的动乱,在与赵寄客论析马关条约时被奚落为“商女不知亡国恨”的“琵琶女”,一度只沉醉于收集古玩、扮戏以及吸食鸦片上,最后回归茶庄,以出世的态度一点一滴将茶的精神和文化传递给下一代茶庄主人杭嘉和。尽管曾经茫然、无奈,杭天醉晚年展现出一种温润却耐久的人文涵养,正是茶叶淡泊远俗的内在精神所在。

进入第二部《不夜之侯》,历史链轴来到了抗日战争,中国近代史上一场最为壮烈的民族战争,为第二部响起激昂悲壮的主题。同样重复第一部涉足历史洪流的道路,杭家人的命运更为直接地被卷入滚滚红尘中,展现了“生命形象具有某种历史的连续性”,或说是因历史而造成的重复轮回,具体落在杭家几代人的身上。《不夜之侯》主角杭嘉和在纷乱的世代中借由茶寻求心灵的寄托,更从茶中发扬出中华文化的精神本质,来对抗这一场不但战争惨烈、伤害更跨越肉体的民族精神之战。一场与小堀的茶楼对弈之约,杭嘉和效法褚遂良虽不暴烈但绝不退一步的做法,以断指来拒绝与小堀下棋的实际作为,正实践了茶文化中坚韧与奉献的精神。在第二部中,茶作为传统中华文化精神象征的意象更为扩大,除了坚决不向日人低头贩茶的忘忧茶庄之外,内直外方的曼生壶、孔庙前的茶水摊和《琴泉图》等,皆是深藏中华茶文化的重要意涵。以曼生壶为例,壶身上刻:“内清明,外直方,吾与尔偕藏”是杭家家族精神的最佳代表,内心存有清明的真理信念,而外则有坚毅的行为准则,正是杭家上下所共同拥有的且亟欲发扬的。至《不夜之侯》时按作者之意、杭嘉和之口将杭家第三代人分为两类,一类是杭嘉和为代表的“注重心灵的,细腻的,忧伤的,艺术的”,另一类则是杭嘉平、杭寄草式“坚强的,勇敢的,浪漫而盲目的,理想而狂热的”,却同样都根源于茶文化,由其具有的温和平静、优雅且乐生的本质上发展出来,承先启后地在第三部中得到了验证与开展,最终甚至向外推去,推己及人、无人不染。

三部曲最后一部《筑草为城》将“文化大革命”作为最终的时代舞台,谱出一段戏谑而伤感的主题曲。作者在描绘这场全中国人民为出演者的历史大戏时,刻意穿插几段近似插科打诨的闹剧:杭布朗与众多姑娘的求婚打闹、方越戴高帽游街的错名误认、杭寄草批判会上瞎子果儿作为暖场的说唱表演……凡此种种,皆为这本该紧张严峻的历史时刻添上些许苦涩的笑声,颇像对老舍煽情悲喜剧与闹剧作品的效仿,极致的泪水与更具穿透力的笑声并存,以笑声作更强烈的批判,反衬出这段历史闹剧成分中的悲哀。不可否认的,“文化大革命”之酷烈,相较抗日战争几乎灭族灭种的打击并不有所减弱,尤其是对于恪守茶中精神的杭氏家族,这更是一场家族有史以来最大的风暴,杭氏一族的人几乎是在宿命轮回般上演着历史大戏。其中特别的是,作为前二部重要枢纽的忘忧茶庄,于《筑草为城》中却已悄然隐没。1949年后忘忧茶庄收归国营,便消去了原本作为实体的象征意义,逐渐由前二部中慢慢铺陈的其他对象、甚至无形的精神所取代。茶庄隐没,茶人们遂筑草为城,招茶魂入内,三部曲最后可看出作者有意将贯串全书的茶文化精神扩大,从实体物质的象征意义深化至杭氏家族的品格作为。

二、血缘混淆与个人命运的重复

《茶人三部曲》在历史主题的变奏下,虽以杭氏家族五代人为主要叙事对象,但纳入杭氏门下的血缘关系,却是混淆且具宿命般的轮回。第一代主人杭九斋沉迷鸦片与烟花之地而难有子嗣,导致其妻林藕初倾情于掌柜吴茶清,私生一子杭天醉;杭天醉的出生即是对杭家父权的挑战,或说是对这姓氏的叛离。挑战与叛离并非坏事,小说透过这样的安排重新塑造了属于“杭”氏的身份血统与家族精神。后来的杭方越、杭夜生同样非杭家嫡系血亲,却冠上杭姓,并深受茶文化的熏陶,也成为名副其实的茶人。杭方越原名李越,是杭嘉和前妻方西泠与李飞黄所生,由于李飞黄抗日期间为日军工作,因身份敏感关系,李越先从母姓,最后则由杭嘉和过继抚养,更名为杭方越。方越自小便投身传统烧窑的研究,最终成为瓷器专家。杭夜生的情况亦是雷同,夜生与杭家并无实际血缘关系,却将所有时间、精力花在琢磨茶艺上,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茶博士。两人与杭家虽有血缘关系上的断裂,更重要的是,在纯粹血统以外的层面,凸显出来的却是杭家一族更为质朴与深挚的伦理亲情。深厚的伦理关怀,足以修补一切在血缘上的缺憾。

王旭烽在《茶人三部曲》中通过建置“既大又小,生命处处设置机缘”的世界,撒出一张铺天盖地的茶网。此网以茶为中心,以因果循环的形式,串连起各人关系,构筑出一超越血缘、宗族关系的伦理结构,笔力虽大,却不免让人质疑“同时巧合过多,而让读者感到生硬拼凑,有伤自然”。虽云有憾,但起码可见作者借由如此轮回的规律性而把茶的美好品性深入到茶人精神的努力。这样的努力,不仅可以超拔于一切世俗价值,同时又呼应到茶叶具有“茶性易染”的特性。“茶性易染”本指的是茶叶易受周遭的气味影响,而吸附进茶叶本身,所以事茶之人要求清爽,所有生姜、大蒜、生葱等重口味的食材皆要远离、忌口,以免茶味变调。王旭烽却运用此概念转移到人身上,将人与茶互相指涉,说明杭家人亦具有茶性易染的特质,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会对茶文化有着一脉相承的执著精神,共同结成茶网中的一环。如此相互熏染的习气有正面影响,如同杭家带给杭方越、杭夜生等的影响,也有如受吴升蒙蔽的杭家乔之流的反面影响,再次印证了茶人精神非是血缘所能束缚的,唯有透过相互传承与心灵交流方能达致。

对于突破血统的因果关系与血缘之间混淆的挣扎,《茶人三部曲》多有着墨。第一部《南方有嘉木》侧重于杭家精神血缘的延续,杭天醉的身世在第一代父辈间已不是秘密,杭九斋明白天醉并非他亲生儿子,早无心于茶庄经营的他却也庆幸这样的结果,“他明白,茶清是株老茶树,盘根错节,扎在忘忧茶庄的基石中了”。忘忧茶庄的精神似乎透过外人吴茶清的融合、渲染,才找寻到方向,有所延续,这是将茶文化发扬的唯一途径。至于可算是第一代茶人的吴茶清,却在这种血缘关系中犹疑不定,每晚吴茶清进后院与林藕初商议一日茶庄经营时,总会提着在烛光中映出“杭”字的灯笼,刻意走会经杭天醉书房的远路到目的地,可看出他本人摇摆于“杭”与“吴”之间的血缘关系,甚至最后临终前吴茶清的目光在杭天醉与吴升之间来回游移,也正说明如此。

然吴茶清与杭天醉之间相互纠结的关系,确立了忘忧茶庄及其象征精神的奠基。到了第二部《不夜之侯》,作者则质疑了血缘关系的必然,杭家世交赵寄客儿子小堀一郎以日籍军官身份的出现,以及杭家乔对于杭家的叛逃,皆是再一次颠覆血统的延续性,并重现血缘关系上的复杂与巧合。小堀一郎为赵寄客之子,又曾在日本跟着羽田先生学习茶道,深深为茶道和中国文化所吸引;但他本身却以一名日本军人之姿,奉命来华。故小堀在精神上展现了前所未有的矛盾与悖反,在善与恶、忠与孝之间挣扎,最后这场精神上的较量小堀终于败下阵来,他厌倦了战争,也将小心翼翼收藏的曼生壶物归原主(杭家),臣服于中国茶人的精神文化。

第三部《筑草为城》中,作者对血统关系的检验更着力。在“文化大革命”中“血统论”被作为一批判的准则,喊得震耳欲聋的“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浑蛋”的口号则成为讲求纯粹血统的最高方针。而杭氏一族的存在也受到重新检视,与更为严重的冲击。家族成员中,身为日本人的叶子与杭汉、曾为国民党效力的杭嘉平与罗力、李飞黄之子杭方越等,几乎杭家所有人皆无法幸免于难。尽管时势多艰,一众茶人最终皆能有所坚持,保持着杭家固有的人文精神与生活态度,兀自挺立。王旭烽在第三部中以“文化大革命”作为主要背景,刻意混淆杭家的血缘关系,但却同时对于茶文化有所承袭与影响,来说明血统论逻辑上的瑕疵与荒谬,也给这段历史以重新反思与解释的可能,使历史与小说之间产生相互映衬的作用。

由混乱不清的血缘群体网络,落实到家族个体上,可发现在《茶人三部曲》中的数十个角色,其描绘上虽各有独特的形象与个性,但在叙事安排上这些人物有着极为相似的命运(或者说是面临相同的处境与抉择状况)。作者借由不断重复的人生姿态来和历史洪流产生对话,凸显出欲强调的人文精神与道德关怀。血缘虽乱,形神则似,杭家的女性就具有高度的相似性,尤其是林藕初与沈绿爱这对婆媳,处于一个保守封建的年代,她们并没有走上一般世俗规范的道路,连外形都不像一般南方女子般小家碧玉,反倒如出一辙地强大、有气势。林、沈初入忘忧茶庄,即明白自己担负什么责任,她们也主动争取这样的权力,最终手握大权。比较两代婆媳,可发现两人的人生路径几乎一样,即在新婚之夜同遇骚乱,也同样成为茶庄的实际掌权者,甚至对于爱情也有着极为相似的两难:嫁入杭家却心系他人。

王旭烽塑造的人物性格各不相同,时代背景也不尽类似,然他们在个人命运的道途上却踏出相似的步伐。如前所述,杭家分为两类人,一为注重心灵的,如杭嘉和、杭汉与杭得荼一系;另一则是行动上热情果敢的,如杭嘉平、杭寄草、杭忆等,家族几代的个人命运有着相互重叠的影子。特别可注意的是,同属在行动上积极暴烈的,还有叛离杭家的杭嘉乔。嘉乔从小被灌输该视杭家为杀母仇人的思想,对于杭家却有着复杂又难以割舍的情感,他于死前意识到自己终究是杭家人,希冀着自己能入祖坟,甚至跪求大哥杭嘉和的谅解,但他原为了报复杭家,当上日军的翻译官,占领忘忧楼府逼死沈绿爱,使得杭家家破人亡,到末了,杭嘉乔只能走上自戕一途。若就行为实践的本质,杭嘉乔也雷同于杭嘉平等正面人物,为了自己的信念与目标付出一切,只是恰为善与恶的两端罢了。

同样也难以被定位,与杭嘉乔一样在迷失自我中背离了原有家庭,然又同时拥有如杭嘉平特质的,还有嘉平之孙杭得放。在《筑草为城》中如此形容得放与嘉平之间的联系:“这正是杭家后人杭得放和他的祖父杭嘉平看似相像实质大不一样的原因。一句话,如果嘉平是希腊,那么得放就是罗马。”杭嘉平是为了群体、众人的理想而誓死打破旧制度,然而杭得放所有的努力却是为了让自己融入群体之中,成为集体的核心。也因此杭得放对自我认同更生困惑,虽拥有如杭嘉平的特质,却走上一条与杭嘉乔更为相似的暴烈路途。杭得放为了不落于时势潮流之后,在“文革”一片红旗红海之中,当起了红卫小兵率众返回杭家破“四旧”、贴大字报、批斗祖父,导致杭家人分崩离析,散佚各方,也间接逼死生母黄蕉凤,成了杭氏家族悲剧的重要一环。得放最后在不断逃亡中,与一直陪着他斗争行动的谢爱光双双坠崖而亡,末路凄凉。

杭得放与谢爱光在持枪军人的追捕之下,两人携手一同坠入谷中。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与杭得放的叔叔杭忆与其妻楚卿一同死于茶蓬下的意象多有雷同。作为共产党员的杭忆及楚卿与日军展开对峙,一阵枪声之后,楚卿中弹倒卧在茶蓬下,而杭忆等到楚卿咽气后,才饮弹横卧在楚卿身上。王旭烽如此描绘这个场景:“女的面朝天空,眼睛睁开着,神色非常安详。一阵秋风吹过,满山的茶蓬叶子就哗啦啦地响了起来,吹落的几片,就盖在这对青年男女的身上了……”对比杭得放与谢爱光的桥段:“他们彼此听到了强烈的喘息,茶蓬哗啦啦地惊呼起来了,他们突然弹跳起来,有甚么东西把他们抛向了空中,然后,他们就像两片刚刚浸入水中的茶叶一样,舒展着,缓缓而优美地沉入绿色的深处去了……”这些描述采取近似的视觉与听觉感官描绘,达到一种时空相异却彼此对应的效果,杭家人的命运于此产生不可思议的轮回,不仅是活着时必须面临同样时代巨变的考验,作者更于死亡之际,以重复的笔调将所有人物再次迭合起来。

三、格物式的小说文本

注释

①王璐:《演绎永恒——论〈茶人三部曲〉》,《宜宾学院学报》2005年第1期。

②陈晓明:《新世纪文学:“去历史化”的汉语小说策略》,《文艺争鸣》2010年第19期。

③葛红兵、周羽:《论王旭烽〈茶人三部曲〉》,《小说评论》2000年第5期。

④洪治纲:《历史与文化的双重寓言——读王旭烽长篇新作〈南方有嘉木〉》,《当代文坛》1996年第6期。

⑤刘志艳:《“茶人三部曲”的史诗质量》,《陕西师范大学继续教育学报》2006年S1期。

⑥王旭烽:《筑草为城》,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495页。

⑦王德威:《茅盾,老舍,沈从文:写实主义与现代中国小说》,麦田城邦文化出版社2009年版,第160~178页。

⑧王旭烽:《筑草为城》,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32页。

⑨葛红兵、周羽:《论王旭烽〈茶人三部曲〉》,《小说评论》2000年第5期。

⑩周双红:《家族主义——“侠”文化——女性意识——对“茶人三部曲”的三种解读方式》,《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第十三届学术年会论文集》2004年,第9页。

[作者系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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