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化维山古墓壁画图像考略

2013-11-07 01:14陆序彦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 2013年1期
关键词:新化古墓墓室

陆序彦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美术系,湖南娄底417000)

一 新化维山古墓壁画图像的社会文化背景

新化维山古墓壁画图像为梅山民间美术文化之典型类型,新化属梅山的核心区域,古称南楚之梅山蛮地,这里山高林密、地形复杂、交通极为不便。《宋史·梅山峒蛮传》载:“梅山峒蛮,旧不与中国通。其地东接潭(今长沙),南接邵,其西则辰(今沅陵),其北则鼎澧,而梅山居其中。”[1]梅山这种特殊的地理环境使其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中与外界很少交往,一直被隔离在中原主流文化圈之外。另外,这里的居民大多是少数民族,语言的差异也加剧了交流的困难,使得梅山人与外界更少往来。久而久之,这里成了封闭的“独立蛮国”。梅山峒民在其日常生活中,“食则獠肉,饮则引藤、衣制斑斓、言语侏离、出操戈戟、居则铠弩、刀耕火种、摘山射猎、不能自通于中华”[2]。古梅山那险要而闭塞的地理环境、艰苦简陋的物质生活,原始古朴的民俗风情,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梅山先民创造了极富地域色彩的民俗和宗教文化,尤其是民间绘画、雕刻等与梅山人的生产、生活密切相连,特别与“梅山教”①融为一体,她滋润了生活的乐趣,丰富了生存的价值,形象而生动地表达了对自然的崇仰与相信万物有灵的哲学思考,这些是梅山先民智慧与创造力的艺术表现。

对于梅山墓葬美术而言,也是得到“梅山教”的支持,其魂魄信仰既包括了对祖先的敬畏和崇拜,也包括了对相关者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想象。新化维山古墓壁画之内容是墓主人也是梅山人所推崇的除邪恶、迎吉祥的“代神灵”,其图像属主宰人间祸福的神像。不难理解这些都体现了人神之间的宗教伦理,“事死如事生”的终极关怀和世俗生活的虚幻联系。

二 新化维山古墓的墓葬形制及其壁画图像题材

位于新化县维山乡的这一古墓是一座没有确切纪年的墓葬。在考古人员发现此墓时②,墓室内早已被洗劫一空,据说是在民国时被盗墓贼偷走,墓室壁上的图像却显得“精美无比”。当地人说墓志铭碑在修水库时拿去烧了石灰,所以墓主也无从考证。此墓葬为单室③,砖砌券顶,墓室长约3 350厘米,宽约1 160厘米,高约1 538厘米,作为单室墓,在南方已知唐墓中属较大规格。墓室正壁中间有一壁龛,且龛内图像已被盗墓贼损坏,残存的画面正中是一供神用桌。两侧各站立一人。墓室上方墓壁上设有内凹式的龛,每个龛内有兽面人身的十二属相及武士图,墓室两侧下方绘有极其生动传神的青龙,龙身弯曲,龙头朝着墓门,并画有朱红色的背鳍和双翼,龙额上有一“王”字,另画有办理丧事礼节与风俗伎乐人士。墓葬虽然遭到严重毁坏,但图像的主要内容保存较完整。墓葬规模不大,其图像题材没有受到官方的约束,风格生动活泼,极富情趣,应该说这是研究当时梅山及南方地区社会状况:经济、政治、军事、宗教、民俗、音乐、绘画等领域最为可靠的图像资料。

这种上下分层的图像配置方式表达了梅山人的世界观和对伦理的认知,当然也在形式上沿袭了汉代、宋代以来墓葬壁画上中下分层的形制,但又和汉代的图像配置有所区别:上层为等级层次分明的生肖兽面人身图和手执各类武器的军士图,下层墙壁安排的则是龙的形象和伎乐的人世间生活图像,且伎乐人士均为男性,以鼓乐为生。由于“梅山教”的进一步世俗化,梅山峒民在表现世俗世界和神瑞世界的图像占据了优势地位。这体现了梅山峒民的墓葬观念,也说明梅山峒民注重现实的享乐。

墓室壁画是在敷白灰浆的砖墙上作画,画工创作壁画图像是以毛笔勾线涂色而成,在人物的动态上表现生动、形神兼备,其人物造型特点既融合了武周时期的灵动造型,又继承了唐时期胡服服饰的特点,从图像的用笔和设色来看,人物线条为粗细变化的兰叶描,转折处多为圆弧线,使得衣纹和人物的造型更加贴近现实,且使之更加精巧,更显写实的造型能力。设色以平涂为主,少量晕染,采用土红、赭石色巧妙地配合线条的运用。

三 新化维山古墓壁画的构图形式及其图像意义

新化维山古墓壁画从图像的内容和形式层面上看承载着一种宗教神学思想,我们可以从其图像的构图形式和礼仪内容方面进行分析。首先,墓室墙壁上方龛内兽面人身的十二属相序列与纪年法顺序不一样,纪年法的配对序列为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而在维山古墓壁画中则缺少蛇的形象,且辰龙与子鼠排在一起,猴与鸡之间的一种动物却无法辩认,猪和兔的位置又形似熊和狼(图1—12)。这些都为研究者留下了谜团,笔者与李新吾先生④交谈时,李先生疑为“十二生肖里没有蛇的形象,属梅山神文官没有蛇或是墓主人与蛇相冲突,苗人用熊代替蛇”。说来不无道理,这其中肯定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思想观念,每一个属相均为侧面且双手捧笏板,恭穆儒雅,身穿圆领直襟束腰长袍,衣袖下垂可着地,足穿黑靴。从服饰特点看均为唐代流行的穿着,宽袍大袖,体现了敦实蕴藉而气韵高清的审美特征,诚如范仲淹在《道服赞》中所言:“道家者流,页裳楚楚,君子服之,逍遥是与。”壁画人物中出现武士形象(图13—18)、乐伎(图19—24),充分反映了当时的现实生活,乐伎配备有大鼓,手鼓等乐器,且与墓葬壁画中常见的乐伎形象大为不同,一般乐伎是以女像或常服男像居多,而维山古墓则为甲装武士乐伎,武士手持弓箭、盾、矛枪和短剑,身穿胡服,头带简易圆帽。《旧唐书·吐蕃传》记载:叶蕃人的娱乐,习试民俗是“围棋陆博、吹蠡鸣鼓为戏,弓剑不离身”[3],而《册府元龟》记载:“人皆用剑,不战,员剑而行。”[4]上述史料反映唐代吐蕃人喜带刀佩剑,用于防身用膳与装饰,在维山古墓中有吐蕃人的习俗。这种鼓乐娱乐亡灵的甲装乐伎可以用杜甫《丹青引赠曹将军霸》诗中的一句“良相头上进贤冠,猛将腰间大羽箭”来概括,充分再现当时南方梅山地区的社会状况,且维山古墓中的人物图像绘制精细,黑线勾画流畅,土红、熟赭色相间,人物神情毫无悲伤之感,或神秘微笑,或平静,或闭目养神,这或许说明墓主人为师公兼道士,认为死后升天成仙是一种带有快乐情节,合乎规律的事,而墓中十二生肖、乐伎成为天兵天将、护卫元帅,应有守护亡灵之责任。壁画下方是现实生活题材,青龙龙身波曲,头朝向墓门,有朱红色的违鳍和双翼,额上的“王”字,这些在墓葬壁画中极为少见。青龙、白色的老虎身后有男女两坐姿人物,在梅山一般理解为守孝者,在4位手持条状棒物的女性中,第一位横抱胸前,第二位稍向左侧伸出,后面两位则做官员状,这种女性手持条状棒物的图像,在敦煌壁画中有出现过,有学者将其解读为笏板,也有学者认为这是当时梅山峒民的一个送葬场面,是中原文化对梅山民间土著文化改造的结果。这种图像范式明显体现的是当时墓室主人的理想寄托,演绎的是其死后的灵界生活。

一种宗教神学思想体系的建立,必须对宇宙本质、人生真谛、彼岸世界的认识以及达到彼岸世界的途径等问题做出明确的回答,道教与其它宗教之不同就是没有虚拟世界,而是追求“长生不死”的境界,因此,梅山教中,墓室壁画,图像架构的范式是约定俗成的。《太平经》的“尸解”方式,“凡天下人死亡,非小事也,壹死,终古不得复见天地日月也,脉骨成涂土。死命,重事也。人居天地之间,人人得壹生,不得重生也。重生者独得道人,死而复生,尸解者耳。”因此,维山古墓壁画图像,只能说是其土生宗教的作用。

注释:

①“梅山教”是梅巫文化最典型的代表,深受道教正一派影响的介于自然宗教与人为宗教之间的民间信仰,可归属为“准宗教”或“泛宗教”。

②2006年4月25日,湖南大学岳麓书院胡彬彬教授等专家在进行湖湘有形文化专题旷野考察时发现此墓,后被整体搬迁至岳麓书院修复保存。

③据考古专家介绍,南方现存古代墓室壁画相当稀少,在湖南梅山除了维山一例之外,仅有新邵发现宋代墓室壁画。

④李新吾(1953—),男,湖南新化人,作家、民俗学家,中国民协、中国傩学会会员、湖南省梅山文化研究委员会主任委员,文中图片的提供者。

[1]脱脱,等.二十五史·宋史:卷 494:列传第253[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168.

[2]清·道光.宝庆府志·摭谈[M].(地方志).

[3]刘咰,等.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5220.

[4]王钦若,等.册府元龟[M].北京:中华书局,1982:1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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