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居寺 这枚别致而丰盈的标签

2013-10-08 06:01栗景鸿
北京观察 2013年7期
关键词:房山

文/栗景鸿

作者系北京市房山区政协办公室副主任

人说,你可以不懂房山,但可以先知道一点房山的云居寺。真是容易让人想起香港学人柳苏款款地评介他的一位散文好友:你一定要看董桥。

香港“两支健笔”经济评论家林行止、岭南大学教授刘绍铭关注董桥日久。刘绍铭说:“读他的散文要读出味道,中西文化仅有点底子还不够,你还要像他一样对文字迷恋得‘丧心病狂’,他的书能卖,是文化气候的指标……”

指标就是标志、标签。

董桥即使不依靠柳苏,名气未必就小,只是离北京太远。云居寺正在北京,缺了柳苏,名气依然很大。

北京文化积淀深厚,尤其房山。云居寺,便是其中一枚别致而丰盈的标签。

云居寺不单包括令世人拍案称奇的“三绝”和那两枚珍贵异常的佛祖舍利。

1938年,西山逸士溥儒在母亲去世两周年时,提前半年绝盐,取自己的舌尖血历时半年敬绘了一幅佛祖释迦牟尼像,色红质纯。“舌血画本身在国内非常罕见,而此画作者又是上世纪初著名的国画大师、书法家、诗人、鉴赏家爱新觉罗·溥儒先生,更显此画的珍贵性。”中国壁画学会会长侯一民说。

十年后的1948年,溥儒感喟“大房之山,崔嵬绵邈。当幽燕之右辅,带桑干而倚太行。” 心存善念,幽居数年,所编《白带山志》刊行,四册十卷,长28.4厘米,宽17.2厘米,白纸精刻,字字珠玑,是云居寺唯一的方志,价值弥足可观。现代佛教文化学家周叔迦小溥儒三秋,潜心佛乘,学识渊博,同样钟情白带山云居寺:“兹山绵亘太行,以为脉络,接上方而俯拒马。黄陂万顷,翠萼千重,峰峦秀峙,林木蔚 。建赭宫于山椒,萦白云于岩曲,是以山名白带,寺号云居焉。”其《序》确评溥儒经年心血没有白费:“心居士文采风流,慧悟月朗,仁杖义,履顺居贞。尝以暇述建置,载艺文,考碑碣,俾后之人有所稽徵,往绩旧闻不致淹没;而白带胜境,抚卷便可得其梗概,比诸天觉之于清凉,犹有加焉。其余象教之功,不亦伟欤!”

溥先生的那幅舌血佛祖法相庄严,确实难得。明崇祯十三年,妙莲寺释子祖慧承秉“剥肤为纸、燃指为灯”精神,亦以舌血为墨,倾心书就佛典《大方广佛华严经》,八十卷六十万字,这部“舌血真经”至今能归藏在云居寺深阁之中更是难得。

机缘就是这样,十年随着十年,云居寺缓缓地丰盈起来。

宫廷画家唐岱身历康、雍、乾三朝,被康熙皇帝亲赐“画状元”称号,官至内务府总管,可谓声名显赫。乾隆初年,他因参与创作精美的《圆明园四十景图》而名重天下,是藏家宝爱的对象。其专作《绘事发微》“举画中六法三昧,前人言而未尽者,以至于山水根源、阴阳向背、丘壑位置、用笔用墨、皴染着色,种种诸法,略抒管见,以志一得”,句句分明,条条成理,同样被奉为圭臬。

康熙四十九年秋,唐岱与友人历游房山,大感山川之美,遂“绘作长卷,昭示世人,又择其景物之最超逸者,各绘一图,作晏闲欣赏,谊不能辞,聊就所识于心目者,图成十三幅”。这就是以“四王”意蕴所作的《大房选胜图》纸本山水册页,纵36厘米,横26.5厘米,用笔细腻枯淡,山石以小笔皴擦,寺庙村舍勾勒精致,树木建筑着色雅淡。以如此篇幅记录房山胜迹的作品,前无古人。1988年,国画大师、全国古代书画鉴定小组组长谢稚柳先生定其历史、艺术和文物研究价值难得,是公允之论。

整套册页被高贵的金丝楠木板护封着,第二图左上角所题“香树林”,是云居寺当时之别院香树庵:“小青绿山水。绘峰峦起伏,湖光潋滟,湖岸边庄舍散布,田畦平整;湖对岸一带茂林,隐见有古庙尖塔,世外桃园。”沈阳博物馆李理先生描述得最是真切。

“香树林”是香树庵,不敢妄说。根据是2005年5月13日嘉德拍卖的图录号为0706的1933年溥心立轴设色纸本《深山兰若图》,画作纵112.5厘米,宽47.3厘米,成交价人民币50.6万元。其题识是先生旧作云居寺诗二首。

其一云:

青青香树林,郁郁金仙塔。

五代征战馀,千年变僧腊。

中有浮图名,石墨流响拓。

五台若培楼,清泉寺门匝。

丛篁集群雀,罘思隐寒鸦。

山心耿不眠,清钟夜相答。

乾隆十八年的一天,年近七十的邹一桂扈从圣驾至云居寺。乾隆见景油然生情:“石室有经来白马,恒河何日长青莲?”留下的《御制初游云居寺二十韵》和《御制西域寺诗》,被心先生小心地收入《白带山志》。邹一桂如同唐岱,作《房山云居寺图轴》,亦题诗二首:

如此春光任取携,法云飞处认菩提。

高房山画今谁嗣,珍重灵峰有御题。

转岗双塔耸层峦,竹院松居尚小寒。

帐底烟云马前稿,好山移得带回看。

画作纵119.5厘米、横49.5厘米,其题记云:“西域云居在房山县,石径山之别院也。今石径已荒芜,而云居鼎盛,扈从至此,曾奉旨为图。北地烟峦与南派绝异,因留此副本,以志不忘”。钤白文印“臣一桂印”,朱文印“山水”。图轴被首都博物馆妥帖地饰于粉墙之上,蔚然成为标本。

官至内阁学士的邹一桂小唐岱十三,以花卉山水名世,设色明净秀雅,风格隽冷。所作《小山画谱》是中国古代少有的专讲花卉画法的专作,《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为:“所画花卉,得恽寿平之传。是编篇帙最简,然多其心得之语也……”,与《绘事发微》成为双璧,让太多后人俯首。乾隆仿照康熙,特赐“画禅颐寿”匾额给邹一桂,也是顺理成章的雅事。

也许就是因为云居寺,康熙称唐岱“画状元”,乾隆祝邹一桂“画禅颐寿”;邹一桂有了《小山画谱》,唐岱有了《绘事发微》。而溥儒的“深山兰若”玉成了唐岱的“香树林”,邹一桂泛黄的图轴触发了溥儒蓝色的灵动。

其间别致的机缘契合,竟如此曼妙。

年前几经周折,费心觅得唐岱、邹一桂、溥儒册页图片,奉为案边清供,常有悠然之感。心先生珍爱“爱画入骨髓”五字,制为钤刻,印于画中,呼应着云居寺旁边那片葱郁芬香的“香树林”,也是别致和谐、妙趣天成的范本。

清末叶昌炽所撰笔记体石刻通论性专著《语石》十卷,四百七十四则,举凡碑刻背景、种类、形制、字体、格式、拓本、装潢、收藏,筚路蓝缕,是部奇书,后来者都脱离不开叶氏的框架。其中言及房山石经中有一百四十余枚拓本颇通行于当时,让人耳目全新。

不禁记起2008年西泠印社春拍的那册叶昌炽收藏过的元拓本《怀仁集王羲之书圣教序》,虽比不过宋拓本,但也以33.6万元收官。这是叶氏旧藏,自然颇受瞩目。再加上崇恩、刘铁云、殷寿彭、吴文锡、冯卓怀的题跋,更是因为明末“华亭派”掌门董其昌的题签也赫然在册,那位竞得者真是智慧的化身。

叶氏关心房山的石经,肯定也在意过董其昌那次云居寺之行。

明崇祯四年的三月初四,董其昌携许立礼、谢绍烈、黄至虬、何如霖、李自杰诸友勒“宝藏”于云居寺小西天石经洞,沧桑几百年,独一无二的“藏”字写法更是风采益显:“‘宝藏’横匾,就书法艺术而言早已为书界所称道。这是一块长0.87米、宽0.44米的横书石匾,在‘宝藏’二字下署有‘董其昌书’之款,在这里,人们不仅能够明白无误地得知镌刻‘宝藏’匾额之经过,更可以欣赏到一代书法大家董其昌那秀逸飘洒、清丽中见风骨的书法艺术。”2008年,罗哲文先生在他的《中国名匾》中这样说,很让人感念。

董其昌“宝藏”写得扎实,仿佛云居寺那七万余块的《龙藏》木板经,让人过眼不忘。“龙藏”始刻于清朝雍正十一年,是集佛教传入中国两千年来译著之大成,是世界上现存两部汉文大藏经的一种,堪称我国木板经书之最,没人能小觑。“宝藏”挨着“龙藏”,真是吉祥。

1999年9月9日的“房山石经安藏法会”更是吉祥。“安藏”就是 “回藏”:“新修石经地宫系密闭、充氮、恒温、恒湿之现代科技设施,既提高保护质量,又可供参观。中华慈善总会会长阎明复、市委副书记李志坚为此拜访赵朴初会长,会长鉴于房山石经已经拓印,辽金部分已经出版,与其束手风化,不如回埋地穴,以延石经寿命,继承发扬静琬尊者及历代刻经诸贤圣众‘令正法久住’之弘愿与佛教文化事业持续发展之优良传统,表示首肯。”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所长吴立民大德在《房山云居寺辽金石经回藏缘起碑》中说得明白。

佛学大家林子青居士是赵朴老的密友和得力助手,手笔非常。清华大学教授、名学者吴宓评价其诗:“真切流利、雄浑超逸。纯系唐音,弥觉可贵。”上海《社会日报》誉其为“苏曼殊第二”,高僧弘一法师为其诗作欣然题写书名“烟水庵诗稿”。1942年,弘一法师圆寂后,林子青即着手研究弘一大师精神及贡献,成就了他“中国‘弘学’研究第一人”的位置。“房山石经”短短四字,让林居士解释得一目了然,准确得不能更改丝毫:“房山云居寺石刻佛教大藏经,是我国从隋代至明末绵历千年不断刻造的石刻宝库”。于是,洋洋洒洒为赵朴老亲笔题签的《房山云居寺石经》一书作万字《前言》之责,自然落不到旁家手里。

房山云居寺没有赵、林二家,不好想象。

隋大业年间,佛门静琬因大唐“三藏”法师所译西天经卷而名垂。云居寺宝藏、龙藏、回藏这三“藏”之间,更有着太多的讲究,又怎能由一个“缘”字了得?

房山的云居寺同样考究:“游人充满了愉快和兴奋的心情,原野显得更加鲜艳烂漫了”,这是1959年的3月,那个少见的抒情时代,怡然结尾在文物出版社那册薄薄的《上方山和石经山》里。

这样看来,董桥离北京也不远……

我说,你可以不懂房山,但可以先知道一点房山的云居寺。

云居寺,就款款地坐落在北京的房山,这片中国的土地上,面向世界,是一枚别致而丰盈的标签。

猜你喜欢
房山
王友贵
档案见证房良两县解放
北京地铁16号线中段、房山线北延启动试运行
「寺」「城」相遇 北京房山云居寺历史文化展览设计解析
北京房山云居寺辽金刻经考述
脚手架
十天两起山岳救援,北京房山消防提醒勿登野山
北京地铁房山线产品可靠性分析报告
房山补涨
房山 您身边的世界地质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