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结构失衡与初次分配扭曲

2013-09-27 07:40:36
上海行政学院学报 2013年5期
关键词:劳动生产率第二产业国民经济

刘 伟

(北京大学,北京 100871)

我国现阶段经济失衡的重要方面是国民收入分配存在一定的失衡,这种失衡不仅影响经济增长的均衡目标,而且影响经济发展的可持续性,不仅影响收入分配公平目标,而且影响经济增长效率目标。从宏观上看,国民收入在政府、企业、居民三者间分配,其中居民收入无论是在增长速度上还是所占比重上均呈现下降态势,尤其在增长速度上显著低于财政收入(改革开放34年来按当年价格计平均年增长18%以上)和GDP增速(还原为当年价格年均增长14%以上),进而使得总需求中消费需求相对不足成为突出的结构性矛盾。从微观上看,居民收入差距不断扩大,普遍认为我国现阶段基尼系数已超过通常所说的警戒水平①,从而降低社会消费倾向,既损害了分配平等目标,也影响了经济增长效率目标。导致收入分配失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体制性因素,更有发展性因素;事实上,我国现阶段收入分配扭曲首要的在于初次分配中的扭曲。本文主要从国民经济生产领域中的产业结构对初次分配的影响,特别是对劳动要素报酬的影响方面,对初次分配扭曲加以考察。

一、三大产业就业结构与增加值结构失衡是我国居民收入差距形成的重要原因

改革开放34年以来,我国产业结构发生着较为深刻的变化,增加值结构和就业结构的高度都有显著提升,但就业结构高度提升滞后于增加值结构高度演进。表1反映的是我国三大产业增加值及就业结构的变化。

表1 三次产业增加值和就业结构

从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产值结构演进上看,第一产业经历了比重提高再重新下降的过程,从1978年的28.2%上升至1982年的33.4%,尔后开始了持续下降的过程,直至2011年降到10.1%,下降23.3个百分点,这一方面是农村经济体制改革提高了农业劳动生产率,另一方面是工农产品价格剪刀差缩小,农产品价格日益接近市场真实价格水平,使其增加值在GDP中的占比明显提升(4年间上升5.2个百分点)。这种看似逆工业化的结构变化,实际上是对改革开放前计划经济体制下的“工业化”的一种否定,是对脱离客观劳动生产率和背离价值规律要求的纠正,也是对此前我国脱离效率行政性形成的产业结构 “虚高度”的匡正。而第二产业所占比重在初期则略显下降,从1978年的47.9%降至1991年的41.8%,除个别年份外,13年间持续下降累计近6个百分点,第二产业这种增加值比重的下降本质上还是改革开放对传统体制下脱离效率形成的结构虚高度的纠正,尔后开始稳步回升,虽略有波动,但总体上稳定在46%-47%左右,在三大产业的增加值占比中波动性最低,特别是进入新世纪后,随着我国工业化加速,增长率重新超过第三产业,虽然从表1看,2002-2011年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增加值占比提高幅度相同,都是1.8%,但第三产业的份额上升大多是借助了价格上升,虽然这一时期工业制造业价格上涨低于其他产业,但经过改革开放重新调整的制造业重新进入上升期表现出工业化加速期的强劲增长率。第三产业在初期所占比重也有所下降,从1984年后开始持续上升,虽个别年份略有波动,但总的趋势是上升的,从1978年的23.9%上升到2011年的43.3%,变化幅度也高达近20个百分点。虽然第三产业增加值占比进入新世纪后的提升程度低于前一时期,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国产业结构演进速度放缓,而是这一时期中国正处在工业化中后期加速阶段,第二产业增长成为经济增长中的主导力量,从今后长期趋势看,伴随我国工业化目标接近基本实现(2020年),第二产业的增长率会逐渐放缓,第二产业增加值比重降低和第三产业比重上升,将成为长期趋势。

从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就业结构演进上看,第一产业在改革开放初期就业占比是稳步下降的,主要是乡镇企业的发展推动了农业劳动力向非农部门的转移,城市非农部门起的作用受到城乡户籍制度的限制。进入上世纪90年代后农村劳动力向城市的转移开始加速,但到1996年当农业就业占比降到50%之后,出现了较长时间的停顿,主要原因在于国有企业转型形成大量“下岗职工”,城市经济所增就业岗位首先吸纳下岗职工,影响了农村剩余劳动力的转移,从2003年起,第一产业就业占比开始加速下降,到2010年降至36.7%,平均每年下降约2个百分点,大约是此前20年变化程度的2倍。第二产业是改革开放以来就业占比变化最小的部门,从1978年至1984年第二产业就业占比只有小幅提升,而且其中相当一部分是乡镇企业所吸纳,从1985年到2003年的18年间,第二产业就业占比基本没有提升,中间虽有波动,但总体上在21%左右,尽管这期间第二产业增加值年均增长率最高,但增加值结构的变化对就业结构并未产生明显的影响,从2003年后第二产业就业占比才有显著变化,从21.6%上升至2010年的28.7%(提高7.1个百分点),显然2003年之后的第二产业增加值的增长,对其就业占比的影响作用明显高于此前,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我国工业化阶段的深化。第三产业是改革开放以来就业占比提升最多的部门,也是占比变动相对稳健的部门,从1978-1996年的18年间,就业占比由12%上升至26%,而从1996-2000年停滞了4年左右,进入2000年后开始重新上升,到2010年10年间上升了8个百分点。因此,若以2000年为起点,第三产业就业占比提升速度高于第二产业,若以2003年为起点,则第二产业就业占比提升速度要高于第三产业,但总体上看,第三产业就业占比变化比第二产业稳健,受经济周期影响较弱,从长期趋势看,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就业比重的变化有阶段性特征,而第三产业就业占比则始终在稳步增长,未来这一趋势将会更为明显。

把增加值结构与就业结构的变化加以比较,突出的特点在于,虽然改革开放30多年来,伴随着经济增长,三大产业的增加值结构和就业结构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但相比较就业结构的变化滞后于增加值结构的变化,或者说,我国是增加值结构变化带动就业结构变化,并且在这一过程中,增加值结构高度演进的速度及达到的工业化程度领先于就业结构。首先,就第一产业而言,尽管增加值占比与就业占比都在下降体现了工业化的一般趋势,但从占比的比例看,就业占比远落后于增加值占比,2010年为36.7%:10.1%,由于产业增加值占比的变化受价格变化的影响,但我国农产品价格上涨幅度相对高于其他产业,从1978年至1984年以GDP平减指数反映的价格总水平年均上涨幅度仅为2.6%,其中主要是农产品价格上涨拉动,农产品价格年均上涨幅度达到6.7%,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价格年均上涨幅度仅为1.1%和0.7%;从1984年至1991年,价格总水平平均上涨幅度达到7.6%,其中第一产业年均上涨幅度达到8.8%,也高于价格总水平上升幅度,特别是高于第二产业价格上升水平(5%);从1992年至2002年,价格总水平上涨年均6%,其中第一产业为6.8%,仍高出价格总水平上升幅度;2003年至2012年,GDP平减指数反映的价格总水平年均涨幅为5.1%,其中第一产业年均涨幅为7.6%,明显高出同期第二产业(4.5%)和第三产业(5.2%)。也就是说,从改革开放以来以GDP平减指数反映的价格水平变化上看,第一产业价格上涨幅度是高于平均水平的,特别是2003年以来,第一产业价格上涨幅度居三大产业首位,表明价格变化对于第一产业增加值占比所起的作用是提升了其所占比重,或者说价格因素对第一产业在国民经济中的增加值比重起的是正面拉上的作用,而不是负面影响。在这种条件下,到2010年第一产业就业比为36.7%,增加值比为10.1%,说明一方面,农业劳动生产率提升相对非农产业劳动生产率提升是迟缓的,从而导致其就业比与增加值比仍存在显著差异;另一方面,就国民收入的初次分配而言,意味着36.7%的从业者在分配10.1%的增加值,第一产业增加值占比与就业占比间的差距仍然在扩大,并未显现收敛趋势,其产值比重与就业比重两者之比,从1978年的0.40演变为2010年的0.27,表明第一产业从业者在初次分配中分配所得相对越来越少,失衡程度进一步加剧。与之对应的是,我国第二产业增加值占比与就业占比之间差距突出,其产值占比明显高于就业占比,虽然长期看来两者间有缩小差距的趋势,但速度很慢,到2011年仍为46.6%:28.7%,也就是说在国民收入的初次分配中,占就业28.7%的第二产业从业者分配到占国民收入的46.6%份额。第三产业的增加值占比与就业占比间的差距虽不及第二产业显著,但产值占比也始终高于就业占比,2011年为43.3%:34.6%,即占就业34.6%的第三产业从业者在初次分配中获得43.3%的国民收入。这种产业结构上的失衡所导致的国民收入初次分配上的失衡是城乡居民收入水平差距形成的重要原因,而我国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又是我国居民收入差距形成的首要原因,大体可以解释我国现阶段居民收入差距的40%多②,这种初次分配上的失衡是经济发展失衡的集中体现。一般而言,产业产值比与就业比应逐渐趋于一致,因为产业间劳动生产率水平存在趋于均衡的趋势,也是产业间发展趋于均衡的重要体现,当代发达国家第一产业的产值比重和就业比重一般都在5%左右,第三产业的产值比和就业比一般都在70%以上,第二产业产值比和就业比大体在20%以上,产值比与就业比基本上相同,两者间的比值接近于1,我国三大产业的产值比和就业比长期看虽然呈接近趋势,但速度并不显著,差距严重,这种经济发展上的结构失衡是收入分配失衡的重要原因。

二、三大产业的成本结构特征规定着初次分配中的劳动者报酬

国民经济增加值的成本结构(或称收入结构)反映的是生产要素从初次分配中所得到的收入,其中劳动报酬是劳动者收入;生产税净额(也称间接税净额)是政府间接征税形成的收入;企业收入划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生产所获营业盈余,二是折旧。我们根据1992年和2007年的投入产出表(在我国,按收入法核算的增加值反映在每5年编制一次的投入产出表中,最新的是2007年,同时,1992年以后的投入产出表与此前的表之间不具统计上的可比性,所以这里只考察1992年以后的数据),结合地方政府公布的数据,考察我国GDP的成本结构(收入构成),见表2。

表2 1992年和2007年中国收入法国内生产总值及三次产业成本构成比较

从表2可见,我国现阶段各产业的成本构成有以下特点:

首先,各产业的增加值成本结构相互之间有明显差异,以2007年为例,第一产业的劳动报酬占其增加值比例高达近95%,而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则分别在34%和36%左右。第一产业中劳动报酬占比虽已高达95%左右,但其劳动者报酬绝对水平仍远落后于非农产业,如前所述36%的第一产业就业占比,分配10%的GDP,说明第一产业劳动生产率水平落后,若不大幅提高农业劳动生产率,仅靠调整其成本结构,在劳动报酬已占95%左右的条件下,已无调整上升空间,尽管第一产业中的劳动报酬包含了用于购买生产资料的收入。而在生产税净额上,第一产业几乎为零,而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则分别在20%和11%左右,这种对生产税贡献上的差别,就第一产业来说之所以低于非农产业,主要是产业生产率水平低于其他产业所致,第二产业与第三产业之间之所以有差别,除产业生产率上的原因外,重要的在于其产品成本结构不同所致,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的中间投入在总产出中所占比重不同,如果实现了营业税向增值税的全面转型,差别可能会减少。

其次,低劳动成本仍是我国现阶段经济增长的重要特点,虽然从各产业的成本构成看,劳动报酬占比最高,2007年三次产业劳动报酬合计占比41.36%,但与发达国家相比,这一占比并不高,如美国现为55%左右③。具体看,第一产业虽然劳动报酬占比高达95%左右,但这一产业总体收入水平低,在GDP中占比仅为10%,对整个收入结构影响不大,第二和第三产业在GDP中占比较大,但这两个产业中劳动报酬占比较低,分别为34.2%和35.5%,而从营业盈余上看,即从初次分配上生产要素中的资本所得看,第一产业所占比重接近于零,而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所占比重相当高,第二产业营业盈余占比为32.22%,接近劳动报酬占比 (34.2%),第三产业为35.86%,超过劳动报酬占比(35.84%)。这表明在国民收入的初次分配中,相当大的部分成为资本的收入,若再加上企业本身的固定资产折旧,企业营业盈余与折旧之和占GDP比重达到44.15%,显著高于劳动者的报酬。

在初次分配中第一产业劳动报酬占比95%左右,营业盈余为零,说明其中资本、折旧仅占其增加值的4.99%,表明在第一产业中的资本所得占比很低,这也进一步说明我国现阶段农产资本财产性收入低,包括农户的土地承包权、林权、宅基地与房屋产权,以及其他物质资本投入形成的资产等,并不是完整意义上的产权,不仅难以进入市场交易从而为农户带来资产性收入,而且在许多方面甚至尚未确权,从制度安排上,城乡间土地所有制的不同,农户房屋与城市商品房的区别等等,都是产权性质上的差异,这种差异是导致初次分配中第一产业里资本所得(营业盈余和折旧)占比低的重要原因,这就使得第一产业中生产者的收入主要依靠劳动所得,若劳动生产率水平相对低下,则在初次分配中农户收入不仅水平低,而且缺乏进一步上升的空间,若在第一产业中对劳动力的教育投入增长迟缓,对农村居民卫生健康投入水平低,人力资本积累不足,则在初次分配中农户收入根本不具持续提高的可能。

而在第二、第三产业中资本所得占比高,又由于第二、第三产业增加值在总的增加值中占比高,从而使得在GDP总体成本构成中,我国现阶段劳动报酬占比相对并不高,资本所得占比突出,这一方面说明在国民收入初次分配上更多的部分可能转化为企业资本积累,从而通过高积累带动高增长;另一方面,如果资本和劳动要素之间收入分配比例长期严重失衡,劳动者收入增长缓慢,居民收入在国民收入中所占比重不断下降,会导致消费需求增长与国民经济增长之间产生严重失衡,消费需求不足,从而形成严重的产能过剩,影响经济增长的均衡性和可持续性。若在这一过程中,劳动者使居民内部相互之间收入分配差距不断扩大,则会进一步降低全社会消费倾向,从而加剧消费需求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失衡。若与此同时,技术创新动力不足,产业结构升级缺乏空间,则伴随投资增长,重复投资加剧,从而进一步加剧产能过剩。在我国现阶段第二、第三产业中资本所得占比高,重要的原因在于在经济发展和体制转型中,资本要素的效率提升速度高于劳动要素效率上升速度,我们根据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建立描述经济结构变化影响经济规模和要素生产率的模型,运用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相关变量的观测值,对经济结构影响模型进行最小二乘法的回归估计,得出的一个重要结论是,伴随体制改革的深入,特别是所有制结构的变化及相应的市场化程度提升,资本和劳动这两类要素的效率都会提升,即其产出弹性都会提高,但对资本要素的生产效率影响程度大大高于对劳动要素的生产效率的影响程度,两者相差900多倍,资本生产率提高速度显著高于劳动生产率提升速度,如果在初次分配中坚持按效率和要素贡献原则分配,意味着资本和劳动之间收入分配差距会迅速扩大,对于这种基于要素效率差别而形成的收入分配差距,不能简单地加以否定,尤其是不能以牺牲效率或无视要素生产率差距的态度加以缩小,但必须辅之以相应的收入分配方法,控制资本所得与劳动所得之间的差距,否则,不仅损害收入分配平等目标,同时,从根本上损害经济效率目标,使广大劳动者消费需求不足,经济增长动力不足,难以实现均衡和可持续的增长及发展。④

其三,从动态比较上看,在广义的生产要素中,企业和政府的收入所占比重在提升,而劳动报酬比重在下降。

通过表2可见,上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三大产业成本结构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在第一产业中,由于减免农业税等政策,税收占产业增加值的比重已大大降低,而在营业盈余方面,农户的收益已直接计入劳动报酬,因而农业企业利润很低,所以营业盈余总量很小,而劳动报酬比重很高,这其中固然有统计方法上的原因,但更根本的在于农户资产性收入增长速度低,况且尽管农业中劳动报酬占比高,但农业劳动生产率相对低下,使农业劳动者收入及农村居民收入水平增长速度低且与非农产业间收入分配差距不断扩大。

在第二产业中,劳动报酬占产业增加值比重下降了10%左右,相应地,企业营业盈余的比重提升了10%左右,表明从动态变化上看,在我国上世纪90年代以来的工业化进展中,企业所获得的好处大于劳动者。

在第三产业中,这种现象更为突出,劳动者报酬所占产业增加值比重下降了20%左右,相应地企业营业盈余占比上升了20%左右,尽管第三产业增长速度低于第二产业,但其产出价格涨幅大于第二产业,综合作用的结果是第三产业在整个国民经济中比重上升,从第三产业内部结构看,改革开放初期主要发展的是传统服务业,从上世纪90年代末开始,第三产业的重点开始转向资本密集度高的现代服务业,这也是第三产业中劳动报酬占比下降和企业营业盈余上升的重要结构性原因。在以工业化加速为基础的现代服务业发展阶段,服务业发展的重点向资本倾斜,或者说主要为资本密集度高的现代工业产业和现代城镇化及基础设施建设服务,有其客观历史阶段性,这种历史阶段性使这一时期服务业本身的发展中资本密集度显著上升,形成在第三产业中资本所得与劳动所得差距增大的重要发展性原因。对此,一方面需要控制其程度,另一方面不能简单地否定;发展阶段性的问题必须通过发展本身来克服,需要伴随工业化目标的逐渐实现(我国预计在2020年实现全面小康目标的同时,基本实现工业化),伴随我国“后工业化”或“再工业化”的发展,人力资本密集度在第三产业及整个国民经济中的比重进一步提升,劳动生产率进一步提升,才能从根本上缓解。

无论是在第二产业还是第三产业的发展中,作为政府收入的生产税净额占增加值比重提高程度都不大,2007年比1997年提高的幅度都不到3个百分点,第一产业中生产税净额占比更是呈下降趋势(2.94%降至0.17%)。看起来,这与统计显示的财政收入增速持续高于GDP增速和居民收入增速不符。据统计,改革开放以来我国财政收入年均增速在18%以上(按当年价格计),而同期GDP增速若也按当年价格计则为14%以上,至于居民收入的增速则长期低于GDP增速。应当看到,生产税净额并非政府税收收入的全部,生产税净额只是在初次分配中政府所得的部分税收收入,在再分配过程中,劳动者报酬和企业营业盈余还需要支付直接税(个人和企业所得税),因此在最终收入分配中,政府税收收入比重会进一步提高。

三、三次产业的人均增加值、劳动报酬占比、人均劳动报酬与初次分配

1.对三次产业的人均增加值与人均初次分配的分析

产业的人均增加值,既是对初次分配的人均水平的衡量,也是对各产业部门的劳动生产率水平的衡量,表3给出的是我国新时期以来三次产业就业人员平均增加值变化状况。

表3 1978-2010年三次产业就业人员平均增加值比较

根据国家统计局《中国统计年鉴》相关数据计算。

从表3可见,首先,在我国产业人均增加值水平上,始终是第二产业最高,其次是第三产业,第一产业水平最低,虽然在32年的时间里,第一产业人均增加值年均增长率最高(12.22%),因而使其与第二、第三产业人均增加值的差距有所缩小,但绝对水平的差距仍十分突出,到2010年第二产业人均增加值是第一产业的5.92倍,第三产业则是第一产业的4.53倍,这种产业人均增加值水平上的显著差异,是导致按效率分配原则下第一产业从业人员所得水平偏低的重要原因。同时,在第二产业与第三产业之间的人均增加值差距也在缩小,32年间第三产业人均增加值年均增长11.93%,略高于同期第二产业人均增加值增长率(11.67%),但绝对水平的差距仍较为明显,2010年相差2万多元(85880-65732),说明在我国工业化加速时期,第二产业始终是拉动经济增长的首要产业动力,在人均增加值的增长上,第二产业始终是最为主要的贡献者,第三产业要成为经济增长中的首要动力还有待一定的发展过程之后。

其次,尽管在此期间,第一产业的人均增加值增长速度(年均12.22%)高于第二(11.67%)、第三产业(11.93%),使得第一产业与非农产业间的人均国民收入差别有所缩小,但第一产业的人均GDP占三大产业的人均GDP比重水平却是下降的,或者说农产业的人均增加值与整个国民经济平均的产业人均增加值相比,所达到的比率是降低的,从1978年的40%左右上升到1984年的50%,然后再逐渐下降到2002年的27%左右,直到2010年基本保持在27%左右的比率。之所以存在第一产业人均增加值增速高于其他产业,但其相当于整个国民经济增加值的比率却在下降的现象,根本原因在于,整个国民经济人均增加值的变化受两方面因素影响,一是各产业的人均增加值的变化,二是各产业在整个国民经济的就业比重的结构性变化,由于第一产业的就业比重在降低,从1978年的70.5%降至2010年的36%左右,所以第一产业对总体国民经济的平均水平影响程度在降低,整个国民经济的平均就业人员增加值转为主要受第二、第三产业影响,这种结构性变化,使得整个国民经济的平均就业人员增加值上升水平不仅高于第一产业,而且也高于第二、第三产业的产业人均增加值上升水平,根据表3的数据,运用经济统计上的因素分析法,可以分解出各产业人均增加值和国民经济产业结构变动分别对整个国民经济人均增加值的影响程度。假定国民经济产业就业结构不变,各产业人均增加值变化对国民经济总体人均增加值的影响为:

式中V表示整个国民经济人均增加值,Vi表示各产业的人均增加值,Li代表各产业的就业人数,所得结果表明,2010年与1978年相比较,由于各产业人均增加值的提高,使整个国民经济的人均增加值提高36.45倍。再假定在产业人均增加值变化的同时,就业结构发生变化,则结构因素对总的人均增加值的影响为:

即是说结构变化使总的人均增加值上升1.59倍。把这两方面因素综合起来,即在各产业人均增加值变化(人均增加值固定指数)和结构变动指数共同作用下(36.45×1.59=58.07倍),2010年我国按就业人员计算的人均GDP为1978年的58.07倍(与表3中的数据是相同的),其中各产业劳动生产率提高的影响为36.45倍,就业结构变动影响为1.59倍。若以年均增长率来反映,这一期间国民经济的劳动生产率年均增长13.5%(见表3),其中各产业劳动生产率提高所起作用为11.9%,由于就业结构变化所起的作用为1.5%。按这一结论,若不考虑结构变化对总体人均增加值的影响,只考虑各产业人均增加值作用,到2010年第一产业的人均增加值是总体人均水平的43.77%,比1978年的40%有所提高,但若同时考虑到结构变化作用,则2010年第一产业的人均增加值为总体人均水平的27%,尽管第一产业本身人均增加值提升速度高于其他产业,但其与总体人均增加值水平相比,所达到的比率却显著下降,这就使得在国民收入初次分配中,虽然第一产业人均水平的绝对量在提高,且速度还略高于其他产业,但其与国民经济总体的人均国民收入水平相比相对差距在显著扩大。

2.对三次产业的劳动报酬占比与初次分配的分析

劳动报酬往往是一国居民收入的主体,尽管居民收入中还包含资本和财产性收入等,并且劳动报酬属于初次分配的成果,还要缴纳相关税费,同时劳动者和居民也可以从政府等方面获得转移支付等。

我们首先分析初次分配中劳动报酬在三次产业增加值中所占比重及其变化。

表4 1992-2010年我国三次产业增加值和劳动报酬比较

表4反映出我国初次分配中劳动报酬总规模及占比的变化特点,按现行价格计,在三大产业中增加值和劳动报酬增长最快的是第三产业,其次是第二产业,第一产业最低。从产业看,各产业的劳动报酬增速都高于其增加值的增速,但从整个国民经济看,由于第一产业劳动报酬占增加值比重很高(2010年为95%),而第一产业又是低收入且增速最慢的部门,因而整个国民经济的劳动报酬增长率反而略低于增加值的增长率。1992年至2010年增加值(GDP)年均增长率为16.3%,同期劳动报酬年均增长率为16.2%;到2002年后劳动报酬在GDP中所占比重下降的趋势更为明显,除第一产业外,第二和第三产业以及整个国民经济中的劳动报酬增长率都低于GDP的增长,GDP年均增长16.1%,而同期劳动报酬年均增长15%,这就导致在国民收入初次分配中劳动报酬比重下降,从而使国民经济需求结构扭曲,消费需求对经济增长拉动相对不足;到2007年各产业和整个国民经济中的劳动报酬占产业增加值和总的GDP比重降到最低点(总体占GDP仅为41.4%);2007年之后至2010年进入新的上升期,在3年的时间中劳动报酬占整个GDP比重上升到45%,这种劳动报酬总体占比的提高,在改善国民经济需求结构,提升消费需求作用的同时,也对增长方式的转变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对劳动生产率的提高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否则经济增长既难以均衡也无以持续。

3.对三次产业的人均劳动报酬变化与初次分配的分析

表5列出的是1992年以来我国各产业的就业人员、劳动报酬和就业人员平均劳动报酬的变化。

表5 1992-2010年我国就业人员平均劳动报酬变化

从表5可见,2002年至2010年间劳动报酬总量和人均劳动报酬的增长率低于1992年至2010年18年间的平均增长速度,18年间劳动报酬总量年均增长16.2%(现行价),就业人员平均劳动报酬年均增长15.3%(现行价),而在2002年至2010年间这两项分别为15%和14.5%,这种年均增长率的下降,与这一时期国民收入中劳动报酬所占比重变化有关。从表4可见,劳动报酬占国民收入的比重从2002年的48.4%下降到2007年的41.4%,再上升至2010年的45%,这种重新回升,一方面体现了从国民收入初次分配上对需求结构的调整,特别是对过于依赖投资拉动的修正,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劳动报酬占比对其增长速度的制约。总体上看,特点是进入新世纪后,在国民收入的初次分配上,与积累直接相关的企业和政府收入份额相对扩大,而劳动报酬所占份额相对减少,政府和企业收入的增长率也高于劳动报酬增长率,初次分配的这种结构深刻影响着国民经济最终需求结构,从2008年后,这种状况开始有所改善,但仍不明显,这种初次分配上的失衡会加剧国民收入最终使用的失衡,调整国民经济的需求结构,首先需要调整初次分配的结构。

四、产业结构上“要素反效率配置”限制着初次分配中的劳动报酬增长

尽管在我国国民收入初次分配中劳动报酬的增长速度长期相对慢于政府和企业收入,从而使之所占比重逐渐下降,严重影响我国国民收入的最终使用结构(需求结构),但要大幅度地提高初次分配中劳动报酬,必须以劳动生产率相应提高为基础。

首先,从产业劳动报酬增长速度看,缺乏产业劳动生产率上的有力支持,如表5所显示,2002年至2010年,我国就业人员劳动报酬年均增长14.5%,其中第一产业增速最高为18.1%,第三产业居其次为11.6%,第二产业最低为11.1%(均以现价计),表明我国进入上中等收入发展阶段后(按2012年6月世界银行确定的划分标准,人均GDP在4055美元至12475美元为上中等收入水平,我国人均GDP若按汇率法折算已达到5800美元左右,若按世界银行购买力评价折算,为6000多国际元),要素成本,尤其是劳动力成本进入了快速上升期,但与之相对应的产业劳动生产率却不高,我国现阶段的产业结构高度与当代标准的工业化国家相比,已进入工业化后期,工业化进程已走过的历程,预计到2020年基本实现工业化,但产业劳动生产率水平,尤其是实体产业的劳动生产率却并未达到当代工业化后期应有水平,第一产业劳动生产率水平仅相当于当代标准工业化国家的14.7%,第二产业劳动生产率水平也只相当于当代标准工业化国家的46.2%,第三产业的劳动生产率水平虽然达到了当代标准工业化国家的水平,但其劳动生产率的增长主要是依靠规模扩张,其资本密集度和技术密集度都有待提升。⑤这种实际劳动生产率相对低于经济发展阶段应达到的水平的状况,不能不对初次分配中劳动报酬上升速度产生限制。

其次,利用1992年和2007年我国投入产出表,可以算出各产业的资本和劳动所占份额、各产业的资本和劳动的边际报酬、各产业的劳动生产率和资本劳动比,见表6。

表6 资本和劳动的结构变迁及资本劳动比和劳动生产率⑥

从表6显示的资本份额来看,从1992年至2007年,第一产业和第三产业的资本所占份额都在下降,第二产业资本份额上升近10个百分点(由38.9%升至48.7%),表明这期间资本主要向第二产业聚集(包括旧有资本存量和新增资本);但同时,经济总体和实体产业的资本边际报酬普遍下降,进而毛利率普遍下降,只有第三产业毛利率略有上升,其资本边际报酬从0.217上升至0.262(元/人),可是其绝对水平始终低于第二产业。实体产业资本边际报酬递减并加速,意味着产业的资本密度加强,资本产出比提高较快,若无技术进步加速,若无产业间资源正向流动加速(即产业结构升级),继续扩大投资必然进一步促使资本边际报酬加速递减,从而使市场性投资需求疲软,影响经济增长。从劳动份额来看,第一产业劳动所占份额从1992年至2007年下降近18个百分点 (由58.5%降至40.8%,2012年更是降至36%左右),体现劳动要素从农村农业领域大规模地流向城市非农产业,但第二产业所占份额从高于第三产业变为低于第三产业,表明第二产业吸纳劳动力的能力在下降,资本可能在挤出劳动。一方面,尽管第二产业的资本边际报酬高于第三产业,但动态地看其资本边际报酬处于加速递减中,而第三产业资本边际报酬虽然绝对水平仍低于第二产业,但却处在上升状态中,若继续加大资本向第二产业的集中,意味着资本从边际报酬上升领域向边际报酬加速递减领域转移,从趋势上会推动资本配置结构效率逐渐降低。另一方面,第二产业的劳动边际报酬显著高于第三产业,但其劳动份额却在下降,第二产业中的劳动被挤出到劳动生产率相对低的第三产业,从第三产业的资本劳动比由高于第二产业降为低于第二产业来看,表明第三产业吸纳了更多的劳动,这期间,第三产业的就业弹性为0.079,而第二产业为0.042,第三产业创造就业的能力大体上是第二产业的2倍,⑦但第三产业劳动生产率不仅绝对水平低于第二产业(第二产业的劳动边际报酬水平始终高于第三产业),而且劳动生产率上升速度也低于第二产业(第二、第三产业劳动边际报酬都在上升,但第二产业上升速度快于第三产业),如果劳动要素不断被从劳动生产率高且上升速度快的第二产业挤出,进入劳动生产率相对低的第三产业,自然会形成劳动生产率增长的产业结构性损失。总之,在第二产业中,资本在相对挤出劳动,在第三产业中劳动相对挤出资本,而第二产业中的劳动生产率绝对水平和增长速度均高于第三产业,同时,第三产业资本边际报酬增速又高于第二产业,表明第三产业亟待提升资本和技术密集度(尽管资本边际报酬的绝对水平仍低于第二产业),这种要素反效率配置结构,一方面会导致劳动生产率结构性下降,另一方面会导致资本效率提升的结构性损失。这种要素效率结构性损失,不仅深刻影响经济增长的均衡和可持续性,而且深刻影响国民收入的初次分配及最终使用,尤其是对劳动报酬的增长产生结构性效率损失的深刻影响和重要约束。

注释:

① 见国家统计局2013年1月18日首次公布2003年至2012年历年中国基尼系数,虽然2008年之后略有下降,但始终高于0.4。

②参见北京大学国民经济核算与增长研究中心:《中国经济增长报告2012》,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

③ 参见:Table 1.1.5,Gross Domestic Product,Last Revised on:October 26,2012,Burean of Economic Analysis,US Department of Commerce,http://www.bea.gov/index.html.

④参见刘伟、李绍荣:《所有制变化与经济增长和要素效率提升》,《经济研究》2001年第1期,在这篇文章的分析中所运用的变量观测值截止到2000年,但进入新世纪以来,我们看到相应的变化趋势依然存在,而且更为明显,所以,基本估计结论并未改变。

⑤ 参见刘伟、张辉:《我国经济增长中的产业结构问题》,《高校社会科学》2013年第1期。

⑥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相关年份投入产出表数据计算。

⑦ 参见刘伟、张辉:《我国经济增长中的产业结构问题》,《高校社会科学》201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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