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CPI上涨并非货币之罪

2013-09-22 02:55杨晓维郝壮
共产党员(辽宁) 2013年15期
关键词:物价水平利用率供给

文/杨晓维 郝壮

CPI是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onsumer Price Index)的简称,它反映了居民所消费的“一篮子”商品及服务的价格水平变动趋势和变动程度。CPI“篮子”中囊括了食品、烟酒及用品、衣着、家庭设备用品及服务、医疗保健及个人用品、交通和通信、娱乐教育文化用品及服务、居住八大类,共263个基本分类,约700种商品和服务项目。可以说,CPI是反映普通居民日常生活成本最全面的指标。需要说明的是,居住类中仅含租房,购房或自建房在统计中被视为投资而非消费,因此,房价上涨并不反映在CPI中。

中国经济在1996年实现“软着陆”后,开始逐渐摆脱匮乏而进入普遍的产能过剩。此后的几年,中国物价水平基本保持稳定,甚至有所下跌。但自2003年开始,物价又开始缓慢上涨,并从2007年出现了较大幅度的上涨,除2009年有短暂下跌外,近年CPI指数都在4%-6%间徘徊。

基于“通货膨胀在何时何地都是一种货币现象”的经典货币主义观点,学者仍然普遍以过度货币供给解释中国此轮物价上涨现象。在他们看来,由于种种原因出现的货币过度供给或流动性过剩,通过不同方式,引发了中国的一般物价水平上涨。相应地,持有货币主义观点的经济学家及货币当局,也将控制货币供应的紧缩性货币政策作为应对CPI上涨的基本手段。作为紧缩政策的主要手段,近年大型金融机构法定准备金率长期保持着15%以上的超高水平,2011年最高时达到21.5%。

如果近年来的物价上涨来自过度的货币供给,那么,物价上涨的过程首先应表现为普遍的过度商品需求,进而导致普遍的、一般性的商品价格上涨。而紧缩性货币政策如果有效果,则是由于抑制了商品的普遍需求,从而抑制了物价。但是,从此轮物价上涨中,我们虽然看到CPI指数的上涨,但并未看到所有或大多数商品需求意外扩大,也并非所有或大多数商品价格都在上涨。此轮CPI指数的上涨,主要来自农产品及农产品制成品(食品)价格上涨,农产品价格上涨幅度远高于消费者物价指数(CPI)涨幅。农产品和食品上涨对CPI的贡献,大致在70%-80%左右。此外,服务业,主要是直接劳动服务价格上涨也是CPI上涨的重要因素。2011年出台实施住房新政后,新购住宅减少,租房需求扩大,住宅租金上涨也开始构成CPI上涨的因素。而工业产品或制成品基本保持稳定,甚至有所下跌,因此,我们很难将此轮CPI上涨直接归咎于过度的货币供给。

以货币供给解释物价水平上涨的学说,可以追溯到古老的货币数量论。虽然后来有很多发展和变化,但物价水平依存于货币供给的基本思想并无实质性变化,并在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弗里德曼“通货膨胀在何时何地都是一种货币现象”的论述中得到了经典表述。货币数量论简洁、明晰,易为人们普遍直觉所认同。然而,货币数量论的成立,依赖于两个重要前提。一是货币仅充当消费品交易媒介,即所有的货币都是“流通中货币”,进入商品流通市场(本文的“商品”指进入CPI指数篮子里的消费品,也可称为消费品交易市场)。给定货币制度或货币流通速度,这个假定意味着货币供给的增加将直接扩大消费品市场的需求:货币供给越高,消费品市场的需求越大。二是经济已经处于充分就业状态,即产出面临资源、技术及资源配置方式等瓶颈,不能在短期内因需求扩大而相应增加,因此,当商品需求因货币供给扩大而相应扩大,供求的均衡只能由价格水平的上涨而达到。只有满足上述两个条件,货币供给的变动与一般物价水平才成正比例关系。

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前,我国还处于普遍的经济匮乏时期。社会成员的生活必需品需求尚未得到有效满足,基础设施严重不足,消费意愿和投资意愿强烈。加上资产市场尚未发育,货币几乎都进入了产品市场。因此,一旦扩大货币供给,得到货币支持的消费和投资意愿就会转化为现实的需求,从而扩大商品市场需求。然而,随着经济的发展,城乡居民基本生活必需品需求已得到满足。与此同时,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后,股票、债券、外汇、保险、贵金属等金融市场逐步发育,土地、矿产资源市场逐渐开放,住房改革带来的房地产市场发展,艺术品、藏品市场的形成,逐渐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资产市场。广义资产市场的发育,居民扩大消费意愿下降,意味着货币将大量进入这些市场而并不一定进入产品、特别是消费品市场。相应地,增加货币供给并不必然扩大商品市场需求。

即使商品需求增加,是否引发物价水平上涨,还依存于经济的供给能力。上世纪90年代中期前,中国存在普遍的供给瓶颈。当供给不能满足扩大的需求时,只能通过价格上涨达到新的均衡。因此,在这个时期,因扩大货币供给带来的商品需求增加,必然导致物价水平上涨。然而,中国经济中的总供求关系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发生了重要逆转,从供给不足转向了需求不足,或说宏观经济从匮乏转向过剩,越来越大的生产能力被闲置。例如,近年来我国粗钢产能利用率始终不足85%,在2012年,粗钢产能利用率仅为72%。我国铜材产能利用率2005年以来最高时不足90%,最低时仅为73%。我国浮法玻璃产能利用率从2005年以来逐年降低,2013年4月最新调查显示产能利用率仅为81%。先进制造业也出现了愈演愈烈的产能过剩现象。据中国有色金属工业协会研究报告披露,2013年上半年国内43家多晶硅企业中,仅4家企业维持开工,且这4家企业的产能利用率已降至不到30%。在十二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记者会上,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主任张平指出,我国工业产能利用率偏低的情况非常普遍。张平表示,诸如钢铁、水泥、电解铝、平板玻璃、焦炭;再到新兴制造业如光伏、风电设备等产能的利用率都偏低。以上所述传统行业的产能利用率目前在70%-75%之间。而光伏、风电设备等产能利用率更低,仅在70%以下,光伏利用率都不到60%。另外,2012年I MF在其国别评估报告中评估了中国总体产能过剩程度,报告指出中国总体产能利用率在2011年进一步下降到仅有60%。

在经济未达充分就业,存在普遍过剩生产能力的经济中,扩大商品需求,首先会拉动闲置产能进行生产,增加商品供给而非提高价格。现有闲置生产能力如果能够满足扩大的需求,物价水平也不会上涨。只有当现有产能不能满足过度的商品需求时物价才会上涨。

综上,我们认为:(1) 在居民消费需求已得以满足,且存在一个充分发育的广义资产市场的经济中,扩大货币供给并不一定会增加消费需求;(2) 在产能普遍过剩的经济中,即使消费需求增加,也并不会导致物价上涨。只有在过剩产能被扩大的需求耗竭后,才会导致物价上涨。

当然,我们的分析并不意味着只要存在资产市场和产能过剩,货币供给增加都不会导致CPI上涨。如果货币供给的扩张足够大,因资产价格上涨带来的收入效应也可能引发消费需求的意外增加。增加的消费需求如果集中于缺乏供给弹性的产品,或过度的消费需求耗竭了过剩的产能,同样会带来CPI上涨。从一些数字大致可以看到,近年M 2与CPI的变化并不一致。在我们对1996年至2012年的中国宏观数据所做的更严格的计量分析也证明了,货币供给在1996年至2012年间对CPI仅有非常微弱的影响,仅能解释约10%的CPI变化,且货币供给对CPI的解释能力在1996年以来,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下降。

既然近年来CPI上涨并不是来自货币增发,央行以控制CPI为目的所实施的紧缩性货币政策的效果就值得怀疑。一味强调用紧缩货币政策治理通货膨胀,不但会使企业融资困难,还会使资产市场萎靡。近年来,中小企业贷款难,地下金融盛行等紧缩货币的政策后果,已经并正在凸显。虽然似乎在实施紧缩性货币政策后CPI也有所下降,但这是政策效应还是巧合,还需进一步说明(在我们看来,此轮CPI上涨,主要来自农产品价格上涨。而农产品价格的上涨则是由于劳动力转移等结构性原因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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