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阶层的审美趣味

文/三和君 供图/佳士得拍卖

新艺术运动风格珐琅镶钻狗项圈，雷恩·莱俪制作成交价：44.65万美元

女人可以不了解印象派、后印象派和超现实主义，但是不能不了解新艺术运动。不了解印象派，不过是无法在博物馆、咖啡馆用忧郁的语调叹气；但是不了解新艺术运动，则属于数典忘祖，这种不可饶恕的背叛让女人面对自己一盒子的珠宝首饰时只能瞠目结舌、羞愧难当。

新艺术运动（法语“Art Nouveau”，即New Art）与其他艺术运动，如巴洛克、洛可可、新古典主义、印象派和之后的现代主义、超现实主义截然不同。它持续时间很短，高峰期不过是1890年到1910年间短暂的20年，但是它的消失并不是像新古典主义一般被淘汰。它其实是新古典主义转为现代主义的过渡，它的消失可以被看做是一种嬗变。另外，它的拥趸也与其他的艺术运动不同。如果说从文艺复兴开始，艺术的审美权开始逐渐从封建贵族那里转移到商人手上，那么新艺术运动则标志着艺术的审美和消费开始从资产阶级转移到小资产阶级手上。这里所谓的小资产阶级，其实就是欧美社会的中坚力量——中产阶级。

经过大航海、工业革命，整个欧洲社会的财富在维多利亚时代达到顶端——这是一个以金钱为润滑剂的时代，金钱也从最上层的寡头流入新兴的小资产阶级手中。他们已经膨胀到可以让整个社会都关注他们，他们的智力和职业也使得他们在这个工业社会里的地位不可取代，但是这个社会并没有准备好与之匹配的艺术，或者说审美方式。

新艺术运动风格象牙镶钻胸针，雷恩·莱俪制作成交价：5.625万美元

新艺术运动风格镶人造钻石手链成交价：4.868万欧元

新艺术运动风格彩饰牛角压发梳，雷恩·莱俪制作成交价：9.25万美元

新艺术运动风格彩饰玳瑁、钻石压发梳，Lucien Gaillard制作成交价：21.85万美元

新艺术运动风格玻璃压发梳，莱俪公司生产成交价：2.09万欧元

新艺术运动风格珐琅饰象牙胸针成交价：23.05万美元

中产阶级的特点是，要让自己与劳工阶级有明显的区别，又要和资产阶级有着相承的脉络——为什么不要求和资产阶级完全相似？因为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太过昂贵，这是中产阶级无力模仿的，而且，中产阶级清教徒一般的道德信仰也使得他们需要和资产阶级做出明显但是不冒犯的区别。另外，新兴中产阶级的审美和工业生产牢牢地绑在一起。因为这个阶级就是工业革命塑造出来的，他们天生就是新技术的拥趸；另一方面，也只有工业产品才能满足他们质优价廉的要求。这种在艺术、工艺、工业生产和社会属性四方面达到平衡的工作是印象派、后印象派完全无力负荷的，而所谓的艺术与工艺运动（Arts & Crafts Movement）更是与工业化革命唱反调——新的时期总会有新的艺术、审美诞生，这就是新艺术运动。

新艺术运动最有代表性的人物之一是巴塞罗那的高迪，大家都为米拉公寓的曲线和异形装饰着迷，却忽视了一个残酷的事实：这个公寓是给为了在银行、铁路等公司工作方便而搬进城市的中产阶级修建的——他们买不起独栋的别墅，所以只能牺牲花园和隐私，而与邻居局促而尴尬地群居。这是所有新艺术运动的尴尬——它是对奢侈品的反击，但是反击不是因为奢侈品的坏，而是因为奢侈品的贵。一方面，新艺术运动不得不发展出自己的独特美学以掩盖自己先天的不足；另一方面，也正是因为它的特殊美学，使它的影响力超过了19世纪所有的艺术风潮，直接引导和规范了20世纪工业化社会的审美生活。

除此之外，新艺术运动还与现代女权的兴起紧密相连。这不是说新艺术运动促进了女权主义的崛起，而是说新艺术运动使更多的女人有能力进行审美消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比宣扬女子独立更能塑造所谓的“现代女性”。这就是新艺术运动中的珠宝首饰设计，我们熟悉的那些大师，如蒂凡尼、莱俪，就是在这个时代崛起的。

相对于绘画，珠宝首饰设计的理念和态度是远远落后于时代的。19世纪末的金匠们如同1000年前一样，只注意宝石的质量、形状和颜色。在他们看来，一件完美的珠宝首饰，总要有一颗完美的宝石像定盘星一样点亮这件首饰的价值——是的，价值一直是珠宝最重要的考虑因素，所以最后所有的珠宝都不过是贵族和富豪用于炫耀自己财富的一抹闪亮而已。直到新艺术运动开始，玻璃生产的发达，新的审美观念的建立，所有的材料包括宝石才让位给设计工作，使其成为珠宝制作的中心。这时候的珠宝业，无论是巴黎还是布鲁塞尔，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几千年未有之巨变”，这个珠宝首饰的“文艺复兴”余波一直荡漾到现在还没有完结。

新艺术运动风格珐琅饰镶宝石项链，雷恩·莱俪制作成交价：55.45万美元

新艺术运动风格镶珍珠、人造钻石的王冠头饰，莱俪公司生产成交价：7.25万欧元

珊瑚、珐琅饰金项链，雷恩·莱俪制作成交价：6.25万瑞士法郎

新艺术运动风格家具，共有一张床、两个柜子、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成交价：1.875万英镑

相较于后印象派和其他现代主义，新艺术运动看起来更像是折中而非反动，它跟拉斐尔前派和新古典主义的联系更深。这在教科书里固然可以被讽刺为小资产阶级的妥协性和软骨头，但这也是它如此成功的一个原因。在珠宝设计里，它没有放弃洛可可艺术的某些元素，如火焰和藤蔓，但是它更膜拜自然界的各种曲线和纹路——新艺术运动的艺术家不赞成像写实主义和自然主义那样没有选择地复制自然，他们把各种曲线、纹路、图案进行处理，使之变成高度程序化的元素，再加以组合。东方艺术，特别是日本艺术给了他们极大的灵感，因为那些花草、藤蔓、虫鸟，那些有节制的勾勒，那些几百年里发展出来的谨慎而散漫的、精致而清明的、有节制的奢侈，不张狂的自我，足以与中产阶级的矜持自守产生共鸣。

没有叛逆，使得新艺术运动的珠宝“美”；融合了各种元素，特别是东亚文化，使得它“新”；而放弃大块珠宝，大量使用半宝石和工业化的工艺，使得它“不贵”——这让这些首饰成了小资产阶级（中产阶级）妇女的最爱。这种设计理念和制造工艺也随之成为珠宝界的主流。当我们还在注意所谓赌石，所谓几千万元的翡翠的时候，我们没有想到过那些小首饰店里，刚放学的小女生在叽叽喳喳地讨论几十块钱的项链和耳环时她们所获得的那种喜悦，不会比出席晚宴时千方百计要显示自己手指头上鸽子蛋的贵妇小。无论是基因里的诱惑，还是男权主义的圈套，让女人拥有更多、更美的珠宝总是一件好的事情。

黄金镶象牙、珐琅圣杯，雷恩·莱俪制作成交价：14.65万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