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彬
所谓艺术生产者,也就是书画创作者。从艺术市场的角度看,他们创作的作品与其他行业生产的商品相同,都是为了满足市场的需求。
在汉代,由于艺术市场刚刚起步,创作者以佣工为主。汉俗在除夕之际,家家户户都要请人在门上画上辟邪消灾的虎。这种工作不是人人都能做的,所以每家每户都找职业画工来帮忙。这就导致了“佣画”的出现,即画工自带工具、颜料等去雇主家作画,收取包括材料费在内的工钱。而汉代书法市场中的佣书,已渗透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或裁好缯,作为疏头,令工采画,雇人书祝,虚饰巧言,欲邀多福。”原来,在汉代雇人写字,是为了写些祝福之辞。
“后汉以来,碑碣云起。”一些文艺名流成了世人争相聘请的对象。书法和文辞号称双绝的蔡邕也被卷入了书法市场之中。范文澜认为,汉家立碑成风,“有技艺的人也借此博得酬劳的财物。技艺愈高,得酬也愈多,因而各门出专家,各地有名家。蔡邕作袁满来胡根碑文,当然是为取得润笔”。
到了唐代,碑铭之风日盛。与汉代一样,替人作碑文的大都是文辞书法兼善者。刘禹锡祭韩愈文云:“公鼎侯碑,志隧表阡,一字之价,辇金如山。”韩愈撰写平淮西碑,宪宗以石本赠韩宏,宏寄绢五百匹。书法名家柳公权深受皇帝宠爱,在时就已名扬海内外,“当时大臣家碑志,非其笔,人以子孙为不孝”。
唐代长安作为国家的首都,自然是全国绘画艺术活动的中心。巍峨的宫殿建筑,繁荣的商业市场,广场上歌舞艺人的精彩表演,曲江之畔佳丽们的倾国玉颜,还有那城中随处可见的高鼻深目的外国人,无一不触动画家的创作灵感,激发画家的创作热情。他们不只在家中作画,还经常应邀到佛寺、道观里当众挥动画笔。如吴道子在兴善寺画中门内神圆光时,“坊市老幼,日数百人,竞候观之”,“及下笔之时,望者如堵,风落电转,规成月圆,喧呼之声,惊动坊邑”。周昉画章敬寺神像时,“初无障蔽,都人观览,寺抵国门,贤愚必至”。
王羲之的行书有如行云流水,尤以《兰亭序》为极品。何延之在《兰亭记》中提到,唐太宗在得到《兰亭序》后,曾“命供奉拓书人赵模、韩道政、冯承素、诸葛贞等四人,各拓数本,以赐皇太子、诸王近臣”。李世民驾崩后,《兰亭序》随葬昭陵,但“今赵模等所拓,在者,一本尚直钱数万也”。到了宋代,有钱的风雅人家,几乎家家刻一本《兰亭序》,以显气派。明清时期,收藏《兰亭序》拓本的多寡,是衡量士人雅俗的标准之一。当时有种说法,叫“兰亭无下拓”,意思是《兰亭序》的各种版本各有长处,很难分高下。此为美国大都会博物馆所藏赵孟頫临《萧翼赚〈兰亭序〉图》卷局部《兰亭序》拓本。
更有不少技艺超卓的职业画家被征召入宫,成为专给皇室服务的宫廷画家。包括皇帝内部“令侍左右”的待诏随从和某些馆署机构,如秘书省、史馆、集贤院等根据文化职能需要设置的画直、画使以及一大批常在传唤之列、可认为是外沿型宫廷画家的属臣,如李思训、冯绍政等。其间劳用人员众多,仅画直就有秘书省(武德初置)设立的图画直和丹青直、史馆(贞观十三年置)设立的史馆画直、集贤院(开元十三年置)设立的集贤院画直等。这些应召画家、待诏随从及直使等构成了一个庞大的服务于皇室的绘画生产群体。
到了宋朝,从宫廷到民间对绘画都很热衷。北宋设有翰林图画院,来自西蜀和南唐的很多画家大多聚于汴梁。到了南宋,大批有名望的北宋画家南渡,来到皇家画院。画院虽然主要围绕着宫廷的需要进行各种创作,但也有面向民间采风的传统。当时的许多画家描绘了大量社会风俗和百姓生活题材的画作,然后去市场上进行交易。如北宋后期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描绘了汴京繁华的景象,对南渡的北方人有极大的吸引力,因此南宋画院的不少画家就摹制了若干摹本,以每卷一金的定价,放到临安杂卖铺里出售。同时他们还另作了《货郎图》《沽酒图》等作品,以满足市场的需求。
但当时市场上还是以画工作品为主。刘宗道擅长画“照盆孩儿”,画得很巧妙,小孩用手指水盆中自己的影子,影子也指人。为了防止旁人模仿竞争,他每次创作新稿都是画成几百本后一次性出售。汴梁有个杜姓画家由于长于画小儿,被称为“杜孩儿”;而长于画宫室建筑的赵氏,就被称为“赵楼台”。据记载,宋代有姓名可考的画家逾800人,其中大多数出身于民间画工。这些画工都以卖画为生,同行间竞争相当激烈,因此他们往往创作适应市场需求的作品,如《画继·晋绅韦布》载:“于是售己所长,专以为养,不免徇豪富廛肆所好。今流布于市者,非其本趣也。”
百子图,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似乎已经成为恒久不变的主题。在中国古代,从皇帝、士大夫,到普通文人、平民,都愿意在喜庆时用它表达自己美好的愿望。清宫廷画师焦秉贞手绘《百子团圆》图册,以儿童时令游戏为内容,勾画出了一个有声有色的儿童嬉戏场面,具有极强趣味性,深受市场的欢迎。
元代山水画是中国传统文人画的杰出代表。由于科举不行,文士无以进身,常有作画自娱、娱人者,朝野上下画风益盛。当时的艺术生产者主要是文人士大夫、画工。“百年障眼书千卷,四海资身笔一支。”唐伯虎的诗句,至少说明在明代已经有靠一支画笔吃饭的画家群。除了赵孟頫、倪瓒等文人画家,还有一些才高艺绝的亡宋遗老,因不愿与元合作而坐隐人间,以卖画为生。如南宋末代丞相陆秀夫的挚友、画家龚开,入元后,“家益贫,故人宾客,候问日至。立则泪洳,坐无几席。一子名浚,每俯伏榻上,就其背按纸作《唐马图》。风鬃雾鬣,豪骭兰筋,备尽诸态。一持出,人辄以数十金易得之。藉是故不饥。然竟无求于人而死。”
明初由于百业凋敝,绘画市场比较冷清。朱元璋曾做过市场调研,问裱画工盛叔彰:“彼图既成,鬻之于市,人有买者乎?”答曰:“近年以来缺。”“缺”者,意思是说卖不出去。不过,随着经济的复兴,民众日富,奢靡日甚,艺术市场得到了长足的发展。明代艺术市场的创作群体构成复杂,既有大量的民间文人画家和画工,如陶成、居节、朱鹭、魏之璜等,也有在朝为官的画家。翰林高棅画法米南宫,名噪一时,“在翰院二十年,四方求诗画者争致金帛脩讫,岁常优于禄入”。
到了清代,艺术市场达到了鼎盛。各类画家,包括宫廷画家、文人画家、画工、官员等,都在绘画市场中一显身手,卖画糊口几乎成了画坛的“流行病”。顺应市场需求、融合行利,当时一些书画家甚至按需扩大或改变题材,推出雅俗共赏的应市之作。如谢壁在《书画所见录》中对黄慎的记载:“初至扬郡,仿萧晨、韩范辈工笔人物,于是闭门三年,变楷为行,变工为写,于是稍稍有倩托者。又三年,变书为大草,变人物为浓墨大写,于是道之大行矣。盖扬俗轻佻,喜新尚奇,造门者不绝矣。”
艺术市场火爆,使得赝品市场也极为兴盛。当时就有苏州片、扬州片、河南造、湖南造、广东造、北京后门造等具有地区特征的书画作伪。这些靠作伪为生的画家群体也成了艺术市场的重要供画者。
容膝斋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