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语专业文学教学看高等教育的“用”与“知”

2013-09-18 07:04虞建华
中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3年4期
关键词:外语专业实用主义素质教育

收稿日期:2013?04?23;修回日期:2013?07?03

作者简介:虞建华(1950?), 男, 英国东英格兰大学文学博士, 上海外国语大学教授, 博士生导师, 教育部高等院校专业外语指导委员会委员,主要研究方向: 英美文学.

摘要:文章串联高等教育中的3个相关的问题:文学教学无用还是有用?外语专业是工具学科还是人文学科?高校应以“学以致用”还是“学以致知”为基本理念?并递进式地讨论文学教育的功效问题,外语专业的学科定位问题,以及高校的办学基本理念问题。以英语学科为例,讨论实用主义对文学教学的影响,说明外语专业人文性的特征,强调人文素质培养的重要性,指出加强诸如文学这类“非应用”课程比重,是今后外语专业改革的一个重要方面。

关键词:外语专业;文学教学;实用主义;素质教育

中图分类号:G42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3104(2013)04?0205?05

在高校外语教学改革的讨论中,外国文学课程的地位问题反复成为议题,但多年来改变不大。刘洊波、罗承宁描述了“曾经的辉煌”:“上个世纪80年代,随着我国的对外开放,大学校园里曾出现过人人都在读外国文学名著、人人都在讨论外国作家、场场外国文学讲座都座无虚席的盛况。但是,随着市场经济的不断发展,社会对大学毕业生的需求发生了巨大变化,实用型的大学毕业生更受用人单位的欢迎,外国文学遭到冷遇,受到轻视,甚至忽视,大学生对外国文学的喜爱近年来已经几乎降到了冰点。”[1](86)文中描述的“盛况”是否普遍有待考证,但降至“冰点”的高校中对外国文学的冷淡,至今仍然让人感受到扑面的寒意。

问题的根源不在文学本身,而是以文学为代表的一类课程,以及这一类课程所代表的所有“非致用”学科在高校的地位问题。这个问题又涉及到对高等教育的基本认识。因此,我们在讨论外语学科中外国文学教学时,不能就事论事,局限于这一类课程本身,而必须从教育的“用”与“知”两个大的方面进行思考。外语学科中的外国文学、语言学和国别文化,或推而广之,其他学科领域中诸如史学、美学、伦理学等非应用学科,学了到底“有用”还是“没用”?外语专业的学科归属在哪里,是工具学科还是人文学科?学科分类又引向高校的办学理念这一更高、更抽象的讨论:高等教育的根本目标是什么,应该以“学以致用”还是“学以致知”为办学的认识基点?

一、文学的“无用”与“有用”问题

最近,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在瑞典的授奖晚宴上,讲到文学“有用”与“无用”的关系:“文学与科学比确实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它的没有用处正是它伟大的用处。”[2]这种对文学的认识,笔者非常认同。“没有用处”和“伟大用处”中的两个“用”字指涉不同,前者指实用的当下之用,后者指认识、审美等精神文化层面的功用,而且两者之间存在着一个隐含的逻辑关系,即后者是对前者的超越。在三年前的一篇文章中,笔者谈及了同样的观点:“文学的‘用是‘无用之用——无用之用,是为大用。我们甚至可以反过来强调文学所具有的‘及物用途,也就是说,文学不只具备内在的人文精神和美学价值,它同时也富有教化意义,指涉现实,反映生活,起到影响和改变社会现状的作用。”[3](16)文学的“无用之用”,其说并非新见,久已存在于我国古老的哲学思辨之中,可以在老庄思想中找到源起。

庄子早就说到,“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庄子·人间世》),并借助一系列寓言故事来说明“无用之用”的处世智慧:通过“无用”而致“大用”。庄子的原意并不专指文学,而且其中带有隐遁避世的意味,但后来的学者对他的思想进行了合理的延伸,强调其中摆脱世俗功利观念、达到人生高远

境界的内涵。庄子的思想在王国维先生的论著中得到了发展和再三的强调。在1904年的《孔子之美育主义》一文中,王国维专门针对美学和文学提出了“无用之用说”,总结性地诘问道:“庸讵知无用之用,有胜于有用之用者乎?”[4](154)在其后的十来年时间里,他不断论及同样的话题,并做了进一步的阐释,在《论哲学家与美术家之天职》一文中指出,“无用”只是就其物质层面而言,“无与当世之用”,“天下之人嚣然谓之曰无用,无损于哲学美术之价值”,因为它的价值是潜在的,长远的,功在千秋,是“天下万世之功绩,而非一时之功绩也”[4](20)。在精神层面,文学有其大用,利于修身养性,感化教育,培植良知,建构理想,提高国民的整体素质。这种“大用”就是他在《叔本华之美学说》中言及的“文艺是人生的科教书”的认识,“吾人与诗歌之中,可得人生完全之知识”[4](158)。

王国维先生不断呼吁,反复提醒人们要重视哲学、美学和文学的“无用之用”。进入“文革”时期,文学的功用再次被扭曲,被迫充当主导意识形态的应声虫。“文革”结束后进入改革开放的新时期,经济发展,文化繁荣,为文学发展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好时机。但是,挽救濒临崩溃的国民经济,让人民摆脱贫困成为“当下之重”,几十年中在不知不觉中将关注中心引向“合当世之用”的方面,而文学这类不见速效实效、不能带来眼前经济和物质效益的东西遭到轻视,高等教育中功利主义倾向抬头。

莫言强调文学之用,是在回答“文学与科学比”有何用处的问题。同样的问题在高校外语专业常常听到:外国文学学了又有什么用?这样的问题有时来自学生,需要解惑;有时来自其他专业的从业者,求教的谦逊背后潜藏着挑战和不屑。其实这是个伪命题,问题的逻辑前提并不成立。第一,“用”并不是衡量“学”的唯一标尺;第二,文学无需与科学比较以证实其价值。其实早在19世纪中叶,英国便以文学取代哲学作为文化教育的中心。美国随后效法而行。高等教育承担的不是职业培训任务,而培养学生的认知能力和健全人格,帮助学生获得开阔的文化视野,要比实用技能更为重要。我们称之为“综合素质”的东西,包括了观察、思辨、想象、判断、沟通等很多超越可直接施用的“技”和“术”方面,而这类超越应用层面的能力的培养,是高等教育的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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