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增长的收入“门槛”效应及其阶段特征——兼评“中等收入陷阱”之说

2013-09-17 09:03徐康宁陈丰龙
关键词:低收入门槛陷阱

徐康宁,陈丰龙

(东南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6)

一、引 言

2007年世界银行在一篇题为《东亚经济的复兴:关于增长的观点》的报告中首次提出了“中等收入陷阱(Middle Income Trap)”这一概念。随后,有关“中等收入陷阱”问题的讨论愈演愈热,人们关注的焦点主要集中于新兴国家(如中国)如何防止陷入“中等收入陷阱”。

世界银行提出的“中等收入陷阱”概念,其基本含义是当一些国家从低收入阶段攀升到中等收入阶段之后,容易出现经济增长的停滞和徘徊,很难跨入高收入阶段。因为这些中等收入国家既无法在工资方面与低收入国家竞争,又无法在尖端技术研发方面与富裕国家抗衡,原有的增长机制和发展模式无法有效地应对由这两方面夹击而形成的“陷阱效应”,从而导致中等收入国家经济增长出现大幅波动或陷入停滞。

就世界各国经济发展的历程来看,最早陷入所谓“中等收入陷阱”的是拉美的一些国家,这些国家在经历了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快速增长之后经济出现了停滞。此外,东南亚地区的菲律宾、马来西亚等国也被认为是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重要代表。但更长时间以来的世界经济发展表明,多数国家在经历中等收入发展阶段后并没有落入所谓的“陷阱”。半个世纪以前的事实证明,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以及现在属于欧盟的大部分国家并没有经历“中等收入陷阱”,近半个世纪以来的事实也同样表明,日本、亚洲“四小龙”、中东欧一些转型国家也没有经历“中等收入陷阱”。

有关“中等收入陷阱”的争论从这一概念被提出起就已经产生,但从学术研究角度来看,更应分析这一争论背后的经济本质与规律。从低收入阶段到中等收入阶段再到高收入阶段,是一个国家实现经济增长的正常轨迹,但世界经济发展的经验事实却表明:起初发展条件和水平十分接近的国家,有时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当收入水平达到一定阶段之后(如中等收入阶段),有些国家仍能实现经济增长,有些国家经济增长却停滞了。这一现象说明,在经济增长的过程中可能存在一个或多个的收入门槛效应,经济增长或停滞是门槛两端的不同发展特征。从“中等收入陷阱”的概念可知,中等收入阶段的两端可以说是经济增长的门槛,但我们并不清楚这一门槛的具体边界,以及处在什么范围内的国家最容易增长或最不易增长?这需要做进一步的深入研究。

遗憾的是,现有文献似乎热衷于谈如何避免陷入“中等收入陷阱”,却未能说清其背后的经济特征,即缺乏从学理上分析经济增长是否存在收入门槛效应。如果存在,其门槛特征又是什么?本文主要从理论分析和统计分析这两方面入手,来研究经济增长过程中是否存在收入门槛效应,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回答“中等收入陷阱”这一现象是否存在。

二、理论综述

经济发展阶段的划分一直是发展经济学研究的重要问题,因为经济发展所处的阶段是判断一国国情和经济发展水平的重要基础,世界各国可以根据自身所处的发展阶段来制定不同的经济发展战略,从而推动经济的快速发展。

早在18世纪,亚当·斯密在其《国富论》一书中就将经济发展过程分为狩猎社会、畜牧社会和农业社会三个阶段[1]。19世纪,德国经济学家李斯特在斯密的基础上,进一步将经济发展阶段分为狩猎社会、游牧社会、农业社会、农工社会和农工商社会五个阶段[2]。早期经济学家对经济社会发展阶段的划分尽管有着积极的意义,但其划分多以表明经济现象为标准,缺乏对经济发展内在规律以及结构特征等方面的分析。

20世纪以来,随着现代经济学的发展,有关经济发展阶段的划分也得到了深入的研究,划分的标准也更为科学规范。就经济发展阶段理论来看,最具代表性的主要有两个:一是罗斯托提出了经济增长的阶段论[3],他认为经济增长可以分为五个阶段,即传统社会,是在有限的生产函数内发展起来的社会,以农业为主;为起飞创造前提条件阶段,是一个过渡阶段,包括处于转变过程中的所有社会;起飞阶段,是从工业化初期阶段进入工业化后期阶段的过程,起飞的直接刺激主要来自于技术;走向成熟阶段,是一个社会超越初始工业,已经把(当时的)现代技术有效地应用于它的大部分资源的时期;大众高消费阶段,这时主导部门转向耐用消费品和服务业部门,更多的社会资源被用于社会福利和保障。二是钱纳里等人提出的关于工业化发展的阶段理论。钱纳里等根据多国模型的标准模式,按人均GDP(1982年美元)将经济结构转变分为三个阶段、六个时期[4]。人均GDP在364-728美元之间为第一阶段,即农业经济阶段(或称初级产品生产阶段);人均GDP在728-5460美元之间为第二阶段,即工业化阶段。工业化阶段包括工业化阶段的初期(人均GDP728-1456美元)、中期(人均GDP1456-2912美元)和后期(人均GDP2912-5460美元);人均GDP在5460-13104美元之间为第三阶段,即发达经济阶段。发达经济阶段包括后工业化时期(人均GDP5460-8736美元)和服务经济或信息经济时期(人均GDP8736-13104美元)。此外,Hoover和Fisher指出,任何区域的经济增长都存在“标准阶段次序”,经历大体相同的过程。这一“标准阶段次序”具体包括:自给自足阶段、乡村工业崛起阶段、农业生产结构转换阶段、工业化阶段、服务业 输 出 阶 段[5]。

但世界经济发展的事实却表明,并非所有国家的经济增长都遵循了标准的经济发展阶段理论,很多发展中国家在进入农业经济阶段后,却很难跨入工业化阶段。18世纪末,马尔萨斯就提出了著名的“人口理论”,他认为人口在某一限度内具有持续增长的性质,并能呈现几何级数增长的趋势,但食物供给是按照算术级数增长的,多增加的人口总是要以各种方式被消灭掉,这种人口增长不能超出相应的农业发展水平的现象被后人称为“马尔萨斯陷阱”。尽管马尔萨斯这一预见并没有经得起后来的历史检验,但却向人们暗示了经济增长过程中可能存在着一定的“陷阱”。20世纪40年代,哈罗德-多马模型的提出,揭示了投资对于一国经济增长的重要性。但对于有些国家而言,适度的投资增长是不可能摆脱生计型收入水平的,因为由这种适度的努力带来的人均收入的增长会被增加的人口吃掉而退回到生存水平上,这种低收入水平和经济停滞之间的恶性循环叫做“低均衡陷阱”[6]。此外,Elvin在解释李约瑟之谜(Needham Puzzle)时,还提出了“高水平陷阱”这一概念[7],他指出中国农耕技术远远领先于欧洲,但农业技术的改进所带来的收益完全被新一轮的人口增长所吞噬,而人口的增长又进一步带动农业技术的改进。如此往复,中国在较高的农业水平上维持了巨大的人口。相反,中国工业的发展却受到了有限的资源的约束。由此中国便进入了一个“高农业水平、高人口增长和低工业水平”的高水平陷阱之中。姚洋通过构建一个动态一般均衡模型,证明Elvin提出的高水平陷阱假说是成立的[8]。总体来看,现有研究表明从一个经济发展阶段进入另一个经济发展阶段并非一帆风顺,需要跨越一定的门槛。如果不能及时跨越特定阶段的经济门槛,则很容易落入经济发展中的“陷阱”,当然这一“陷阱”的背景是不同的。

世界银行在每年出版的《世界发展报告》中都会按照人均国民收入(人均GNI)把世界各国(地区)分为三组:高收入国家(地区)、中等收入国家(地区)和低收入国家(地区),其中中等收入国家又分为下中等收入国家和上中等收入国家。2007年世界银行把一些国家从低收入阶段攀入到中等收入阶段之后却很难进入高收入阶段的现象称之为“中等收入陷阱”。目前,与“中等收入陷阱”相关的学术文献仍不多见。Wing和Kenichi分别研究了越南和马来西亚两国如何避免“中等收入陷阱”的问题,但关于“中等收入陷阱”理论阐述则略显不足[9-10]。国内学者关于“中等收入陷阱”的研究也主要集中于如何跨越或避免这一问题,如彭刚、彭亿欧、全毅、张飞、全毅等[11-13]。Cai总结了多篇文献,发现学者们对于是否存在“中等收入陷阱”这一问题的意见并不一 致[14]。

三、经济增长的收入“门槛”效应:国际比较

世界银行每年都会以图表集方法(Atlas Method)计算各国的人均GNI,并以此作为划分不同类型国家的标准。2010年的划分标准为:人均GNI为1005美元及以下的是低收入国家;人均GNI在1006-12275美元间为中等收入国家,其中1006-3975美元为中等偏下收入国家,3976-12275美元为中等偏上收入国家;人均GNI达12276美元及以上的为高收入国家。借助世界银行WDI数据库中给出的全球175个经济体在1995年与2008年这个时间点上人均GNI的变化,如果以2010年的标准划分,1995年175个经济体中属于低收入国家(地区)的有67个,属于中等偏下收入国家(地区)的有55个,属于中等偏上收入国家(地区)的22个,属于高收入国家(地区)的有31个。到2008年,这四组数据分别为35个、50个、41个、49个。这一变化趋势说明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世界各国的人均GNI总体上是不断提高的,有近20个国家由中等收入阶段迈入了高收入阶段,同时低收入经济体的数量也明显减少。

但世界各国经济增长是否存在如世界银行划分的这样一种收入“门槛”,还是存在其他不同的“门槛”,需要对各国经济发展过程进行横向与纵向的比较,以作进一步的分析。由于人均GNI历史数据缺失较多,我们选择了与之较为接近的人均GDP作为替代指标。

从主要发达国家的经验来看,1960年,除意大利和日本外,美国、英国、法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都已进入今天意义的中等收入阶段(以世界银行2010年划分标准,下同)。到20世纪80年代,主要发达国家均成功迈入高收入阶段,但迈入时间有所不同,其中法国人均GDP在1980年即达到高收入阶段的标准,而英国和意大利直到1987年才进入高收入阶段。但在8000-12000美元之间,多数发达国家人均GDP出现了波动,如意大利在1980年突破8000美元之后,人均GDP随即出现下降或增速放缓。日本在1981年人均GDP达到10062美元后,也出现了下滑。尽管在1960-1990年间,美国和加拿大人均GDP没有出现下降的现象,但在突破12000美元之后,人均GDP增速开始放缓(见表1)。总体来看,主要发达国家从中等收入阶段跃入高等收入阶段都经过了20余年(从1960年算起)①由于世界银行WDI数据库中起始年份为1960年,所以本文均从1960年算起。。

表1 1960-1990年主要发达国家人均GDP(单位:美元)

表2 1960-2008年亚洲“四小龙”(不含中国台湾)及部分东欧转型国家人均GDP(单位:美元)

除了欧美日等发达国家外,亚洲“四小龙”以及部分东欧转型国家也是高收入经济体的重要代表。亚洲“四小龙”中,新加坡与中国香港1971年人均GDP分别为1071美元和1102美元,同时迈入中等收入阶段。韩国则在1977年达到中等收入国家水平。经过了20年左右,香港、新加坡、韩国又分别于1990年、1991年、2003年进入高收入阶段,当然韩国经历的时间略长(26年)。此外,以捷克、波兰、匈牙利、斯洛伐克为代表的东欧转型国家也均在2006-2008年间跨入高收入国家行列,这些国家现已都是OECD的成员国(见表2)。这表明,高收入国家并非发达国家所垄断,发展中国家经过努力同样也可以进入高收入阶段。总体来看,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是亚洲“四小龙”快速发展的辉煌时期,但在达到6000美元之后,香港与新加坡的人均GDP均出现了小幅的波动。由于受亚洲金融危机和“9.11”事件的影响,韩国人均GDP在1997年和2001年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下降。东欧四国人均GDP的快速增长期在2002-2008年间,尤其是在突破4000-5000美元这一区间后,人均GDP便呈稳步上升的态势。

多数文献认为,世界各国中陷入所谓“中等收入陷阱”的典型代表是拉美和东南亚地区的一些国家,其中拉美国家在经历了20世纪60、70年代的快速增长之后经济出现了停滞,东南亚地区的许多国家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通过实行外向型经济政策,实现了经济快速增长,但随后便一直在中等收入阶段徘徊。但从表3中可以看出,拉美国家中智利、委内瑞拉已于2010年正式跨入高收入阶段,但从中等收入阶段到高收入阶段所经历的时间较长,约为40年。阿根廷、巴西、秘鲁三国分别于1965年、1975年、1975年进入中等收入阶段,但始终未能更上一步。进一步观察发现,拉美国家人均GDP在1000-6000美元之间徘徊时间较长,但一旦突破6000美元之后,人均GDP增速明显加快。在过去的50年中,东南亚四国始终未能进入高收入阶段。究其原因,一方面这些国家从低收入阶段进入中等收入阶段的时间较晚,如菲律宾、印尼在1995年人均GDP才超过1000美元;另一方面,这些国家经济比较脆弱,波动性较大。

最后,考察以金砖五国(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南非)以及墨西哥、土耳其为代表的发展中大国在1960-2010年间人均GDP的表现。通过表4可以看出,目前这七个国家均未进入高收入阶段,但巴西、俄罗斯和土耳其已比较接近,2010年这三国人均GDP均突破了10000美元。巴西、南非、墨西哥、土耳其在20世纪70年代就全部进入了中等收入国家行列,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始终人均GDP始终未能突破6000美元,可见6000美元这一门槛阻碍了多个国家从中等收入阶段跨入高等收入阶段(包括俄罗斯)。中国和印度分别于2001年和2007年进入中等收入阶段,在低收入阶段所经历的时间相对较长。从中等收入阶段进入高收入阶段的国际经验一般是要经过20-30年,所以中国、印度能否顺利进入高收入阶段还要依赖于两国未来经济发展的速度和质量。

表3 1965-2010年拉美地区和东南亚地区部分国家人均GDP(单位:美元)

表4 1960-2010年主要发展中国家国家人均GDP(单位:美元)

四、经济增长收入门槛效应的阶段特征:中等收入陷阱是否存在?

前文的分析表明,就全球范围而言,经济增长的确存在一定的“门槛”效应。正如世界银行所划分的,各国经济发展基本遵循从低收入阶段进入中等收入阶段再到高收入阶段,但从一个阶段迈入更高的阶段需要跨越一定的“门槛”。本文分析表明,这样的“门槛”存在多个,每一个“门槛”所体现出的特征也是不一样的。

从20世纪60年代以来,世界各国人均收入增长明显,较为典型的特征并非跨越所谓的“中等收入陷阱”,而是从低收入阶段进入中等收入阶段,即跨越“低收入陷阱”。根据世界银行的分类,中等收入阶段的“门槛”是1005美元。1995年世界上属于低收入国家(地区)的有67个,2008年这一数值已下降到35个。目前属于高收入经济体的亚洲“四小龙”、东欧转型国家、部分拉美国家中的大部分都在上个世纪70年代进入中等收入阶段,这一阶段有着重要的意义。因此,20世纪80至90年代是发达国家进行产业转移的重要时期,而这些国家在达到一定的经济实力之后即能很好地参与国际分工,承接产业转移。

世界银行将中等收入国家分为两类,其中人均GNI在1006-3975美元为中等偏下收入国家,3976-12275美元为中等偏上收入国家。但本文研究发现,4000-6000美元是中等收入国家向上攀升的一个“门槛”。如表2、3、4中所示,部分东欧国家在人均GDP突破6000美元之后,便很快进入了高收入阶段。部分拉美国家以及其他一些发展中大国的经济发展同样也表明,在跨越6000美元之后,人均GDP即呈现快速的增长态势,由于在1000-6000美元之间徘徊时间太长,这些国家至今还未能进入高收入阶段。如阿根廷1962年人均GDP就达到1148美元,但直到1992年才突破6000美元。

经济增长的收入“门槛”效应的确使得不同的国家出现了不同的发展结果。1995年世界上进入高收入阶段的经济体有31个,2008年已增加到49个。由于主要发达经济体在20世纪90年代之前就已进入高收入阶段,1995-2008年所增加的18个国家(地区)主要来源于发展中经济体,如亚洲“四小龙”和东欧转型国家。这也表明进入中等收入阶段后并非很难跨入高收入阶段。当然,世界上的确有一些国家和地区在经历了经济的初步繁荣后,人均GDP达到1000美元后增速开始下降,甚至出现一段时间的停滞。但除了阿根廷、巴西、马来西亚等少数国家,许多中等收入国家很难跨入高收入阶段是因为经历太长的低收入阶段,或者说进入中等收入阶段的时间太晚。2008年属于中等收入行列的91个国家(地区)中,有超过60个是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进入中等收入阶段。因此,如果不具体分析各国的实际情况,仅认为无法很快地从中等收入阶段迈入高收入阶段即陷入“中等收入陷阱”这一观点是不科学的。

另外,“中等收入陷阱”是以人均国民收入为衡量标准的,它实际建立在GDP的基础上,但GDP的高低与人口规模直接相关。那些人口多的大国比起人口少的国家来,要跨过该陷阱显然更难,更需要付出大的努力①具体参见《深圳特区报》2012年4月24日。。况且,这一现象只是长期经济增长中的特例,而不是一种普遍性的规律。即便是这些国家出现了所谓的“中等收入陷阱”,也是各有原因,其中很重要的是经济结构的问题以及政治社会层面的动荡和矛盾。无论是一些拉丁美洲国家,还是亚洲的马来西亚,除了经济问题外,都曾经出现过严重的政治与社会方面的动荡和冲突。换句话说,不是因为中等收入使这些国家落入陷阱,而是其他的经济和政治原因让这些国家无法继续保持经济增长。从学理上来讲,与其说存在“中等收入陷阱”,倒不如说存在“低收入陷阱”。

总体来看,从学术层面讲,“中等收入陷阱”这个概念不够严谨,在理论上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首先,外延的界定含混不清,让人很难明白一个国家在什么样的经济发展阶段容易落入所谓的“陷阱”。到底是人均国民收入刚刚达到1000美元多一点的国家容易落入陷阱,还是人均国民收入已经超过一万美元的国家容易落入陷阱?提出“中等收入陷阱”这个概念的世界银行并没有交代与解释。国内有一种比较流行的观点认为,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达到3000美元时最容易进入“中等收入陷阱”,这种说法并无理论根据,完全是根据“中等收入陷阱”这个概念演化而来的。其实,由于中等收入国家的标准范围过于宽泛,最低标准与最高标准相差十倍以上,如果不讲明“陷阱”的边界,其涵义已经失去了意义。其次,内涵不甚准确,逻辑不够严密,学理上讲不同。为什么经济发展到中等收入水平的时候容易落入“陷阱”?当经济由低水平发展到中等水平的时候,代表着更好的基础设施和其他发展条件的较高收入水平反而成了一种“陷阱”,其逻辑含义是什么?收入的高低只是发展的结果,而不是发展的原因。经济增长是否落入陷阱,取决于生产要素的组合以及后续的生产要素,与是否处于中等收入水平没有必然联系。如果说确实有部分中等收入国家开始呈现经济增长放缓的现象,那一定是有其他原因导致这些国家难以越过中等收入门槛,而不是中等收入本身。最后是不完全符合实际,得不到现实的检验。按照流行的观点,最早落入所谓“中等收入陷阱”的是拉丁美洲的一些国家,这些国家在经历了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快速经济增长后出现了一个经济停滞期。这的确是近半个世纪以来发展中国家经济增长的一个插曲,但并不能证明所有的国家(也不能证明多数的国家)在经历中等收入发展阶段时会落入增长“陷阱”。事实上,更长时间以来的世界经济表明,多数国家在经历中等收入发展阶段后并没有落入所谓的“陷阱”。半个世纪以前的事实表明,现在属于欧盟的大部分国家并没有经历“中等收入陷阱”,近半个世纪以来的事实也同样表明,日本、韩国、新加坡等国也没有经历“中等收入陷阱”,前文的统计分析也印证了这一事实。

五、结 论

本文主要从理论分析和统计分析这两方面入手,来研究经济增长过程中是否存在收入门槛效应,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回答“中等收入陷阱”这一现象是否存在?通过对1960-2010年间主要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人均GDP数据进行分析,研究发现,就全球范围而言,经济增长的确存在一定的“门槛”效应。进入中等收入阶段后,经济容易起飞并顺利跨入高收入阶段的主要是发达国家、亚洲“四小龙”、东欧转型国家以及部分拉美国家。从1995年到2008年,全球高收入国家(地区)从31个增加到49个,这表明进入中等收入阶段后并非很难跨入高收入阶段。

世界经济发展的事实表明,经济增长的收入“门槛”主要集中于低收入阶段到中等收入阶段,即世界银行所划分的1005美元。当进入中等收入阶段后,人均GDP4000-6000美元也成为许多国家向上攀升的一个“门槛”。部分拉美国家以及其他一些发展中大国的经济发展同样也表明,在跨越6000美元之后,人均GDP即呈现快速的增长态势,由于在1000-6000美元之间徘徊时间太长,这些国家至今还未能进入高收入阶段。

除了阿根廷、巴西、马来西亚等少数国家,许多中等收入国家很难跨入高收入阶段是因为经历太长的低收入阶段,或者说进入中等收入阶段的时间太晚。因此,如果不具体分析各国的实际情况,仅认为无法很快地从中等收入阶段迈入高收入阶段即陷入“中等收入陷阱”这一说法是缺乏有力根据的。从学理上看,“中等收入陷阱”的概念并无理论依据,仅得到少数国别事实旁证,并未经过普遍事实的验证,不能视作为一个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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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徐康宁.“中等收入陷阱”:一个值得商榷的概念[N].中国社会科学报,20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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