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元代宗宝是光孝寺住持的考察

2013-09-06 04:28杨曾文
韶关学院学报 2013年1期
关键词:六祖比丘坛经

杨曾文

(中国社会科学院 世界宗教研究所,北京 100732)

关于元代宗宝是光孝寺住持的考察

杨曾文

(中国社会科学院 世界宗教研究所,北京 100732)

据几则碑刻资料,考证了宗宝的光孝寺住持身份,建议将宗宝作为元代光孝寺住持补入新修《光孝寺志》之中,并对此《志》提出几点修正意见。

光孝寺;光孝寺志;住持;宗宝

记载六祖慧能生平与语录的《六祖坛经》在传承和流传过程中形成很多不同的抄本或版本。如果用现在通用的名称来说,先后有敦煌藏本、宋代惠昕改编本、元代德异本和宗宝本。在敦煌本《坛经》中,有旧敦煌本、敦煌新本(敦博本)、北京本(北京残本),还有新近发现全本并整理出的旅顺博物馆本 (旅博本);在宋惠昕本中有日本真福寺藏本、大乘寺藏本和金山天宁寺藏本、兴福寺藏本等。根据近年的研究成果,元代德异本、宗宝本以及所谓“曹溪原本”皆源自宋代云门宗学僧契嵩改编的《坛经》。

众所周知,进入明代以后,中国通行的《六祖坛经》几乎全是元宗宝本,其他本子的《坛经》皆已从社会上湮灭不闻。宗宝本《坛经》全称是《六祖·大师法宝坛经》,署名“风幡报恩光孝禅寺住持嗣祖比丘宗宝编”。据此,宗宝在改编《六祖坛经》时应是光孝寺的住持。然而这是可信的吗?有没有旁证呢?现存宗宝本《坛经》的后边附有“至元辛卯”(元世祖至元二十八年,1291)宗宝写的跋,虽对改编刊印《坛经》的事有交待,但从中却得不到他当时担任住持的印证。

按照惯例,寺志有历代住持名字的记载。光孝寺在明末崇祯十三年(1640)始修寺志,然而早已不存。清乾隆三十四年(1769),广州知府顾光与何厚宣在明崇祯本的基础上重修刊印《光孝寺志》。进入近代以后,这一版本的寺志已经不存,幸而有抄本传世。民国二十四年(1935),广东编印局将此抄本加以校勘,由中华书局排印。1985年台北丹青图书公司影印、杜洁祥主编的《中国佛寺志》第三辑收有此版《光孝寺志》①笔者未看到2000年由中华书局出版的源自乾隆本的线装“岭南名寺志系列”《光孝寺志》(一函三册)。。据此志卷六记载,光孝寺历代住持有42人。其中元代住持有五人,即元成宗朝(1295-1307)有山翁、无禅、慈信;元顺宗(当为元顺帝,即元惠宗,1333-1368)朝有继隆、志立。在元代的住持中并没有宗宝的名字。

近从广东佛教协会谭红霞居士处得到 《光孝寺志》(电子版,初稿审核)卷六之三“历代碑记、塔铭”中载有二则关于宗宝的资料:

第一则:

18、达摩像赞碑,元泰定元年(一三二四)

廓然无圣可机截断六合,云收一轮月满,照彻龙楼人未醒,流光少室空怀恨,山翁与鹿赞叹也,只道得一半。且如何是那一半?流辉千古印证潭,具眼之流当自看。

至元甲午住山法孙比丘宗宝拜赞

泰定甲子七月二十八日住风鏣嗣祖比丘慈信拜立

编者附的脚注:

《达摩像赞碑》由住持僧慈信立于泰定元年。一九四一年曾拍摄存照,碑文参考照片抄录,碑今不见。南朝梁普通八年(五二七),印度高僧达摩从海路来到广州传教,成为中国佛教禅宗初祖。

第二则:

19、六祖像赞碑,元泰定元年(一三二四)祖师在法性古像(七字横额正书)

庐溪月冷,庚岭月明。风鏣非动,语露心睛。人间天上觅不得,还照曹溪清更清。山翁与鹿赞叹,也只道得一半,且如何是那一半?光含万象彻今古,慧日高悬天外升。

至元甲午住山法孙比丘宗宝拜赞

泰定甲子七月二十八日住风鏣嗣祖比丘慈信拜立

编者加的脚注:

《六祖像赞》由住持僧慈信于元泰定元年立石,原立于六祖殿内后壁左侧,一九四一年曾拍摄存照。碑今不见。碑文录自清宣统《南海县志》卷十二《金石略》,道光《广东通志》《金石略十六》亦有著录,光绪《广州府志》卷一百三《金石略七》不录赞。六祖者,大鉴禅师也。《河东先生集注》云:“六祖惠能,姓卢氏,新州人,化于新州国恩寺。”

在这两种碑赞中,宗宝皆署“至元甲午住山法孙比丘宗宝拜赞”。至元甲午是元世祖至元三十一年(1294),是宗宝改编《六祖坛经》后的第三年,是元世祖在位的最后一年。禅宗寺院也别称为“山”。“住山比丘”即为禅寺住持。例如,大慧宗杲下四世晦机元熙的弟子笑隐大訢(1284-1344),在元文宗天历二年(1329)受命任建康(今南京)大龙翔集庆寺开山第一代住持。他为《育王月江和尚语录》写序即署名“龙翔住山比丘大訢拜书”。因此,宗宝署“住山法孙比丘”即意味着他当时是光孝寺的住持,自称六祖后裔“法孙”。

宗宝两处赞文中提到的“山翁”和在泰定元年(1324)立碑的慈信,皆为前述《光孝寺志》中记载元成宗朝光孝寺的住持。然而从这两块碑赞证实,《光孝寺志》的记载也有失误之处,慈信不仅在元成宗朝任光孝寺住持,至少在泰定甲子 (泰定帝元年,1324)还担任住持。

第二则资料记述的“祖师在法性古像”碑刻,在日本保存有它的拓片。日本学者常盘大定 (1870-1945)从中国搜集到元代广州光孝寺碑的拓片,现藏东北大学附属图书馆。2011年,东北大学文学研究科准教授斋藤智宽博士在 《东北大学广报志》2011春号《学之杜(まなびの杜)》封底对此作了介绍,并附有照片。此后他应我之请,寄来复制的照片。碑上有横额正书“祖师在法性古像”。“祖师”,自然是指六祖慧能大师;“法性”,唐代光孝寺名法性寺。慧能像正上方刻有如下文字:

卢溪月冷,庾岭月明。风幡非动,讦露心睛。人间天上觅不得,还照曹溪清更清。山翁与么赞叹,也只道得一半。且如何是那一半?光含万象彻今古,慧日高悬天外升。与前引碑文稍加对照就可发现,文字与第二则资料是相同的。然而,因为这些刻字在碑上能够比较清晰地辨认出来,故这里的引述是符合原貌的。据此,可以纠正上面文字中的错字和欠当的地方:

至元甲午住山法孙比丘宗宝拜赞

泰定甲子七月二十八日

住风幡嗣祖比丘慈信拜立

“语露心睛”中的“语”应改为“讦”,为“讦露心睛”,意为坦率地评论了别人的见解,心地得以爽朗;

“山翁与鹿赞叹”中的“鹿”应改为“么”(繁体“麽”字),为“山翁与么赞叹”。“山翁”,据《光孝寺志》所载是元成帝时光孝寺的住持①“山翁”,在佛教史书中,既有作自称的,也有作他称的,并且也有当作名号的。在这里,从上下语句语境来看,“山翁”既可看作是宗宝的自称,也可以看作是《光孝寺志》所载元成宗朝光孝寺住持的山翁。如果是自称,自然此赞与住持山翁无关;如果这里指住持山翁,也可以讲通,即此赞是宗宝接续几乎是同代人的山翁之赞而作。如果将《光孝寺志》所载住持之“山翁”认定就是宗宝,是难以想象的。因为明代寺志的作者不至于将宗宝的自称看作是宗宝的法名。。“与么赞叹”,意为这样赞叹。

参考这则资料,还可以将初稿审核版 《光孝寺志》所载第一则资料“达摩像赞”中的“山翁与鹿赞叹”也改为“山翁与么赞叹”。笔者认为这两则赞文的格式是一样的,第一则赞文标点应作如下的修正才恰当:

廓然无圣,可机截断。六合云收,一轮月满。照彻龙楼人未醒,流光少室空怀恨。山翁与么赞叹,也只道得一半。且如何是那一半?流辉千古印证潭,具眼之流当自看。

这样,无论在格式、含义及韵律上就合理多了。总之,这几则资料为宗宝本《六祖大师法宝坛经》原来所署的 “风幡报恩光孝禅寺住持嗣祖比丘宗宝”,提供了旁证。建议在初稿审核版《光孝寺志》所列“历代住持”部分加上宗宝的名字。可以认为,宗宝是在元世祖朝光孝寺最后一位住持,此后的继任住持应为碑赞中提到的元成宗朝的山翁。另据现藏日本东北大学附属图书馆的“祖师在法性古像”碑刻拓片的照片,还可把初稿审核版《光孝寺志》中的两则文字的错字、标点失误之处加以纠正。

笔者还建议,参考“祖师在法性古像”拓片的照片在光孝寺重建此碑,为当年六祖慧能大师剃发受戒之地、中国禅宗重要的祖庭增辉。

Study on Zongbao is Guangxiao Temple’s Abbot in Yuan Dynastry

YANG Zeng-wen
(Institute of World Religions,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Beijing 100732)

According to several inscriptions,this essay researches on Zongbao’s identity in Guangxiao Temple and suggests that Zongbao’s name should be added to the new edition of Guangxiao Temple Records.Several suggestions for revision have been put forward.

Guangxiao Temple;Guangxiao Temple Records;Abbot;Zongbao

B946.5

1007-5348(2013)01-0005-04

2012-11-26

杨曾文(1939-),男,山东即墨人,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世界宗教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世界佛教史研究。

(责任编辑:廖铭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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