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建康,刘 婷,杨 俊
(江南大学 商学院,江苏 无锡 214122)
一般地,当资源型企业集群由于结构、环境等内外因素扰动而引起其偏离稳定性状态,驶入非良性发展的轨道,陷入困境,从而带来其效率低下,区域经济出现衰退的性状,就形成了资源型企业集群脆弱性现象。从德国的鲁尔、法国的洛林到我国的“东北现象”的产生,无不表明资源型企业及其集群的转型升级,在实现区域经济可持续发展方面的重要性与挑战性。所谓资源型企业集群是指一些从事资源的开采、加工利用的企业,以向社会提供资源及其初加工产品为目的,在一定区域内集聚,与其支撑系统及相关外部环境协同发展所形成的复杂网络。在20世纪80年代,我国政府对国有资源型企业进行了大量的资金援助,意在通过发展替代性产业实现资源型企业的产业转型,但是事实说明,此举并未达到预期的目的。[1]不仅资源型企业,而且其所在的资源型城市也面临“矿竭城衰”的困境。那么为什么资源型企业及其集群的转型发展是如此艰难?
生态学认为,种群的生存状态取决于种群自身的生态特性并受到环境因素的影响。资源型企业集群作为一种人工生态系统,其生存与发展状况取决于本身的生态特性和外部环境的共同作用。为此,我们从以下四个方面结合资源型企业集群的特点,深入剖析其脆弱性的影响因素。
生物群落的生态位是指种群能够自我繁殖的一系列环境条件,并以物种适合性(fitness)确定其边界。[2]某一物种所栖息的理论上最大空间构成生物群落的基础生态位;但是种群之间的竞争、寄生、共生等相互作用关系的存在,使得某个种群基础生态位所拥有的环境条件受到限制而构成其实际生态位。因此,基础生态位和种群之间的竞争状况共同决定了群落的实际生态位的宽窄。实际生态位越宽,种群的生存与发展空间就越大,群落的稳定性也越大,相应的其脆弱性就越小。
为资源型企业集群提供的自然资源、资金、技术等要素的供给与产品销售市场等外部条件构成其基础生态位;资源型企业在要素供给与产品销售市场的竞争状况决定了集群实际生态位的大小。基础生态位是维持资源型企业集群结构与功能稳定的基础;相反,资源型企业之间的竞争则会加速集群生态位的分化,导致资源型集群开发与利用功能的衰退。在资源勘探权、开采权明晰条件下,资源型企业集群对于资源的争夺取决于政府相关法规制度的规定与资源市场的发育程度;而在既定的资源边界情况下,其市场的竞争则依赖于资源的储量、品位和质量,而最终取决于资源储量的多少与赋存条件的优劣。总之,一定区域内资源储量的有限性决定了资源型企业集群延续的时间,是其脆弱性生成的重要原因;而企业之间竞争的存在,则是加剧集群脆弱性形成的驱动力。
生物群落结构多样性取决于物种系统的丰度与多度。依据生物群落多样性进行类比,资源型企业集群结构多样性表现在数量上的产业丰度(集群所包含的产业数量的多少)和 企业多度(集群内各种企业数量的多少)。如果资源型企业集群的产业过于依赖于资源型产业,产业结构严重畸形,其产业丰度必然较差。畸形产业结构的演化将导致集群的资源专业于资源开发、加工与经营,人力资源技能的单一、装备设施的专用,将形成巨大的沉没成本而构成其高退出壁垒,从而难以适应外部环境的变化。如果资源型产业集群内部的企业数量众多,相对于储量有限的资源,将加速区域内资源的耗竭,影响集群的稳定性。
即使在产业丰度与企业多度一定的情形下,如果集群结构的柔性较小,则资源型企业集群的适应能力弱,相应的脆弱性也大。资源型企业集群中的企业间业务链接也依赖于资源,与其相连接的是与资源开采开发相配套的产业、生产生活服务性产业,企业间的资源按照既定的固有链接、循环模式进行分配与流动,供应商、用户与资源企业之间的交易通过长期合同关系而加以固定。这种刚性链接增强了企业间的依赖性,也强化了企业资产的专用性,降低了交易成本,但使得这个产业链失去了灵活性。在关键种受到冲击时,集群的调节缓冲能力必然较弱。另一方面,集群在资源开采、加工与利用过程中,形成了以开采技术为核心,勘探、加工、转化和利用等相关技术为补充的技术架构,这种技术同源、技术衔接和组合交叉的技术网络因为资源开发而固定,并随着资源开采量的增加因学习效应的存在被不断强化,从而产生技术锁定与路径依赖。面对关键种更迭时,集群的适应能力必然较差。总之,业务关联与技术锁定导致集群的刚性有余而柔性不足,引致其较大的脆弱性。
生物学认为虽然生物群落的多样性可以导致群落的稳定性,但形成这种关系的驱动力不是多样性本身,而是群落包含物种或功能群的能力。[3]因此,关键种的强壮性及其衍生能力与群落的稳定性密切关联。关键种通过自身机体的活力保护种群免受外部干扰,其越强壮,越能更好地适应外部环境的变化,种群受损程度越小;反之则不然。
资源型企业集群的关键种是核心产业或核心企业。它们在集群中使用和传输的物质最多、能量流动规模最大,带动和牵制着其他企业乃至整个集群的发展,是集群的“链核”,对资源型企业集群的稳定起着关键作用。但是,核心产业和核心企业的生长与发育需要足够的“养分与水分”,由于资源型企业集群的关键种是建立在有限的自然资源上的,既定的区域资源储量,随着资源的不断开采,关键种产业与企业的衍生能力有限,一旦资源全部耗竭,关键种企业将失去其赖以生存和发展的条件而随之消失。与非资源型企业集群不同,资源型企业集群的演替必须通过关键种的更迭才能使之“焕发青春”。尤其是在集群衰退期,原来关键种的延续将占据和分散新的异质关键种创生所需资源,导致新产业、新企业的发展丧失应有的发展机会,成为整个集群蜕变的累赘与分担,使得整个集群的恢复难度大大增加。
生态群落的演替与外部环境密切相关。生态群落可以通过吸引其他环境因素填补生态位(小生境)以增加多样性,提高恢复力和稳定性。
资源型企业集群是以资源地点固定为特征的,以其为中心集聚相关生产要素,区域的相对封闭造成资源与机会的有限性,竞争相对激烈,而外来人口又少,区域内易于形成一种相互纠缠的亲情网络。亲情网络对形成稳定的社群具有重要作用,但是会制约企业对创新机遇的察觉能力,导致企业很难从其他渠道获取更多的信息。同时,相互纠缠的亲情造成对外来人员的排斥,这种文化“空气”不仅严重妨碍区域外人才的引进,而且也难以留住人才,从而阻碍着技术创新的实现。并且这种文化刚性很容易造成集群企业内部的盲从,自己没有创新能力,只能模仿别人,这种低层次模仿产生非规模集聚,进而造成产业种群的缺乏。此外,资源型企业集群中的产业链不仅循环相对封闭,而且链条短,决定其对区域经济的吸引力与辐射力较小,资本、技术进入非常缓慢。难以吸引更多的高素质人才与投资,难以改善其生存与发展环境,实现产业结构的升级与转型,从而导致相关区域经济缺乏活力,集群发展失去动力。
资源型企业集群的脆弱性的形成,从表面看,好像是对资源过分依赖或者说是资产专用性的结果。其实,这只是表层原因。因资源依赖性而带来的集群企业创新创业能力不足,才是其脆弱性形成的根本原因。
资源型产品的属性、形态、质量和品种的天然性,决定了资源企业很难通过产品创新赢得更大市场,只能通过工艺(过程)创新或大规模生产降低生产成本来提高市场份额,而资源型产业进入的技术门槛较低,对人力资本的素质与技术要求并不高;资源型企业集群的发展主要取决于资源的储量与赋存条件,因此资源要素在推动集群发展中贡献最大,资本、技术和知识的贡献相对较小,按照要素边际贡献分配报酬原理,资本、技术与知识要素很难得到更多的回报。这样在资源型企业集群内就很难吸引和留住高层次的人力资本,也缺乏进行人力资本开发与积累的动力,反而更进一步强化了集群发展对资源的依赖,形成了资源对人力资本、技术与知识的排斥倾向。其结果是:一方面资源的储量有限导致关键种的强壮性与持续性不足;另一方面尽管资源型产业发展快和规模大,但附加值并不高,难以形成物质资本的有效积累,加上缺乏人力资本和知识资本的积累,难以支持资源型企业集群发展的稳定与持续。
尽管资源型产业储量的不断耗竭导致开采成本递增使其呈现规模报酬递减。但是资源型企业集群在一定时期内因为资源驱动而获得更多的回报,将吸纳更多的生产要素流入,加快资源型产业与企业规模经济的实现。然而这种自强化机制发生作用的结果是,进一步加剧了资源型企业集群对资源的依赖,导致大量的物质资源与资本被其吸收。生产要素在资源型产业与非资源型产业之间的这种逆向流动,必将导致先进制造业和高科技产业对资源型产业进行替代的困难,这样在资源型关键种难以持续时就无法实现集群的演替。而且,资源型产业发展本身的自强化循环机制,还将进一步锁定资源型种群的技术发展轨道,形成技术结构刚性。当资源枯竭、关键种不能持续时,资源型企业集群就会因为种群结构劣化造成的生产力难以提高而缺乏恢复力与应变力。
从资源型关键种内部来看,由于存在资源对于技术、知识的排斥倾向而造成集群技术、知识的积累缺乏与技术创新能力不足,不仅导致资源生产部门分工难以进一步细化以形成如研发机构或技术中心,以进行集团内部的技术创新,而不是从事企业科技管理;而且难以促进生产部门的深化及向服务部门的转化来提高产品或服务的附加值率,更严重的是,还难以形成种群的衍生机制,最终形成了资源型企业集群的脆弱性。
资源型企业集群依赖于规模(外延)的扩张实现其快速成长,但资源型产业的前后向产业联系较弱,在其扩张过程中,对区域内其他产业的带动效应与波及效应有限,难以形成产业资本的积累;同时,资源型产品通常被运输到区域之外,又不能形成对当地经济发展的需求。两者相互作用导致区域经济的自我积累、自我发展能力较弱,不能为集群之中的关键种的更迭创造条件;相反,资源型区域经济发展的基础薄弱,技术服务体系又不全,难以为外部人才、资金提供更多的发展机会,导致集群对于内外部环境中的资源利用能力偏弱,其实际生态位变得狭小,集群与外部的资源交流密度小,形成集群与区域环境相互促进的机制难以形成,往往形成集群与环境双重脆弱的困境而不能自拔。我国的“东北现象”就是明证。
自组织理论是由普里高津创立的“耗散结构”理论、哈肯创立的“协同学”、托姆创立的“突变论”数学理论、艾根创立的“超循环”理论等组成,揭示了系统要实现从无序到有序的进化过程。[4]对于自组织来说,隐含的一个前提是企业的自生能力。没有自生能力的企业就会自我消亡,而不会进入到自组织形态。因此,如果资源型企业集群没有自生能力,只会随着资源的枯竭而一步步从“有序”进入到“无序”状态。
在自组织规律的作用下,最重要的是,要求资源型企业将自身再创业与实现从片面依靠自然资源的“单向依赖”向以依靠“自然资源”和以知识创新为依托的“无形资源”并重的“双向依赖”演变结合起来。集群的自组织过程就是企业总体从无序逐步到有序的自发过程,企业与环境之间,以及企业与企业之间都会呈现出一个相互适应而逐步稳定的趋势。因此,资源型企业集群的可持续发展实际上就是资源型企业集群竞争力不断提升的过程,即在资源禀赋和生态环境的刚性约束下,资源型企业集群以自组织和创新创业为驱动力,通过构建有效的融合企业内部创业机制与外部扩散机制于一体的复合型机制,有效地实施转型与升级。
根据脆弱性产生原因是来自于资源型区域集群自身还是其所生存的环境,可以把资源型企业集群脆弱型划分为三种类型,[5]如图1所示。一是集群脆弱型:这种类型的实际生态位狭窄、结构多样性小、刚性强,关键种衍生能力弱、吸纳外部资源能力差,但所在区域环境优越,能够为集群关键种更迭及其持续发展提供有效的支持。二是生境脆弱型:这种类型的实际生态位宽阔、结构多样性大、柔性好,关键种衍生能力强、吸纳外部资源能力优,但所在区域环境条件差,不能为集群关键种更迭及其持续发展提供有效的支持。三是复合脆弱型:集群所处的区域不仅环境条件差,而且集群本身也比较脆弱。如果集群所处的环境条件优越,集群本身也比较强壮,则属于优越型。
图1 资源型企业集群脆弱性分类Fig.1 Fragility classification of resource-based enterprise clusters
由于资源型企业集群脆弱性的形成的根源并不在于其资源是否耗竭,资产是否专用,而在于资源型企业创业机制和集群内创业扩散机制的缺失,在于资源型企业集群创新动力的不足,导致其创新能力与创新活动的衰退。因此与上述脆弱性的不同类型相对应,资源型企业集群脆弱性的治理模式可以从以下三种路径进行探索,如图2所示。
图2 资源型企业集群脆弱性治理模式Fig.2 Fragility management mode of resource-based enterprise clusters
集群的持续发展依赖于关键种,且资源型产业规模经济较为显著,在市场存在相应需求的条件下,关键种的发展通常采用异地复制模式,即通过扩大规模或异地复制同类企业,进一步吸纳生产要素,形成自我强化的循环,实现在一定时期内的持续发展,相关的生产要素也随之固化在资源型产业内,但受到区域资源储量的限制。因此,要延续资源型关键种的生命力,必须进行异地复制,即将关键种的核心能力通过异地转移,与新的自然资源进行结合形成新的种群并加以衍生,形成异地的新集群,从而保持原来集群的持续发展。当资源型企业集群拥有某项核心技术优势,但本地缺乏发挥其作用的资源储量基础,蜕变为其他种群,又缺乏相关的核心技术和相应的资金、人才条件时,就难以在本地实现关键种的更迭。在这种情况下,采用空间迁徙性模式,利用已有技术优势去整合异地资源,可以强化现有核心能力,使该集群获得新生。我国山东新汶煤业集团大力开展西部资源的整合,进行异地开采,建立新的煤炭企业集群就属于此种类型。
即如果资源型企业集群难以通过空间迁徙而延续其原有生态,便只能通过发展新的种群来替代老的种群,借助于关键种的更迭来保持资源型企业集群的演替与持续。否则,资源型企业集群要么被其他种群所替代,要么走向衰落乃至灭亡。位于具有较好的工业发展基础,工程机械制造技术竞争优势显著的江苏徐州市的徐矿集团,借助于这一优越的外部环境条件,通过学习、模仿工程机械制造技术开始进入工程机械制造业,通过发展工程机械制造业实现对煤炭开采业的替代,以保持原有集群的持续,这种模式就属于该类型。
即复合型模式。一方面通过空间迁徙以充分利用原有优势技术的效能,保持和扩大集群中资源型种群规模;另一方面通过就地蜕变增加种群,实现集群结构的多样化,提高集群的缓冲能力和应变能力。我国一些特大型资源性企业集群如山东兖矿集团、山西潞安煤业集团等,更多采用的是空间迁徙与就地蜕变相结合的双栖型模式,成功地拓宽了集群的实际生态位,保持了生命力。
总之,无论是采取空间迁徙还是就地蜕变模式,资源型企业集群脆弱性的根治都离不开创新动力的转换、创新机制的优化、创新环境的改善;不断提高创新创业能力,这是实现资源型企业及其集群乃至区域经济可持续发展的根本路径。
[1]张青.资源耗竭型企业发展演变机理及其蜕变战略研究[M].徐州:中国矿业大学出版社,2009:2.
[2]尚玉昌.普通生态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65.
[3]顾德兴主编.普通生物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212.
[4]李锐,鞠晓峰,刘茂长.基于自组织理论的技术创新系统演化机理及模型分析[J].运筹与管理,2010(1):145-151.
[5]张日斌.促进资源枯竭地区经济转型的若干思考[J].发展研究,2010(2):18-21.
[6]贾伟强,黄有方.资源型产业集群发展演进的系统反馈结构分析[J].现代经济探讨,2011(5):57-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