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伟希
博物馆服务社会发展的新媒体实现
曾伟希
福建博物院
2013年国际博物馆日的主题在以“记忆”反映社会变化的传统博物馆定位基础上,突出强调了博物馆的“创新”因素与“社会变化”之间的关系,要求博物馆深入思考如何创新才能最大化实现其服务社会发展的价值。与此相映照的是,近年来随着新技术尤其是信息技术向各行业广泛渗透,一些博物馆开始尝试融合新媒体来传播与展示博物馆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引发了“变革效应”,博物馆长期固守的价值理念、展陈方式、运行模式因此面临新技术浪潮的挑战。该文试从博物馆服务社会发展的传统途径及其局限以及借助新媒体形成文化影响力等方面,研究博物馆如何通过新技术手段对未来社会发展产生深刻的影响,从而实现博物馆的最大价值。
博物馆 服务社会发展 新媒体
“博物馆(记忆+创新)=社会变化”(Museums (memory + creativity) = social change)——这是2013年国际博物馆日的主题,该主题在以“记忆”反映社会变化的传统博物馆定位基础上,突出强调了博物馆的“创新”因素与“社会变化”之间的关系,要求博物馆深入思考如何创新才能最大化实现其服务社会发展的价值。国际博物馆协会在确立这一主题的同时,还向全球博物馆推荐了5个分主题,其中,“借助新媒体以现代方式展示文化遗产”与“博物馆对保存当地历史记忆和构建美好未来贡献巨大”各居其一。与此相映照的是,近年来随着新技术尤其是信息技术向各行业广泛渗透,一些博物馆开始尝试融合新媒体传播与展示博物馆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引发了“变革效应”,博物馆长期固守的价值理念、展陈方式、运行模式因此面临新技术浪潮的挑战。本文试从博物馆服务社会发展的传统途径及其局限以及借助新媒体形成文化影响力等方面,研究博物馆如何通过新技术手段对未来社会发展产生深刻的影响,从而最大化地实现博物馆的价值。
《国际博物馆协会章程》(2007年版)规定:“博物馆是为社会及其发展服务的、向公众开放的、非营利的永久性机构,它为教育、研究、欣赏之目的征集、保护、研究、传播并展示人类及人类环境的物质和非物质遗产。” 这一为国际博物馆普遍认同的定义,确定了博物馆“为社会及其发展服务”的功能定位,指出“传播与展示”是其达成“教育之目的”进而服务社会发展的重要途径。
“博物馆”一词,源于希腊文“缪斯庵”(museion),原意为“祭祀缪斯的地方”,指的是公元前三世纪托勒密·索托在埃及亚历山大城创建的一座专门收藏文化珍品的缪斯神庙,这是公认的人类历史上最早的“博物馆”。缪斯是希腊神话中掌管科学与艺术的九位女神的通称,而科学与艺术,则代表着当时希腊人文活动的全部。人们对博物馆与社会发展关系的认识,由此可见本源。
尽管随着社会的发展,博物馆的功能也在不断地发展变化,但其作为文化复合体以教育服务社会的属性却从未改变。1880年,英国博物馆学者鲁金斯发表了《博物馆之功能》的论文,强调博物馆应成为一般公众受教育的场所。到了1971年,国际博物馆协会在法国召开大会,更是针对当今世界的发展,专门探讨博物馆文化教育功能与人类未来的关系。同样,尽管各国对博物馆的认识和理解有所不同,但将教育功能作为博物馆服务社会发展的基本属性,却是共识。典型的有如美国19世纪晚期建立的博物馆,它们通常具有一些共同的特性:“致力于公共的艺术教育,其目的包括对艺术家的培养、提高生产设计的水平、使新移民统一在一种文化之下、提高人们的修养和道德水平”;“最重要的是,作为普通市民的精神生活的重要场所,博物馆被设想为有可能取代宗教机构,能够帮助人们保持家庭和社会的价值观。这种信念认为,人类进步的实现,有赖于从过去的和永恒不灭的知识中、尤其是从宗教和在伟大的绘画与雕塑作品里体现出来的真理中吸取营养。”杰弗瑞·艾布特在其所著的《博物馆的起源与发展》一书中,对美国的博物馆教育如何服务社会发展的揭示可谓具体而直接。正如美国学者邓肯所言,博物馆“实际上又是意识形态的强有力的机器,举足轻重。”
直到新媒体诞生前,由于受制于传统的传播与展示技术的局限,博物馆与意识形态的关系,实际上远未达到“举足轻重”的地步。而新媒体与博物馆教育功能的高度融合,必将在传播与展示人类文化方面产生革命性的飞跃,使博物馆更好地服务社会发展甚至影响意识形态成为可能。
那么,新媒体较之于传统的“传播与展示”,在达成博物馆服务社会发展之本质方面,究竟有着怎样的突破?我们不妨以对比的方式,研究这种可能及其实现。
疏离与接近,这是接受心理学研究受众心理的最基础的问题,它揭示出接受行为的心理基础在于传播方式给受者带来的心理感受。现代传播学所言的“接近性”概念,正是基于这一理论。但长期以来,博物馆作为人类文化的传播与展示机构,囿于客观条件与技术的局限,其“传播与展示”的方式缺乏“接近性”,而有“疏离感”,从而令其以“教育”服务社会发展的能力被大为弱化。据统计,目前中国大陆登记在册的文物点约35万处,收藏于各类博物馆中的文物达2000万件,每年还有大量文物出土。但由于受时间、空间及保存条件、保护技术等诸多限制,能够展出和提供研究的文物仅占极少部分,而且还存在着藏品展示空间有限、展示内容更换周期过长、展示手段单一、互动性差、与观众沟通交流困难等缺陷。比如大量的馆藏文物,由于其稀有的珍贵性、损害的不可复原性,始终处于严密的保护下,即便得以展出,观众也只能隔着橱窗看它的静态表现,无法全方位地观察,更不用说“上手”探究其内部细节,感受它的质感、分量,因而所获得的对具体文物的知识是不完整的,通过文物达成对某种文化的认知与接受也是极其有限的,这种与对象之间的不可交互性,客观上形成文化心理上的疏离感。即使是为某些专题展陈而重建的“历史文化场景”,也不过是出土文物或艺术品进入博物馆这一“去情境化”过程后,现代专业人员依据藏品研究成果所重构的文化形态,是一个有着很强的主观理解且有目的的“再情境化”的产物,而非藏品所存在的那个时代原始语境和真实的“第一文化现场”。此类文化情境虽然可让观众置身其中,但其所获得的仍然是间接的体验,如何谈得上吸引广大受众?这就是传统博物馆在传播文化信息方面普遍存在的实现形式上的先天缺陷。
博物馆在传统的传播与展示方面形成这种局面,既有客观的技术因素,更有理念的保守使然。在博物馆界,传统上注重对专业功能的追求与完善,而忽视欣赏教育与服务社会发展的重要功能。博物馆人未必深刻感悟新技术、新媒体对传统的冲击,更未意识到由此带来的机遇,就此,2010年国家一级博物馆评估标准在“公共关系与服务”一项做了修改,其中一条细目就是“有效运用互联网、手机等新兴媒体和博客、微博等新兴手段传播博物馆文化”。
相比于传统的“传播与展示”,对于博物馆而言,新媒体的应用无论在技术手段上还是由此而产生的理念颠覆上,都正在并将继续产生前所未有的突破。
所谓的新媒体,指的是以数字技术、网络技术和移动通信技术为实现手段,以多媒体作为信息的呈现形式,具有存储、传播、交流信息功能的媒体形态,其显著特征是交互性与即时性,海量与共享,多媒体与超文本,个性化与社群化[1],并且其媒体形态呈现出非固定的、随技术进步而日益优化的特征。新媒体的应用,为博物馆的文化传播与展示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无限可能。
当前一些博物馆正尝试在展厅增加数字化展示以及把藏品以“文字+图片”的方式从展厅搬上网站的做法,仅仅是新媒体应用的起步阶段。要使新媒体的“无限可能”在博物馆的“传播与展示”中成为现实,博物馆必须在文化传播的理念与技术的实践甚至运行的机制上加以变革或调整,而这种变革或调整,恰恰是博物馆适应现代社会、走向大众、服务发展所不可避免的内在需求。
首先,博物馆必须重新确立传播与受众的关系。博物馆的受众群体大致可以分为两大类:一是专业群体,包括从事考古研究、博物馆学研究或藏品研究的专业人员;二是非专业群体,即社会大众。后者是构成社会的主体,是博物馆文化传播与普及、提升的对象,也是博物馆所以能服务社会发展的关键所在。只不过受制于历史、技术发展的局限,在具体的传播实践中,博物馆逐渐形成“合二为一”的传播理念,把两类受众笼统为一个受众概念,即专业研究群体,并围绕这一受众概念建立运行体系,即以专业研究为目标的运行体系,导致博物馆服务社会发展的作用力失去了“对象化”的条件。即便博物馆仍在扮演“传播与展示”的角色,也不过是以展示研究、发现成果为中心的“传者中心论”理念的体现,较少顾及观者的感受,因而实际的传播效果有限。而以融入、交流、互动为显著特征的新媒体,首先就在技术上实现了传播的“接近性”,随之而产生的博物馆与其传播对象的相互交融,使得博物馆在文化传播的理念上逐渐从漠视观者感受的“传者中心论”向“受者中心论”演变,以这样的理念和技术平台融合博物馆的“传播与展示”,就使博物馆从被动的“坐等”观众变成了主动的“走向”受众,从单向展示变成双向互动,从疏离观众走向融合社会,最终实现服务社会发展。因此,博物馆传播理念向“受者中心论”转变,对于博物馆文化传播而言,其重要意义,不亚于技术进步本身。
其次,博物馆必须正确认知新媒体与博物馆文化之间的关系,进而真正形成应用新媒体传播博物馆文化、服务社会发展的技术实践能力,防止走进为技术而技术的误区。也就是说,博物馆吸引受众的核心竞争力仍应是文化本身,新媒体的正确运用应该有助于博物馆文化影响力的实现,而非弱化了文化本身仅仅以技术的“好玩与便捷”吸引受众,这对于博物馆融合新媒体是至关重要的。那么,博物馆吸引大众的文化魅力究竟何在,新媒体如何有助于其文化魅力的充分发挥呢?我们不妨从遗址博物馆与非遗址博物馆的引力对比加以分析。
随着现代社会生活节奏日益加快,人们愈发追求精神世界的丰富。但即便是旅行社组织、设计旅行线路,也更愿意把遗址类博物馆列为旅游目的地,而非历史或艺术类博物馆,比如故宫、西安兵马俑等遗址博物馆,之所以能被以追求经济效益而非文化价值为导向的旅行社列为重要目的地,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其作为人类文化遗址的“第一现场”属性,对于公众具有独一无二的文化吸引力,公众走进的是自然而真切的历史文化情境,面对的是处于原始文化情境中的文物,获得的是直接、全面、完整的文化认知与体验,这是人类对于了解自己的历史所需要的,所以人们愿意走进它。更何况还有一些遗址博物馆不仅能够展现第一现场,甚至允许受众动手操作,实现真正互动,这是与祖先的互动,博物馆传播文化传承文明的使命在这过程中悄然达成。反观非遗址类博物馆,由于不具备遗址博物馆的第一现场,即使根据藏品研究成果重构“仿真”的历史文化情境,也只是研究者的二次创作。何况由于藏品的不可触及性,更导致连藏品自身的文化信息都难以完整展示,难以形成博物馆的文化魅力。
由此可见,能否实现公众与博物馆文化的沟通与互动,能否完整、自然、全面地传播历史文化信息,能否实现“置身”历史的文化体验,甚至能否实现受众与历史的直接对话,都在相当程度上决定了博物馆的文化魅力能否最终形成。从这个意义上寻求博物馆融合新媒体的切入点,才能真正形成博物馆运用新媒体传播文化、服务社会的技术实践能力,避免陷于“唯技术主义”。
因此,新媒体条件下博物馆服务社会发展的价值实现,应该走出一条全新的道路,即以专业的研究成果形成博物馆的文化魅力,进而引领人类文化的数字传播,让博物馆通过新媒体走向大众,使博物馆成为大众生活的精神存在,在传播文化的同时,吸引有兴趣深入了解博物馆文化的人士走进实体博物馆,去完成他的进一步探究,从而实现实体博物馆的专业传播价值,这就是未来博物馆服务社会发展的新媒体实现。
具体而言,新媒体条件下的博物馆应该由实体博物馆和数字博物馆两部分构成。实体博物馆以专业研究为核心,是一切数字博物馆存在的物质支撑,也是其实现广泛传播的文化基础;数字博物馆则运用新媒体技术,将实体博物馆以数字化方式完整呈现于网络上,以新媒体达成实体博物馆在人们生活中广泛的数字存在,两者相辅相成。在实体博物馆,新媒体技术的运用表现为以数字技术辅助现场解读服务,包括各种博物馆的主题应用程序,展陈中辅助展品的三维展示、各种触摸屏、互动投影仪、电子虚拟互动系统,以及手机导览、语音导览项目等。而数字博物馆则将相关的器物、标本及文件甚至文物出土的环境背景等各类信息,通过3D模型虚拟制作、三维扫描、出土现场数字化摄影等技术,将藏品的完整信息以数据库或资源中心的形式储存并展示,这一技术提供了藏品的多角度、近距离3D赏析,丰富了藏品相关历史、艺术、文化及故事的语音解说、动画展示、视频延展等信息推送。比如藏品展示,在传统展陈条件下难以公开展示的藏品,随着新媒体的融入,可以轻松地以高清3D图象完整精确地展现给受众,其质感甚至可以媲美藏品本身,通过全方位的三维扫描,藏品的里里外外可以毫无保留地全面展示,这是传统的展厅陈列所无法达到的。不仅如此,以传统展厅陈列的形式,观众隔着玻璃,难以深入细微地观察藏品的细部,但在新媒体传播条件下,观众可以通过技术手段以几十甚至数百的倍率自主观察,这样的传播效果远非展厅陈列所能比拟。在此过程中,博物馆实现了对公众文化认知的系统性影响,其从传承文化的角度服务社会发展的价值得以最大化实现。
除了对藏品本身优越的展示效果外,新媒体在再现文物特定的历史文化情境方面,同样可以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正如前文所述,相对于新媒体,传统的非遗址类实体博物馆即使能够“高仿”文物的历史文化情境,也已是专业研究成果的“再现”,而非真实的“第一现场”,且重构的情境难以永久保存。但新媒体则完全不同,其对历史文化情境的呈现,即使需要根据研究成果进行“模拟”,也能在永久性保存与传播方面远胜于非遗址类实体博物馆,尤其是其对“第一现场”的真实呈现能力,更是非遗址类实体博物馆望尘莫及的。采用新媒体技术拍摄的文物出土遗址,可以让受众随时“置身”文物出土现场,通过“鼠标”自主掌控、全方位、多角度地观察真实的历史文化场景和文物所处的自然环境,这种受众与“第一现场”的高度交互,所达成的完整而系统的文化传递,正是博物馆文化魅力的内核,更是受众的兴趣所在,恰恰又是传统的非遗址类实体博物馆所无法企及的。
一些学者认为,“对博物馆、对文化遗产来说,最终的一个目标就是想方设法让人们回到现场,走进博物馆的展厅,身临其境,亲眼目睹,直接感受,直接对话。”显然,新媒体的融合应用,无疑是最有效的方法,无论是在博物馆藏品的展陈,还是在文物环境信息的再现等涉及文化完整传播、交融、互动方面,对于传统博物馆的“展示与传播”而言,既是技术上的彻底颠覆,更是博物馆融合新媒体重新形成文化影响力的切入点。也就是说,通过新媒体完成博物馆传播形式上的飞跃,使博物馆的文化能够通过新媒体穿越时空的阻隔,进行精神性的传达,达到历史与现在的对话。从这个意义上观察,当前一些博物馆尝试推出的让观众自由“游戏历史”、“戏说文化”的所谓新媒体应用,实际上已经陷入了“技术主义”的另一个极端,无助于博物馆传播文化、服务社会发展的价值回归。国际博物馆协会总干事朱利安•安弗伦斯提醒博物馆界业内人士,“科技虽然在博物馆的复兴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但博物馆工作的关键并不是使用技术和数字工具,而是通过这种途径让观众更好地理解博物馆及其藏品。不可否认,数字技术潜力的不断扩展为观众提供了更多个性化服务和新信息,但是我们仍需要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待这些技术。”
最后,与融合新媒体相适应的博物馆运行机制如何重新构建,也是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新媒体的融合,在实现博物馆服务社会发展价值的同时,必然对博物馆生态提出全新的革命性要求,即博物馆必须重新搭建专业研究与文化传播的关系新架构。与传统博物馆运行架构截然不同的是,除了实体博物馆丰富的藏品、深厚的专业研究功底之外,面向社会大众的策划团队、技术团队、传播团队甚至营销团队等等都是必须重新建立的。这些团队与传统博物馆的专业研究团队相互配合,共同实现博物馆服务社会发展的功能。
综上所述,博物馆服务社会发展的新媒体实现,应该涵盖博物馆的管理理念、传播形式、技术手段、运行机制等诸多方面的变革,这是新技术条件下博物馆适应现代生活、走向现代化不可回避的课题。反过来说,要实现博物馆的价值存在并发挥其对未来社会的文化影响,新技术、新媒体的介入是不可或缺的。如何在这一领域充分作为,应该列入我国科技进步的重要课题。
[1] 新媒体[EB/OL].http://baike.baidu.com/view/339017.htm
[2] 陈煜堃.“数字化”博物馆,让文物“活”起来[EB/OL]. http://news.21cn.com /caiji/roll1/2012/11/15/13670036.shtml,2012-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