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词中的婉约成分再解读

李鲜兰

（山西大同煤炭职业技术学院，山西大同，037003）

一

婉约词始于晚唐时代的花间词，安史之乱对于唐王朝的贵族与文人士大夫不仅造成了物质的破坏，更使他们的精神上受到了严重的创伤，社会的颓丧气息，使得文人的精神与灵魂受到了严重的桎梏，人们渴望摆脱身上沉重的精神包袱，加上江南经济的发展，中层市民阶层迅速扩大，追求享乐，花间词应之而生，逐渐形成了巨大的文化浪潮。花间词词风香软，落笔多在闺房，用词华丽堆砌，音节优美，句子长短不一，同词作的情感氛围有了精妙的协和，达到了声情并茂的艺术效果，有着非常美的艺术感染力，但是摒除艺术上的成就，花间词在思想追求上没有任何可取之处，题材也仅仅局限在男欢女爱，闺房哀怨等狭小的范围。

词到宋代早期，艳科词作还是大行其道，并未有大的改观，题材还是男女相思之情，格式也都是柔靡纤弱之韵。胡寅《题酒边词》对苏轼以前的五代北宋人“诗尊词卑”论述说“然文章豪放之士，鲜不寄意于此者，随亦自扫其迹，曰谑浪游戏而已也。”足可以看到在苏轼之前，文人作词只当游戏之作，不敢留下痕迹，也可见当时词的风气名声不好，与诗不能相比，词是不登大雅之堂的。

由于时代所限，婉约派词一直被奉为正宗，苏轼也不能除外，苏轼对于词的创作始于北宋中期的神宗熙宁年间，因与变法的宰相王安石政见不同，被贬往杭州任通判，苏轼的心情阴郁，于是通过写词来一抒心中块垒，也由于此，词的境界大为改观，词不再是表现儿女情长、卿卿我我的艳科了。后又因“乌台诗案”差点掉脑袋，再次被贬黄州，苏轼在黄州期间，创作了大量的词来抒发心中的忧愤，表达他的人生态度。可以说苏轼的黄州词是其创造的高峰期。哲宗元佑年间，高太后临朝,司马光执政，苏轼被召回京，被委任为朝奉朗知登州，后迁为礼部朗中，又迁为翰林学士知制诰，又历任知杭州、知颍州、知扬州、知定州。哲宗亲政后,被远贬惠州(今广东惠阳),再贬儋州(今海南儋县)。徽宗即位后，在遇赦北归的路途中，于靖国元年（1101年）卒于常州（今属江苏）。苏轼一生在宦海中浮浮沉沉，心中种种忧愤，都成为其创作的源泉。他将散文与诗入化为词，将词的表现形式扩大了，词可以抒发家国之事，可以议论朝政，可以怀古伤今。他的婉约词的境界也同时相较同时代的词人有着另外一番境界。

二

因词的艺术形式最初溯源还是婉约词，所以即使后来产生了苏轼、辛弃疾等豪放派词作大家，但是依然无法撼动婉约词的支配地位。苏轼作为当时的文坛领袖，创造了大量风格迥异于其他艳俗词风的婉约词，他的婉约词充满了思想的光明，饱含着真挚的情感，对国家命运的担忧，对亡妻的思念，咏物言志，他的婉约词风深刻沉郁，体现出苏轼婉约词博大深刻的特征。

即便是描摹爱情的婉约词，苏轼都可以将它写的慰藉隽永，完全摒弃了艳情词的俗套，以白描的手法，将动作与心理细致的刻画出来，给人以美好、委婉的情感体验。比如苏轼流传甚广的一首《蝶恋花》是苏轼的一首婉约风格的爱情词：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是一首清新雅致的婉约词，词写男女之情，却用暮春的一颗杏树的花凋落来写感伤之情，暮春伤感之余，通过写长出的小青杏，使之前浓郁的伤感有了冲淡的效果，更让读者感受到了苏轼旷达之情。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两句，本源自屈原《离骚》“何所独无芳草兮，尔何怀乎故宇”，是卜者灵氛劝屈原的话，其思想与苏轼在《定风波》中所说的“此心安处是吾乡”一致。两句话蕴含的是词人绝世独立，卓然不群的思想性格特点，但也有着无数的辛酸，清代文人张宗橚辑《词林纪事》中“林下词谈”卷载：“子瞻在惠州，与朝云闲坐。时青女（霜神）初至，落木萧萧，凄然有悲秋之意，命朝云把大白，唱‘花褪残红’。朝云歌喉将啭，泪满衣襟。子瞻诘其故，答曰：‘奴所不能歌，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也。’”

当时苏轼一贬再贬，从初贬湖州到乌台诗案后又被贬黄州，黄州之后又拖着高龄之病躯被贬惠州，从北宋的都城到远在数万里之遥的岭南，人到暮年，如此际遇，又与随风飘散的柳絮有何异？

借用当时流行小调的格式来写词，苏轼是为数不多的几位，对爱妻的悼忘诗《江城子》则就是一首，这首传唱千古的不朽之作，这首词情景交融，饱含情感，读来让人泫然落泪。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作者将十年来的孤独无依与政途坎坷融注于笔端，将对爱妻的思念娓娓道来，像是与亡妻在深夜里静静对谈。词风感情真挚，格调沉郁，感人至深。与香艳之词的格调有着云泥之别，这首词不愧为传唱千古的悼亡词，也是婉约词中难得的异数。

苏轼的仕途坎坷，饱尝了官场的冷暖与倾轧，忧国忧民与无力报效国家之情在他的胸中孕育，便产生了咏物言志的咏物词。这种词在苏轼的婉约词中，佳构不少。有“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的梅花，如《西江月》；有“骨细肌香，恰似当年十八娘”的荔枝，如《减字木兰花·西湖食荔枝》；有“拣尽寒枝不肯栖”的“缥缈孤鸿”，如《卜算子·黄州定惠院寓居作》，不可枚举。苏轼的咏物词并不十分注重对景物本身的细腻刻画，更多的是借物言情，以物达志，含蓄蕴藉，意在言外。

三

苏轼作为中国的文化名人，其多才多艺，其诗光耀千秋，充满了理性与理想的光芒，其词开拓了一代词风，其书法自成一体，其画的独特的审美观又影响着无数后代。

苏轼的词不论婉约还是豪放，无论是大江东去还是枝上柳棉，都自成一体，有其独特的思想境界，将人间悲欢离合、仕途的风云动荡、饮宴酬赠、咏物言志等等，无不刻骨描摹出，最终铅华洗净，自然天成，达到了极高的艺术境界与人生体悟。

[1]张宏.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浅论苏轼对婉约词的创新与发展[J].名作欣赏，2010，(18）：120-121.

[2]刘石.试论尊词与轻词──兼评苏轼词学观 [J].文学评论，1995，（1）：1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