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胜彩
(华中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武汉,430079)
消费主义产生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美国,五六十年代开始向西欧、日本等国扩散,70年代后,法国、德国和英国也相继加入;随着我国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进行,国家之间形成了密切联系的有机体,中国作为有机体的一份子也融入了消费主义的热潮中,同时,伴随着跨国公司的各种品牌商品、广告、代理人和机构陆续进入中国,这也对国民的消费观念产生重大的影响。消费是人的生活重要组成部分,但是,当消费特别是物质消费成为人的主导,特别是消费主义观念形成时,我们就应时刻保持警惕!消费主义是一种价值观念,它把无节制的物质享受和消遣当做生活的目的和人生的价值;消费主义是一种生活方式,它使普通大众也落入它的魔掌,使他们认为占有更多的物质资料和社会财富才是人生成功的标签和幸福的准则,不断片面地追求新奇、独特的消费行为,以此来炫耀和标榜自己的身份和社会地位。那么,在消费主义的影响下的社会形态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为什么人们会以物的消费作为社会地位的象征和人生的价值?消费主义为什么会形成?其背后的终极推动力是什么?我们又有什么办法走出消费主义的历史困境呢?
消费主义是建立在机器大工业基础上,以大规模的商品生产和高消费为特点,并鼓动人们在物质消费中寻求快乐、幸福,以排遣心灵的空虚与寂寞;在这种消费主义文化的影响下,人们以追逐金钱和挥霍金钱作为满足心理需求的准则,以比别人消费更多、更新、更高档为人生的意义;人们不再有更高的目标感,不再感觉到有某种值得永恒追求的东西,而只满足于现阶段的感官的娱乐。那么,在消费主义文化的影响下的现代社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呢?主要有以下方面:
消费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消费成为人的生活的唯一追求,此时的消费不再是传统政治经济学中的追求与满足,而是体现为人与物之间的扭曲的关系。在现今这样一个物质极大丰富的发达工业社会中,人们的需要的满足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因此,导致人们的基本需要不断被扩大、精细化,满足需要的手段也更加细致、多样化,令人感到舒适、自足。然而在这样舒适的生活中,人们却迷失了自我而不自知。此时人们单纯满足于追求外在物品引导的各种需求,而忽视自己真实的需要,人们的真实需要被外在的各式各样的物品所魅惑,正如鲍曼在《被围困的社会》中所说的,“‘真正的’或合法的需要同‘虚假的’或应谴责的‘伪’需要之间神圣的界限已经被取消。”[1]虚假的需求引导人们的消费,消费满满地占据着人的生活,这样短暂的一生就忙于各种“有保鲜期”的物品中,但是在这种状态中却浑然不知,并满足于此,在这种观念的支配下,却不知自己人生价值寄予何处。
人的需要和渴望已经超越了人最基本的需求,人们的消费是盲目的、被操纵的,消费者个性、主权和自由选择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骗局。通过不断追求新的物品来满足自己心灵的空虚,致使人沦于连续不断的感性娱乐之中,“刺激与厌倦之间的交替,以及对新奇事物不断的渴求,而新奇事物是层出不穷的,但又迅速被遗忘。没有前后相继的持久性,有的只是消遣。”[2]这种贪求新奇事物却又对其不甚了解、毫不用心的消遣却能使人感到开心,但是这种开心是短暂的、不稳定的,得到的只是一种感觉的幸福,而不是真正的幸福的感觉,由此之下,最终走向了意义的虚无、价值的迷失;并且极大妨碍了我们认真地思考自己,思考生活,在百无聊赖中走向死亡。一旦人的价值观被消费主义价值观所控制,随之会产生许多连锁性的后果,如:道德观念的扭曲、人生信仰的缺失等等。
在消费的主导下,人被消费物所控制,物本来是人劳动的产品,却成为控制人的异己的力量,人成为了消费的手段,马克思认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才是人生的目的所在。在消费主义的影响下,人生的意义变成了消费,消费就是人的生命所在,为了维持自己生命的力量就必须不断追求消费,人生的理想目标变成了房子、车子、票子等等之类的身外之物,人们不再有更高的目标感、远大的理想抱负,不再感觉到有某种值得永恒追求的东西,总是在短暂的、虚幻的东西中不断地穿梭,在这种忙忙碌碌的奔波中留有的仅是可怜的舒适,渺小与短暂的快乐。对自己的人生目的模糊不清,必然导致其一生中的活动不知走向何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以一种观望的态度对待自己的生活,看着别人在干嘛,自己也随之效仿;一个人的人生目的决定着一个人的生活态度,是积极面对生活中的困难还是从此一蹶不振,是遵纪守法还是违法犯罪等等,对自己的人生目的模糊不清,其结局可能是铤而走险、投机取巧、违法犯罪。
在当今这种社会竞争日益激烈的环境下,人们为了追求消费,就必须拥有金钱,因此为了得到消费带来的快感他们花费大量时间去工作,人们努力挣更多的钱,生活节奏随之加快,生活压力不断增大,空虚、紧张、疲惫等消极情绪随之而来。挣钱—消费—挣钱这种恶性循环中,人们顾此失彼,没有了远大的理想目标,处在被动的生活链中,最终在疲于奔命中迷失自我。
马克思主义从多角度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其中以社会主体个人的发展程度为标准,将人类社会划分为三大形式。其中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第二大形式,从三大形态划分看来,现今处于这一形态中,在这一社会形态的发展过程中,人处处为物所依赖,丧失了人的独立性。当今社会的竞争激烈、关系复杂、流动性大等特性,致使人们普遍没有安全感和归属感,难于找准自己人生的界定,最终人们选择了依靠外在的、表面具有象征性的标志来完成自我塑造和身份构建,在人们的消费过程中他们不再关心、注重商品使用价值的满足,而更注重的是商品作为符号存在所体现出来的社会身份、社会地位区分的符号价值,即商品所蕴含的社会意义。鲍曼指出,人“作为主体的不是我自己,而是我的所有物所体现出来的我。我所占有的财产是对我的特性的解释和说明”[3]。为了追求更高的社会地位、身份,人们就更加迷恋于追求物质消费,消费主导生活,人变得毫无意义可言。
人们为了追求虚荣的社会地位,把自己大把的时间投入工作以获得更多的金钱,人们每天都重复着自己的喜欢或者不喜欢的工作,等有了空余时间,却又只是个人的购物时间,看似每天都很充实,可是等哪天真正闲下来会想起自己这一段时间的经历,发现自己好像什么也没做成,忙碌了却不知有何种收获。在不知不觉中,人的身体和心灵都受到外来之物的压抑,人变成马尔库塞所说的“单向度的人”,真正的自由被虚假的需求所蒙蔽。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发达工业社会中,那些理想的、形而上的东西不复存在,换之而来的是物质与精神的分离,人的自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消费主义社会形成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其深层次的原因在于“物”已成为人们生活的核心,消费主义的本质是物质主义,在“物的依赖性”社会中,人必然遭遇到生存的困境。人们将自己的存在不是寄托于自身之内,而寻求外在的物的依赖。“物”成为人的存在及其他一切活动的基础,它被提到不可替代的必要的地位,成为关乎着人的继续存在而且影响着人的现实生活必不可少之物,并将自身的存在遮蔽于对物的崇拜之下。弗洛姆曾经认为,“物的依赖性”社会是一个以追求占有和利润为宗旨的社会,绝大多数人都把以“占有”为目标的生活看作是一种自然的、唯一可能的生活方式,并且认为,我所占有的和所消费的东西即是我的生存。消费主义形成是人被物化的过程,孙伯鍨认为物化有两种:一种是对象化的物化,是对人的肯定;一种是异化的物化,是对人的否定。消费主义形成的物化无疑就是他所说的后者。当我们沉迷于消费,被消费牵着鼻子做事的时候,消费的物品就变成了异己的力量统治着人,此时人成了消费的手段,这种异化的物化一旦形成直到共产主义阶段都会陷入一个恶性循环,人自身成为追求金钱的手段、成为商品在市场上兜售。此时,人已经不重要,我消费什么成为身份的象征,在我们周围时刻上演着“我消费故我在”的神话。
现代人依据工具理性建立起在物的基础上的人的独立性,但是暗含在工具理性背后的实证主义态度根植于人的思想中。在它看来,只有客观的和可证实的的东西才是有意义的,再加上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各行业之间的分工越来越细致,个人的劳动都要以机器为转移,人要听从机器的指令办事,并且周而复始地操作同一个动作,可以说“在一种新的意义上来说,正盛行的社会控制形式是技术的。可以肯定,生产性设备和破坏性设备的技术结构和效率,已经成为现阶段使人民隶属于既定的社会劳动分工的一个主要工具。”[4]基于以上两方面因素的影响,他们被迫转向丰富多彩的消费世界里,因为在这个世界中消费物是他们切实感受到的、可证实的东西,同时他们可以任凭自己的主观意愿来购买自己想要的商品,而不象上班时间那样被迫地重复简单的劳动,而是在消费的过程充分发挥了人的个体性、独立性和主观性,在消费中证实了自己的存在感,并且得到快感。
当今社会可以说大众传媒是把消费主义推到时代尖端的最重要手段。它本应是社会交往的媒介,但是由于某些特殊利益团体的利益需要,通过把特殊的社会利益作为个人的利益来兜售,把社会的需要变成个人的需要和愿望,一方面它肆意鼓吹那些隐藏在商品信息中,通过不断重复,从而使得人们同意物品的价值符号,刺激人们消费欲望的信息;在不断地被诱惑中,不管自己是否需要,都会购买这种产品以表现自己的能力,虚假需要就此应运而生,“需求和满足之间传统的关系将要被颠覆:对满足的承诺或期许会优先于需要,且总大于既有的需要,但是又不能太大以至于消除了对所承诺物品的欲望。”[5]外部强加与个人身上的虚假需要导致虚假的繁荣现象,所谓虚假需要即“为了特定的社会利益而从外部强加在个人身上的那些需要,是艰辛、侵略、痛苦和非正义永恒化的需要。”[6]这种虚假需要蒙蔽了人们的真实需要,使人只是纵情于当前的感官娱乐,游戏人间。消费社会为了提升消费能力必须要让消费者置身于不断的新的诱惑之中,不断激发他们的需要,提高他们的欲求,要让他们相信更好的永远在后面。
“在这样的生活里,没有安宁可言,只有坚持抵抗的欲望和无能为力的意志在经常不断斗争。倘使我们的生活伟大而自由,我们就必须用种种方法躲避这种囚禁和斗争。”[7]因此,为了解决消费主义所带来的困境,获得真正的自由,重拾失落了的形而上的意义,我们必须寻求摆脱这种状况的出路。
物的依赖性的阶段是历史发展的必经阶段,相对于以自然血缘关系和统治从属关系为基础的地方性联系是一种巨大的进步,生产力也得到极大的发展,“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时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8]。消费能推动生产的发展,但是,我们应该保持清醒的头脑,恢复人类理性的全面性,辩证地对待消费主义的利弊,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积极吸收“物的依赖性”阶段中取得的成果,发展现代生产力,为人的自由全面的发展提供坚实的基础。另一方面消费主义强化了物的地位,但是消费只是满足人的需要的手段,仅仅只是一种媒介载体,其终极目标在于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发展。因此树立“以人为本”的消费理念,将人的生存和发展当作生产和消费终极的、无条件的、整体的、永恒的价值和意义,扬弃物的依赖性阶段的特性,才能使历史向着其健康的方向发展,恢复消费的本来意义。
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出发,正确看待个人需要和社会的发展的关系,既要看到社会历史发展中的不合理性因素,同时也要看到社会历史的进步;不能单方面地反对资本、反对消费社会的发展,“资本作为孜孜不倦地追求财富的一般形式的欲望,驱使劳动超过自己自然需要的界限,来为发展丰富的个性创造出物质要素,这种个性无论在生产上和消费上都是全面的。”[9]只有当生产力发展到足够的程度,人们的劳动达到自由创造的阶段,消费自然而然地就会体现人的真正需求。因此,我们不能开历史的倒车,应充分认识到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必然性,同时也应清晰地了解对消费社会的抵制并不意味着要退回到历史中的原始需要的状态。在消费社会中,时刻警惕,不能处处让物牵着鼻子走!时刻保持面对生存的适度的理性态度和健全的消费意识。
[1][英]齐格蒙特·鲍曼.被围困的社会[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131.
[2][德]卡尔·雅斯贝斯.王德峰译.时代的精神状况[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41.
[3][美]埃里希·弗罗姆.关山译.占有还是生存[M].北京:北京三联书店,1988:83.
[4]陈学明,吴松,远东.痛苦中的安乐—马尔库塞、弗洛姆论消费主义[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8:7
[5][英]齐格蒙特·鲍曼.仇子明,李兰译.工作、消费、新穷人[M].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0:66.
[6][美]赫伯特·马尔库塞.刘继译.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6.
[7][英]罗素.何兆武译.哲学问题[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131.
[8]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77.
[9]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