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创
(云南开放大学,昆明 650223)
兴蒙乡蒙古族乡位于云南省通海县杞麓湖畔,是云南蒙古族的主要聚集区。兴蒙蒙古族的祖先,少数是元军1253年随忽必烈征大理的先头部队,多数是后来随啊喇帖木耳蒙古右旃从陕西西安入滇的。他们入滇后,驻守在杞麓山,初步形成了蒙古族村庄。后来,驻守的元军后勤军户,逐步解甲归农。他们利用杞麓湖的地理优势,靠捕鱼撮虾和在沼泽滩上围田种植稻谷维持生计,驻地三营也更名为上村、中村、下村。因他们主要以捕渔为生,被外族人称为“三渔村”。明代以后,通海其他区域的蒙古族逐步迁到此地与他们共同生活,蒙古族人口逐渐增多,村落逐渐扩大,发展为至今包括五个自然村的兴蒙乡。2012年,兴蒙乡总人口5613人,其中蒙古族5406人,占总人口的96.3%。蒙古族从辽阔的大草原来到滇中坝子,随着生态环境的变化,经历了从牧民到渔民再到农民的转变,在此过程中,蒙古族的传统文化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变化。
文化变迁是“一个民族的生活方式所发生的任何变更,不论这种变更是因为内部的发展所引起,或者是由于不同生活方式的民族之间的相互交往而产生。[1]”变迁通常随着社会文化环境或自然环境的改变而发生。蒙古族原来居住在草原上,决定了他们以游牧为主要的物质生活方式;入滇以后,杞麓湖畔的生态环境又决定了他们只能以渔业和农业为生。“对文化整体适应的主要结果之一,便是它能在特殊情境下产生多种文化,产生多样性。[2]”从大草原来到滇中坝子,蒙古族的传统文化逐渐丧失,融入了新的文化要素。
蒙古族入滇之前,生活在地处我国北部的大草原上,以游牧为主要的经济生活方式。蒙古族在兴蒙乡定居下来以后,依托自然地理优势世代以打渔为生;但随着杞麓湖水位的下降和围湖造田,兴蒙乡人民开始转向以农业为主要的生计方式。起初,主要种植水稻、包谷、小麦、杂粮等粮食作物,后来又开始种植经济作物,如烤烟、油菜、蔬菜等。同时,蒙古族为了维持生计,从其他民族那里学会了建筑技术。由于建筑技术精湛和建筑队伍不断扩大,兴蒙乡获得了“云南建筑之乡”的美誉。同时,渔业、养殖业、修理业、手工业等也得到了蓬勃发展。经济的发展,促进了兴蒙乡物质文化生活的变化。
蒙古族的传统服饰是蒙古袍,蒙古袍适应了变化多端的气候和放牧、狩猎生活的需要。蒙古族在杞麓山定居以后,由于生产方式向渔业、农业转移,服装适应其变化,逐渐变短。清代至民国年间通海蒙古族男性仍着长袍、系腰带;20世纪40年代以后,服装逐渐改变,中老年男性改穿对襟衣服,多为深蓝、黑色。而女性服装则形成现在颇有特色的“三叠水”服装,即一件上衣由长短不同的三件组成,领口和花边仍保留着北方蒙古族服饰的特点。兴蒙乡蒙古族服饰特点既与生态环境和生产生活方式有关,又受到当地其他民族的影响。如未婚少女所戴的凤冠帽与附近彝族少女所戴的喜鹊帽相似,婚后妇女生育后改为包包头也基本一样。
蒙古族传统住房称为蒙古包,这是一种圆形、穹顶用羊毛毡子覆盖的帐幕式住所,蒙古包是适应游牧生活的独特建筑。而兴蒙乡蒙古族的建筑风格受当地汉族影响,为三间四耳倒八尺,或三间两耳倒八尺的土木结构房屋。90年代以后,许多人家建盖新房,房屋向砖混结构改变,但房屋的基本格局未变。
蒙古语属阿尔泰语系蒙古语族蒙古语支。通海兴蒙乡蒙古语称为卡卓语,属于汉藏语系藏缅语族彝语支,是一种层次复杂的语言。卡卓语语音上同白语接近,基本词汇和基本语法结构又与彝语有许多相同之处[3]。
蒙古族传统的宗教信仰为喇嘛教。而兴蒙乡蒙古族的宗教信仰却很复杂,庙宇内可同时供奉观音、天王、观圣财神、鲁班、龙王、山神等。一些家庭内同时供奉灶君、天地君亲师位和祖先牌位。
蒙古族的主要节日有那达慕大会、春节、清明、端午节、千灯节(农历十月二十五,为纪念黄教始祖宗喀巴诞辰,寺庙喇嘛集会育经,举行祝愿法会)等。兴蒙乡的蒙古族节日受汉族影响,主要过春节、清明、端午、火把节;特有的节日是鲁班节。还举办定期的庙会,如二月十九的观音庙会。
蒙古族传统舞蹈是围着圆圈跳的“安代”;兴蒙乡蒙古族主要舞蹈是“跳乐”。舞时以持四弦琴的男青年引导,男女分两行,形成圆阵,互相穿插,踏足击手,且歌且舞。兴蒙乡蒙古族的主要舞蹈是“跳乐”,在形式上与蒙古族的“安代”相似。都是围着圆圈跳,但不如“安代”舞步伐强劲有力和身体的倾斜度大,风格不如内蒙古大草原舞蹈中所表现的剿悍、粗犷、健壮;“团乐”,踢腿及拍掌和彝族相似,只是踢腿没有彝族踢的高,身体转动的也不大[4]。
自公元1381年元梁王在云南的统治结束后,云南蒙古族就与北方蒙古族失去了联系。虽然许多人世代口耳相传自己是蒙古族,许多碑刻也证明他们是蒙古族的后代。如《敕授宣慰司总管始祖公讳阿喇贴木耳蒙古右旃》石碑中,写道“吾家籍原蒙古,随大元入中国,官于陕西西安府长安县…”,都证明了兴蒙乡人的族源。但是经历世代的变迁,加之与其他少数民族杂居,兴蒙乡蒙古族的文化特征与北方蒙古族相比发生了许多变化。1950年,中共云南省委民族工作队马绍忠到兴蒙乡考察后,在《云南少数民族》一书中介绍了兴蒙蒙古族的历史与现状,引起了内蒙古及蒙古人民共和国的极大关注。1975年,云南省历史研究所杜玉亭教授到兴蒙乡进行了实地考察,编纂了《云南蒙古族简史》,得到社会广为认同。至此,云南蒙古族的身份得到进一步确认,兴蒙乡与内蒙古开始了大规模的交往,兴蒙乡进入了蒙古族文化的回归阶段。
兴蒙乡开始恢复过蒙古族最有代表性的节日——那达慕节。元军驻守曲陀关时,常在元帅府驻地曲陀关和白沙凹练武场举行赛马、摔跤、射箭“三项那达慕”大会。明洪武十四年以后停办。1981年,兴蒙乡探亲代表团从内蒙古归来后,又恢复过那达慕节。时间为新历的12月13日至15日,共举行三天。开始每年举办一次,1992年后改为三年一次。活动内容保留了传统的摔跤、会餐等内容,还有舞龙、虾灯划旱船、大王鞭等文艺活动。如今,那达慕已成为兴蒙乡的一大盛会。届时,附近的乡镇、县、市各级均有人来参加,内蒙古也会派出代表队参加这一重大节日。兴蒙乡的男性在过节时,开始穿上蒙古袍。
1985年兴蒙乡将关圣宫改为三圣宫,宫内新塑了成吉思汗、蒙哥、忽必烈三位蒙古族祖先的塑像,初一、十五有专人烧香。将农历六月二十定为忆祖节,以此纪念蒙古族落籍杞麓湖畔。每年的那一天,乡民聚集到三圣宫举行纪念活动,要杀猪、宰牛。仪式由村内老人主持,首先向三位祖先鞠躬、献哈达及献酒,并由专人讲述蒙古族落籍兴蒙乡的历史,以此追忆过去、勉励今人。
兴蒙乡的建筑和公共设施也开始体现出蒙古风格。乡政府、文化站等建筑的外观设计成蒙古包的形式,位于学校内部举行各种活动的一块场地,背景也设计成蒙古包的形式。
80年代初,兴蒙乡派人到内蒙古学习音乐舞蹈,回来后通过她们的教授,安代舞、筷子舞、酒盅舞等蒙古舞蹈已在兴蒙乡传播开来,表演者表演时着内蒙古服装。
1997年4月26 日,云南民族学会蒙古族研究会在昆明成立。内蒙自治区派出了3人代表团参加了大会。2001年5月,研究会组织10余名会员参加编纂《兴蒙蒙古族乡志》,该书于2003年底完成,该书对从大草原落籍杞麓湖畔的蒙古族的历史和现状进行了较为详尽的编修,对各界人士了解兴蒙乡的历史文化、民族风情提供了翔实的资料。2003年10月3日,兴蒙乡举行了纪念蒙古人入滇750周年的盛大纪念活动。该活动由骏马雕塑揭幕仪式、开幕典礼、文艺表演、民族文化研讨会组成。
1.生存环境发生改变
蒙古族入滇以前生活在我国北部边疆大草原上,兴蒙乡位于四季如春的通海杞麓湖畔。由于生存环境迥异,面临着调整自身文化适应新的环境的问题。生存环境的变化,导致了物质生产方式的变化和与之相适应的文化的变化。生产方式从牧业转变为渔业,又从以渔业为主转向以农业为主,渔业、建筑业为辅的产业结构。“在整个文化系统中,技术系统引起社会系统的变化,而技术系统和社会系统又引起意识形态的变化[5]。”随着生产方式的变迁和生态环境的改变,蒙古包和蒙古服已经不能适应渔业和农业生活的需要,形成了现在的房屋结构和服装特色。
2.强制同化政策
明代禁止使用“胡语”(即蒙古族和色目人的语言)。元朝灭亡后,朱元璋于1368年(建国初)颁布了一道禁止胡服、胡语、胡姓、胡俗的命令,而且以后反复重申了这一禁令。这一禁令加速了明朝境内蒙古族和色目人的汉化过程。1325年之后,曲陀关都元帅府阿喇帖木耳倡导尊孔崇儒,学汉文、行汉礼,加速了兴蒙乡蒙古族的汉化过程。
3.长期持继地与异质文化接触
蒙古人入滇以后,只有几千人口,它们生活在人口众多的其他民族之中,并与白族、彝族等其他民族大量通婚,不可避免受到他们的影响。互相的、双向的文化传播难以进行,基本上以兴蒙乡蒙古族单向的文化借用为主,对蒙古族的文化变迁产生了极大影响。
1.与内蒙古蒙古族交往增加
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经济社会的发展,交通通讯条件的改善,原始封闭的环境逐渐打破。1957年兴蒙乡派出4人到呼和浩特学习蒙古族语言文字、西医,同年派代表参加了内蒙古自治区成立十周年的庆祝活动。1976年5月,内蒙古自治区派内蒙古师范学院教授到兴蒙乡考察,进一步证实了兴蒙蒙古族在语言、服饰、生活习俗等方面还保留着北方蒙古族的许多特征。之后,南北蒙古族往来开始密切。从1978至今,大量北方蒙古族到兴蒙乡寻亲,并派人来教蒙古语、农科、养殖等,兴蒙乡也派人去内蒙学习建筑、医学、音乐、舞蹈等各种专业。内蒙古还给兴蒙乡赠送了蒙古包、草原蒙古族服饰、马头琴、毯子、教学仪器及医疗设备等。在南北蒙古族往来的过程中,兴蒙乡不但深切的感受到了亲人的真挚情意,更对自己的族源和历史有了清晰的了解,民族认同感不断增强。
2.长期实行族内婚保持了族群的稳定性
1253年以后入滇的蒙古族,因多为男性,只能娶当地妇女为妻,因此多为族外婚。明清期间,实行男性可娶外族妇女,本族妇女不能外嫁的“半封闭”婚姻制度。随着人口的增加,兴蒙乡蒙古族开始实行族内婚,形成了“好花不出园”、“外嫁的妇女是没人要的”等观念。兴蒙乡蒙古族占了总人口的96%以上,其他还有汉、彝、傣、回、哈尼等民族,汉族多为乡政府机关干部及学校教师,只有少数是与乡内的蒙古族青年联姻迁入的。长期以来实行的族内婚,使蒙古族具备了稳定性的族群性,也为蒙古族的族群认同和文化回归打下了基础。
3.宣传民族文化、发展旅游业的愿望促进了文化回归
近年来,旅游业为云南的经济发展起了极大的推动作用,许多贫困地区通过发展旅游业走上了脱贫致富的道路。而云南旅游业得以发展的重要基础,除了秀丽的自然风光外,最重要的就是多彩的民族风情。兴蒙乡作为云南省唯一的一个蒙古族聚居区,2003年被列为民族文化生态村。对旅游业发展能够带来的经济、社会、环境效应的充分认识及民族文化生态村带来的机遇,使兴蒙乡把旅游业的发展提上了日程,2004年兴蒙乡邀请西南林学院的有关专家,做了兴蒙乡旅游发展总规。同时,兴蒙乡文化站成立了陈列室,摆放兴蒙乡传统的生产工具、服装、民间传说,展示民风民俗、历史遗迹。节庆期间,兴蒙乡乡政府还专门组织文艺队到秀山进行宣传演出,活动包括敬酒、献哈达、跳蒙古舞等。
综上所述,兴蒙乡的文化变迁主要经历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落籍云南后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这一段较长的历史时期,蒙古人脱离故土后,为适应新的生存环境,在与各民族的交往中发生的与传统蒙古族文化相对应的文化变迁;第二阶段是78年以后,主要由于与内蒙古的大规模交流而发生的以文化回归为主要特征的文化变迁。文化变迁既取决于民族社会的内部发展,也取决于外部的影响。在兴蒙乡文化变迁的两个阶段中,始终受到来自外部和内部的共同影响。文化变迁的过程是一个长期和持续的过程,它是一切文化的永存现象。因此,任何一个民族都处于不断的发展变化之中,民族文化的特点也会随之发生变化。
[1]克莱德•伍兹,施惟达,胡华生译.文化变迁[M].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89.
[2]萨赫林斯,塞维斯合著.文化与进化[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7.
[3]和即仁.关于云南蒙古族卡卓语的形成[J].民族语文,1998(4).
[4]于景春.云南蒙古族舞蹈及身体形态的审美特征与生态环境的关系[J].舞蹈研究,1996(4).
[5]黄淑娉,龚偑华.文化人类学理论方法研究[M].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发行.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