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 西
(浙江师范大学 教师教育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4)
社会资本在成人的职业发展和社会交往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一个拥有良好社会关系网络的人不仅身心愉悦,能从与他人的合作与互助中获得自我满足感和社会责任感,而且善于利用各种社会资源提升职业技能。美国学者弗朗西斯·福山认为,“教育制度不仅传递人力资本,并且还可以以社会规则和规范的方式传输社会资本,不但初等教育和中等教育如此,高等教育和职业教育也是这样”。[1]成人教育也不例外。成人教育使成人在学习专业知识和技能的同时,习得普遍性的规范和互惠原则,形成相互信任和依赖,建立起合作与互助的社会网络。
1980年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迪厄(P.Bourdieu)在《社会资本随笔》中正式提出“社会资本”概念,并将其界定为“实际或潜在资源的集合,这些资源与由相互默认或承认的关系所组成的持久网络有关,而且这些资源或多或少是制度化的”。[2]研究者从不同角度对社会资本进行了研究,如科尔曼认为社会资本是以社会结构资源为特征,存在于人际关系结构中,能为结构内部的个人行动提供便利;林南从社会网络的异质性、广泛性等来界定社会资本;普特南从宏观视角来研究社会资本,认为社会资本是社会组织的特征,能够提高社会效益。不同学者对社会资本的界定存在差异,我国学者对社会资本的理解有三种代表性的观点:一是认为社会资本从表现形式上看就是社会关系网络;二是认为社会资本是行动主体与社会的联系以及通过这种联系摄取稀缺资源的能力;三是认为社会资本是个人成长时期的一些社会、社区和家庭等环境因素。[3]笔者将社会资本界定为行为主体通过内外部的各种社会活动或社会联系而形成的社会资源的集合体,资源集合体的合理利用有助于改善行为主体的社会生活,提高个人素质,其主要形式包括社会关系、社会信任和社会规范。需要说明的是,资源本身不能构成社会资本,社会资本具有“资源”的属性,但更突出的是“使用资源”的属性。社会资本作为一种实际的或潜在的资源集合体,在合作、信任、规范的社会关系网络中能够给人们带来实质性价值和效益。
社会资本作为继物质资本、人力资本之后的又一大资本,对成人弱势群体的意义重大。它是成人弱势群体与其他群体保持稳定社会关系的前提,是摄取所需社会资源的保障,是增强社会认同感和提升自尊自信的催化剂。
首先,在心理层面,成人弱势群体无论在生活方式的选择还是社会资源的运用上,都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易产生消极悲观情绪,且有较强的自卑妥协心理。拥有丰富的社会资本可以使成人弱势群体在社会交往和社会行动中更加自信,摒弃自暴自弃、不求上进的价值观念,形成较高的自我评价,有利于成人在社会交往中展现个人魅力。其次,在职业发展层面,成人弱势群体本身的文化水平阻碍了信息流通的渠道。作为社会资本的社会关系网络是获取信息的重要途径,可以加快信息搜寻的速度,保证职业信息的真实性,使成人获取就业信息,从而为其职业发展增添动力。这对成人弱势群体职业地位的获得、职业声望和收入水平的提高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通过社会关系获取就业信息和机会,成为人们最为经济、最为现实的选择。再次,在社会交往层面,成人弱势群体的交往圈子普遍窄小,能获取的外来支持极为有限。社会资本可以使他们在遇到困难或需要帮助时得到必要的社会支持,包括各种物质支持,如生活保障、经济支持、劳力支持、决策咨询等,还包括情感支持,如在情绪低落时给予同情、面对挑战时给予鼓励、在孤独时给予关怀。
我国的成人弱势群体主要包括老年人、残疾人、贫困农民、进城农民工、失业下岗工人等,这里主要指因社会原因产生的成人弱势群体,他们的社会资本严重不足,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依据社会资本理论,社会关系网络的特性包含三个方面。一是社会关系网络规模的大小。主要指社会关系网络所涉及的人数的多少,社会关系网络规模越大,其中可能蕴涵的资源就越多。二是社会关系网络顶端的高低。是指在社会关系网络中地位、身份和资源最多的个体的状况。每个社会关系网络的顶端所能达到的高度是不同的,高度越高,则该社会关系网络中所蕴涵的资源也就越多。三是社会关系网络位差的大小。即社会关系网络顶端与底部落差的大小。落差大的网络可以更多地克服关系网络资源,尤其是信息资源的重复性。[4]
成人弱势群体的社会关系网络窄,主要有以下两种原因。一是成人弱势群体由于经济贫困和职业地位低下,社会交往机会较少,人际交往和职业流动局限于底层社会,流动性不大,且交往圈中的个体享有的资源不足,导致成人弱势群体的社会关系网络规模陷入死循环,日渐窄化。二是成人弱势群体社会交往对象单一,多为同质性较高的群体,如同处社会不利地位的工友、地缘意义上的亲朋好友,能够借助社会关系网络顶端获取的资源极其有限。社会资本的工具性特征决定了人际交往的建立和维持依靠彼此之间资源的等价交换,当一方为对方提供各种资源时也期待着对方用等价的资源来回报。成人弱势群体本身就属于资源极度匮乏的群体,客观上制约了与其他群体的沟通和交流,导致他们的社会关系网络资本更加短缺。
科尔曼认为在那些社会信任程度高、彼此充分认同相互之间的义务和责任的地方,社会资本就高。高信任度能减少群体组织间的摩擦,促使其分享社会共同的规范和价值,形成民主氛围。[5]生活在社会关系网络之中的成人弱势群体往往被排除在社会主流生活之外。随着社会竞争、流动和分化的加剧,成人弱势群体与其他群体在社会地位、生活方式、知识水平、技术技能等方面的差距越来越大,难以被强势群体所认同、接受和支持,形成严重的失落感、自卑感及被排斥感,甚至产生自我无能的负面评价和宿命论的价值观念。如农民工进入城市后,疲于生计,无暇参与社会活动和享受优质的社会资源,也就无法真正融入城市生活。一方面,这种隔离状态会对成人弱势群体的心理、生活等方面产生消极影响,使他们走向自我封闭,难以产生信任感,造成弱势的自我复制,以致对社会的认同度低。另一方面,其他群体并未积极主动地帮助成人弱势群体融入城市生活,甚至对他们存有偏见。与其他群体的隔阂不利于成人弱势群体形成对城市文化和文明的认同,使他们对社会产生不信任感。
社会资本理论认为群体的有效规范能够通过内在的或外在的惩罚,引导或制约人们的行动,从而成为对个人行动有影响的社会资本。成人弱势群体并未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在思想意识上较为保守,甚至还存有一些不符合时代发展的陋习,这会制约成人弱势群体的社会交往。由于成人弱势群体与其他群体无法达成共同的社会准则,在社会交往过程中会出现话语鸿沟和文化障碍,使得本就有限的社会关系难以扩充。社会资本作为一种无形的资源,是在社会交往和社会活动中不断获得和积累的,成人弱势群体自身素质和文化的弱势限制了他们的社会参与,也就无从践行主流的社会规范。长此以往,成人弱势群体的不利状况会更加严峻,日益被排斥在主流社会之外,很可能成为社会的不稳定因素。总之,社会资本的不足严重束缚成人弱势群体的发展,限制社会交往,阻碍信息的有效流通,成为他们改变弱势状态的障碍。
成人教育的本质特征是由其对象——成人决定的,具有社会性和服务性。成人教育是一项社会性极强的教育活动,必须深入到成人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尊重成人已有的生活经验,让成人有更多的机会参与社会生活,培养公民意识,将个人的发展与社会的需要结合起来,由此推动社会的进步与改革。成人教育的社会性还表现为它拥有最广泛的学习者群,能够最大限度地满足社会各个阶层、群体的教育需求,实现教育机会的均等。成人教育作为一项实现社会整体利益、有利于社会整体进步的神圣事业,从其诞生之初,就期待能够成为缓解社会失衡、消除社会不公,特别是给予生活状况处于不利地位的成人以真切关怀、适切帮助的重要途径与手段。[6]成人教育关注成人的社会参与和社会交往,其社会性决定了成人教育具有丰富成人弱势群体社会资本的属性。
服务性是成人教育的另一本质属性,《21世纪中国成人教育发展论坛宣言》旗帜鲜明地宣布成人教育是为成人学习服务的。实施成人教育的最初目的是为社会贫困阶层或因其他原因失去受教育机会的人提供第二次受教育的机会,以实现社会公正和教育公平。[7]诚如美国成人教育学家诺尔斯(M.Knowls)所说:“成人教育不是以学科为中心,而是以实用为中心、问题为中心、生活为中心。”[8]成人弱势群体社会关系的匮乏、人际交往的局限、社会信任的缺失以及社会规范意识的淡薄严重制约成人个体的发展,社会资本不足成为成人弱势群体前进道路上的障碍。旨在提高成人职业技能,改善成人生活质量的成人教育,可以拓宽成人弱势群体的社会关系网络,促进他们向上层社会流动,加强他们对社会的认同感,使他们更好、更快地融入社会,与其他群体建立更紧密的联系,分享更多优质资源。可见,提升成人弱势群体的社会资本,既是成人教育的本质所在,又是成人教育义不容辞的职责。
成人弱势群体社会资本不足的困境加剧了社会的不平等,不利于社会的合理流动和社会稳定。成人教育在提升成人弱势群体社会资本的过程中应该发挥重要作用,在培养成人弱势群体专业技能的同时,努力帮助他们创设习得主流文化和规范的平台,开拓成人弱势群体的社会关系网络,建立合作与互助的组织团体。
有研究指出,在一个分层体系中,相同阶层的人们在权力、财富、声望等资源方面相似性很高,他们之间往往是强关系;而不同阶层人们的资源相似性低,他们之间往往是弱关系。[9]成人弱势群体在生存时期,以强关系为主要资本;而到了发展时期,弱关系将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强关系能够提供心理层面必需的信任与支持,个体的弱关系越丰富,所能拥有的信息资源就越多,这对就业的作用不可小觑。社区是由聚居在一定地域内相互关联的人组成的生活共同体,具有两个基本要素:一是以情感为粘合剂的关系网络;二是成员间共同的价值观念、规范和身份认同。社区同时也是成人弱势群体的生活场所,因此在社区内要开展形式多样的教育活动,使成人弱势群体参与其中,不断拓宽他们的社会交往圈。首先,社区通过与当地企业合作,邀请经验丰富的员工为有培训需求的成人弱势群体进行职业技能培训。成人弱势群体在接受培训的过程中不仅能学习新的职业技能,同时还能与企业员工建立良好的社交关系,从而扩大社会交往规模。其次,定期在社区内开展互帮互助的公益活动,发挥社区成员的个人特长,为社区其他成员的生活提供方便。成人弱势群体在修补、养殖、烹饪等方面有丰富的经验,通过互帮互助的形式让他们体验到参与的满足感,与社区其他成员建立更加亲密的关系。此外,社区之间还可以举行联谊或竞赛活动,提供展示的舞台,丰富成人弱势群体的业余生活,增强社区成员的凝聚力。丰富多样的社区活动让成人弱势群体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其他群体成员,帮助他们建立多样化的社会关系网络,在活动中不断积累社会资本。
推进成人弱势群体文化素质教育,应注意以下两个方面。一方面,加大对社会主流文化价值的宣传,宣传内容要贴近实际生活,语言通俗易懂,使成人弱势群体能真切感受到自己也是文明社会的一份子,一言一行关乎着社会形象,促使他们有意识地关注社会的发展变化。宣传的形式应多样化,除了发放传统的纸质传单,还可以充分利用现代多媒体的优势,通过广播、电视、互联网来传播社会主流文化,使成人弱势群体对社会的动态了如指掌,在耳濡目染中习得社会主流文化价值观。另一方面,开展文明公民教育,将生活中的鲜活案例制作成传递“正能量”的视频短片,并定期公开播放,作为教育示范,鼓励社会成员向模范学习,使真善美的品德深入人心,增进社会成员彼此间的信任感。一个充满信任的集体必然充溢着强烈的归属感,这种归属感使成人弱势群体乐于融入到其他社会群体中,形成一个互信互爱的社会关系网。成人弱势群体文化素质的提高能够缩小他们与其他社会群体间的差距,消除社会隔膜,增强社会认同感。
个人的力量是微薄的,而团体则会显现出整体效应。成人教育可以通过构建学习型团体,帮助成人形成合作互惠的意识。一方面成立帮扶型团体,以结对子的形式联结弱势群体家庭和强势群体家庭,消除弱势群体与强势群体沟通交流的壁垒,实现资源共享和文化共融。帮扶型团体的形成需要强势群体有一定的奉献精神,乐于将优质资源分享给弱势群体,为他们的生存生活提供便利。同时建立一定的考核和奖惩机制,督促强势群体家庭帮扶弱势群体家庭,对于成效显著的团体予以公开表彰和奖励。通过此类合作,成人弱势群体能够高效地习得社会规范,更快地融入社会。另一方面成立自强型团体,加强弱势群体内部的互帮互助。同一阶层的群体在经验交流与学习过程中能更加深入,高频率的沟通有助于群体凝聚力的形成,适时表达群体诉求,在磨合与学习中提升文化素养,适应社会规范。以上两种学习型团体都是为了让成人弱势群体能够在有生命力的团体中提升自身素质,学习社会规范,获得社会支持。
总之,成人弱势群体社会资本匮乏是其发展道路上的瓶颈,成人教育不仅要提高成人弱势群体的职业技能水平,丰富其人力资本,还要以社会交往和规范的形式传输社会资本,扩大成人弱势群体的社会交往范围,帮助他们形成结构合理、异质性强的社会关系网络,使他们在参与成人教育活动的过程中,积极融入社会公共生活,习得主流文化价值观,增强社会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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