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诗学视野下的视点解读——以 《最后一片叶子》为例

2013-08-15 00:46赵梅鹃
怀化学院学报 2013年9期
关键词:贝尔曼琼斯视点

赵梅鹃

(广西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广西桂林541006)

欧·亨利是美国20世纪初期最著名短篇小说家之一,曾被评论界誉为曼哈顿桂冠散文作家和美国现代短篇小说之父,又被誉为“美国生活的幽默百科全书”。其作品选材巧妙,构思精巧,语言凝练,结尾独特,具有较强的艺术性和感染力,在百年之后仍然保持着长久的影响和魅力。《最后一片叶子》是欧·亨利众多小说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之一,突显了他的写作风格和特点。小说描写了小人物在贫困潦倒的境遇中相识并彼此互助的温暖故事,以简洁和生动的语言,细腻地刻画了琼斯、苏和贝尔曼三个生动的形象,寄深意于微笑背后的泪水、柔弱背后的坚强,极大地赞颂了人间真情和人性美。其言辞浅近而意旨深远,令人捧读后奉为经典。为了更有层次地展现文本脉络和深刻挖掘作品内涵,本文试图运用认知诗学理论对文本进行视点解读,分析作者如何通过视点的转变来塑造人物形象,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和揭示文本主题。

一、认知诗学的视点理论

视点(pointof view)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一直是语言学家关注的焦点之一。视点原是修辞学和文学中的常用术语,指一个人观察事物所采用的方法和角度。后被应用在语言学、心理学等领域,并得以进一步发展。文体学家Michael Short(1999)指出,视点是20世纪小说批评中的核心概念,对任何语篇的把握都涉及对视点的敏感。王正元认为,所有的语言表达的概念内容都来自视点,视点对于语篇的理解是绝对重要的[1]。Ehrlich指出,视点的连贯、推移与语篇的连贯密切相关。熊沐清认为,视点可以从认知层面上解释连贯,并能同语篇外部形式的语言描写手段(如衔接、主 述位、话 述题理论)相结合[2](P21)。

Roger Fowler(1986:127)把视点划分为三类:时空视点、观念视点、心理视点(又称为知觉视点)。而熊沐清教授则在此基础上借鉴并拓展了视点的分类,将其与认知诗学融合,分为四类:时空视点(spatio-temporal point of view)、观念视点(ideological pointof view)、叙述视点(narrative point of view)和知觉视点(perceptual pointof view)[2](P22)。在通常情况下,任何句及句以上的语言单位都同时蕴涵着上述四种视点,在影响语篇信息传递的过程中相互作用,以框架形式发挥其语篇功能。

二、欧·亨利《最后一片叶子》视点分析

本文认为,欧·亨利在创作该作品时,准确地把握了叙述视点和时空视点的转换,同时在观念视点和知觉视点上做了精妙的安排,使得信息焦点明暗相衬,相互铺垫。隐含叙述者在叙述中使用了全知视角(即零聚焦),为读者呈现每个人物各自的心理认知聚焦点,却在最后一刻笔锋一转,将之前隐于暗处的信息,突然提升至全篇最核心的聚焦点,凸显人物的命运,颠覆读者原有的心理认知图式(schema),升华故事主题。因而,读者在文本理解的过程中必须要注意叙述者独特的视点处理方式。

(一)叙述视点

叙述视点(narrative point of view)的“叙述”是广义的,泛指任何陈述。叙述视点的语言标记主要是人称[2](P22)。《最后一片藤叶》这篇短篇小说中,开头几段便奠定了整个故事的叙述视角 。“itself”,“Sue”,“Johnsy” ,“she”等词 ,包括描述肺炎先生 ,均采用第三人称的叙述视点,这是一种“全知视角”,其显著特点是客观、无视角限制,是一种充分自由的外在式的视角,可更加客观、完整地描述故事情节。通过作者的笔触,我们了解到“他们”在整个故事中的发展,包括Johnsy的病情、医生的诊断、Sue的担忧、老画家苦等的“杰作”等。作者采用这种居高临下的视角,将故事平铺在读者面前,使读者误以为已知晓故事的全部,却在最后一刻打破原有的认知结构,揭示真相,形成一个新的格局。

然而,若仅使用第三人称叙述视点,则易造成情感交流和亲和力的缺失。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在本故事中还穿插了第二人称的叙事手法,这对于完整人物形象和丰富人物性格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它在故事中主要以对话的形式出现,如:“I've known that for three days.Didn't the doctor tell you?” “Didn't you wonderwhy it never fluttered ormoved when the wind blew?Ah,darling,it's Behrman'smasterpiece-he painted it there the night that the last leaf fell.”“你”是叙事中的谈话对象,或者是故事中的叙事接受者。“你”、“我”、“医生”和“贝尔曼”在此时构成了一个模糊的对话关系,读者也被带入到这种对话之中。叙述者直接使用“你”与人物或者读者进行对话,这种视角兼具作者性和对话性[3]。作者结合多种叙事手法,完善叙述功能,拉近与读者的距离,容易引起读者与作者之间的共鸣,增强故事的艺术感染力。

(二)观念视点(ideological pointof view)

观念视点包括作者的价值观、信仰以及态度,主要体现于情态和语体这两种语言形式。Fowler指出,情态体现于情态动词、情态副词或句子副词、评价性形容词及副词、有关认识、预言和评价的动词以及全称句;语体包括个人语体,社会语体和功能语体[2](P22)。

从医生的视点去看,琼斯只有十分之一的恢复希望(She has one chance in-letussay,ten),并且,假如她自己不配合治疗,那么效果又将被减去百分之五十。医生代表着权威,此时的琼斯几乎命悬一线了。然而,作为好朋友的苏,天天盼望着她能好起来,决不能将事实讲出来。她压抑心中的楚痛,微笑地将十分之一的机会说成十分之九(he said the chanceswere ten to one)。紧接着,视角转向老画家,当他听说琼斯将她的生命和叶子联系在一起时,他嗤笑这种傻呆的胡思乱想(shouted his contempt and derision forsuch idiotic imaginings)。纵然身边的人都在希望琼斯能积极与病魔抗争,此时的她却心如死灰,毫无生机。我们能明显感受到多种视点交错所带来的矛盾,也正是由于这种相互交织的矛盾,推动着故事发展,情节开始围绕着“叶子”变得紧张。

孱弱的琼斯反复念叨着,“When the lastone falls Imust go,too.”高值情态动词“must”的出现,使语势增强,表现了她内心跌落深崖般的绝望。哀莫大于心死,叶子原本与她的生活毫无关联,却在琼斯的心里产生了极大的共鸣。可以看出,一名女性在极度悲观的环境下,将自己人性中最真实的一面表露出来,她脆弱、敏感、多愁善感。一夜风暴后,最后一片叶子仍在墙上,她内心被这生的力量深深震撼。她感悟,“It isa sin to want to die”,并从之前对死亡的极度焦虑转换为对生命极度的渴望,这种生死边缘上大起大落的情绪,真实地展现了她对生命的热爱,很是动人。

至于贝尔曼的杰作(masterpiece),在文本中反复出现了五次。前四次一直强调“杰作”还在酝酿状态,尚未动笔。当大家都以为这幅“杰作”不可能完成时,它竟意外地出现了。贝尔曼是一名没什么成就的艺术家,但是他用生命刻画的最后一片叶子,足以让他登上艺术的殿堂,他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唤起了他人对生命的无限渴望,这才是真正的艺术,才是永恒的“杰作”。

(三)时空视点(spatio-temporal pointof view)

时空视点(spatio-temporal pointof view),指人们观察或呈现对象世界时所依循的时空角度及位置,包括时空的起点和移动的顺序。一般通过时间指示语(时间状语,时态等)和地点指示语作为时空标记,进行表征[2](P22)。该故事使用的是一般过去时态,将一段故事娓娓道来。

文章开头便交代了故事发生的地点,华盛顿广场西边的小区(In a little districtwestofWashington Square),这是一群贫困艺术家聚集的艺术区,其实也就是个贫民区。这个故事的创作背景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美国社会。当时正值美国内战后的“镀金时代”,拜金主义盛行,坑蒙拐骗样样齐全,贪污舞弊泛滥成灾。相比之下,穷人之间真诚相待与关心关爱愈显得弥足珍贵。在此,作者从另外一个视角,辛辣讽刺这种金钱社会。

故事时间是发生在11月(November),即秋季,是一个树叶飘落的季节,按照逻辑,那片树叶必定会掉落,然而最后一片藤叶却倔强地、顽强地依附在枝上,这一矛盾的情节设计,引起读者的好奇,使其将注意力聚焦在“藤叶”上,为后面戏剧性的情节变化埋下伏笔。

故事中,在老画家出场时,有这样的描写“In one corner was ablank canvas on an easel thathad beenwaiting there for twenty-five years to receive the first lineof themasterpiece.”这里通过一个新的时态标记——过去完成进行时态,时间视点巧妙地得以改变,成功地将时间推至25年前,引出一个新事件,即这幅“杰作”花了25年还没有画成功,一直处在“had been waiting”的状态:25年前的画布和25年后的画布是一样的,空白,等着老画家来绘画。过去完成进行时态的语法功能意义在于,暗示这一状态可能还会继续持续下去。

在故事的最后,作者巧妙地通过对话,转换时空焦点,将时间和空间推至那个暴风雨夜的窗外:“he painted it there the night that the last leaf fell.”谁也没想到,之前那个给人印象不好且有些粗俗的贝尔曼,舍生取义冒着风雨爬上墙画一片叶子以挽救琼斯。作者并没有着墨描写他怎样爬上梯子,艰辛地绘画,只是定格了几个画面:“a lantern,still lighted,and a ladder that had been dragged from its place,and some scattered brushes,and a palette with green and yellow coloursmixed on it”。景物的堆砌手法,正如中国古诗的“人迹板桥霜”,寥寥几个静物形象,留给作者一些推理空间,不难想象,在雷雨交加的晚上,老画家如何拖着蹒跚的步伐,小心翼翼地爬上梯子,仔细地勾画树叶的脉络。如此时空视点的转换,打破了其稳定的时空结构,增加故事悬念和可读性。

(四)知觉视点(perceptual pointofview)

知觉视点(perceptual pointofview)关注的是知觉的对象,包括起始和终结两个部分。知觉视点的选择实质上是信息的选择和组合。知觉的起点通常是言说的出发点和话题,知觉的终点则是言说的内容,即新信息[2](P22)。不同的语篇结构和人物安排会引起读者不同的情感回应。选择性的构建情感框架,营造知觉上的感染力,才能使读者的情感反馈达到预期效果。

在文本分析中,我们可以发现贝尔曼是一位其貌不扬、性格乖戾的人,却又自称为楼上两位女画家的看门狗(mastiff-in-waiting),折射出贝尔曼是外表冰冷、内心却充满关爱。

Failure,withoutgetting enough to touch the hem of hisMistress's robe

这是对他职业能力的描写,说明贝尔曼是在绘画上毫无成就。这些描写与贝尔曼之后舍己救人的行为,形成巨大的知觉落差:这个与琼斯并不亲密且有一定距离的人,竟为了挽救她而舍生取义,冒雨爬墙用爱心画出那幅“杰作”,之后便一病不起,撒手人寰。这种知觉落差和错位,将穷人之间的关爱和真情刻画得淋淋尽致。不仅如此,这种知觉落差背后还隐藏着更深的寓意,这个平凡卑微的小人物用生命换来琼斯生命的延续,用生命获得了艺术上的永生,他的整个灵魂和人性的光芒集聚在那片永不凋零的叶子上。欧·亨利用独特的笔锋,使读者的知觉起始和终结落差极大,在这样一种落差和错位的结构中深挖人性的内涵,真实感人,令人动容。

三、结语

本文从认知诗学视角下的视点解读文本,四类视点的支配范围和方式各有不同,相互交叉,在语篇中以视点框(point of view frame)的形式发挥着作用,突出信息焦点。视点和人的心理认知紧密相连,不同的视点选择会构成不同的认知图式。读者需要不断变化和调整视点,来准确的解读文本,深挖隐藏在文本中的主题意义。

[1]王正元.语篇视点的认知分析[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6,(2):112-116.

[2]熊沐清.论语篇视点[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1,(1):21-28.

[3]蒋庆胜.论语篇视点译观— —以十篇《秋思》译文为例[J].重庆交通大学学报,2012,(6):137-140.

[4]欧·亨利.《最后一片叶子欧·亨利短篇小说选》[M].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1.

[5]周旭荣.《最后一片藤叶》主题的多重性[J].文学教育,2007,(9):88-89.

[6]任诚刚,王玉敏.杰作里的真正杰作——欧·亨利短篇小说《最后一片叶子》赏析[J].山东师大外国语学院院报,2001,(2):51-53.

[7]饶芳.《洛丽塔》中的叙述与聚焦——认知视野下的叙事策略[J].外国语文,2009,(5):72-75.

[8]郭甜.视点在认知诗学中的作用[D].四川外国语学院硕士论文,2011.

[9]阮温凌.人性世界的千古名画——《最后的常春藤叶》与欧·亨利创作风格的变异[J].名作欣赏,1995,(2):38-46.

猜你喜欢
贝尔曼琼斯视点
最后一片藤叶
琼斯太太的魔法
在诗歌创作与诗歌批评之间:德里安·丽斯-琼斯①教授访谈录
眺望以爱为生的境界
贝尔曼舍己救人“行为”及“方式”的合理性
眺望以爱为生的境界
《弃儿汤姆·琼斯的历史》的空间解读
视点
你离成功很近
让你每天一元钱,物超所值——《今日视点—2014精萃》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