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同策
(吉林大学 古籍研究所,吉林 长春 130012)
为了论说中不因为概念有异而发生不必要的歧见,首先厘清界说,或许不算多余。准确地说,这里所说的旧体诗词,是指自隋唐以来,日益发展成熟,在表现形式方面,作品字音上讲求平仄、押韵、文字上有着数量、对仗等严格格律要求的诗、词、曲等诗歌的总称。
旧体诗词是我国文艺百花园中的一株奇葩,它有着悠久的历史,在它邈远的发展过程中,诞生了繁星灿烂、光辉照人的众多知名作家和流传千古、字字珠玑的优秀作品,为我国的文学宝库创造了无数的辉煌。在世界文学史上也占有着非同凡响的位置。
进入新时期以来,随着历史的重大转变,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人们物质生活的不断提高和思想的逐步解放,文化需求也相应增长,旧体诗词园地也就有了长足的发展和全新的开拓。写作的人数和作品迅猛升腾,相关的报刊出版、举办的有关活动也随之增多,伴随着网络传播的普及优势,旧体诗词就更有了如虎添翼的持续给力和如日中天的蓬勃发展。
但是,毋庸讳言,在旧体诗词大发展、大繁荣的今天,其自身也存在着一些无法回避而亟待解决的问题。这也正是旧体诗词在今后能否健康生存和茁壮成长,进一步繁荣发展的关键所在。我们正视并探讨这些问题,也就是要解决如何正确运用旧体诗词的固有格律,来反映当代社会的现实状态,人们的生活情景和思想诉求;构建各个诗词作者不同的文化特色和彰显旧体诗词的当代审美价值。
下面拟就旧体诗词写作中的两个比较重要而又较为普遍的问题以及与新诗写作的关系,说说自己的看法。
当今旧体诗词写作中涉及的内容范畴,我以为主要存在两方面问题。
唐代的伟大诗人白居易,在其《与元九书》中说:“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莫始乎言,莫切乎声,莫深乎义。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类似的议论,打开文论史、诗话、词话,可以说是俯拾皆是。比白居易时代更早的颜之推所说“文章当以理致为心肾,气调为筋骨,事义为皮肤,华丽为冠冕。今世相承,趋末弃本,率多浮艳。辞与理竞,辞胜而理伏;事与才争,事繁而才损。放逸者流宕而忘归,穿凿者补缀而不足。”[1]《文章》更是结合当时的文坛弊端,从正反两方面进行了论说。
与“嘲风雪”、“弄花草”相比较,毕竟“补察时政”、“泄导人情”之作更能获得人民的认可和历史的肯定。也许,正因如此,严羽在其《沧浪诗话》中才说:“唐人好诗,多是征戍、迁谪、行旅、离别之作,往往能感动激发人意。”[2]《诗评》人们耳熟能详的诗句,如“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杜甫《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韩愈《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白居易《秦中吟》)“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杜牧《过华清宫》)“桑柘废来犹纳税,田园荒后尚征苗。”(杜荀鹤《山中寡妇》)等这些举不胜举的例证,至今人所共知、传诵不绝,即可作为最雄辩地说明。
“凡诗以意义为主,文词次之。”[3]引《刘贡甫诗话》脱离现实、脱离人民、脱离生活的多愁善感,无病呻吟,是不可能写出象样的诗来的。
我们并不简单化地认为古人的借景抒情,咏物述志之作,已经达到无法逾越的艺术高峰,今人无法突破而轻易地否定此类作品。但回顾千百年的文学史,也不得不承认,在旧体诗词传统的形式里,只有蕴含着最富于时代性的内容,从而获得深刻的思想价值的作品,才能具有更加旺盛的生命力。其具体验证,就是拥有广大读者群,历代流传。故而内容方面跟随时代的前进而求新,在一定程度上就成为诗家的共识。梁启超在其《“诗界革命”的三点主张》中说:
虽有佳章佳句,一读之,似在某集中曾相见者,是最可恨也。故今日不作诗则已,若作诗,必为诗界之哥仑布、玛赛郎然后可。……欲为诗界之哥仑布、玛赛郎,不可不备三长:第一要新意境,第二要新语句,而又须以古人之风格入之,然后成其为诗。不然,如移木星、金星之动物以实美洲,瑰伟则瑰伟矣,其如不类何!若三者具备,则可以为二十世纪支那之诗王矣。[4]
作为作品的整体,要让读者展读之下,马上就有全新的感觉。严羽在《沧浪诗话》中说:“唐人与本朝人诗,未论工拙,直是气象不同。唐人命题,言语亦自不同。杂古人之集而观之,不必见诗,望其题引而知其为唐人今人矣。”[2]《诗评》我们现在有时也陷入同样地困惑,一些今人的单一写景、抒情之作,如果不借助作者介绍之类,真正难于判定其作者的时代。
与诗歌形式的革新其幅度有限不同,诗歌内容确实是紧跟社会的发展而发展,生活的变化而变化。可以说瞬息万变、无尽无休。四川文史馆馆员冯广宏先生有《咏电脑》一诗:“键上终朝指叩头,古人哪得此风流……碟盘狼藉皆牙轴,千古文章一袖收。”(上海市文史研究馆《中华大吟唱》)他把电脑的键盘输入,形象地说成“指叩头”,把电脑的碟盘比作古籍的“牙轴”,可真正算是及时反映现实生活之作了。
人们常说文为言之精,诗为文之精。既然你写作的是诗歌,无论你采用什么形式表现,新诗或旧体诗词,写出来的必须是“诗”。不考虑内容如何,有无真情实感,只要字数、对仗、平仄、韵脚符合,就以为这就真正是“七律”、“五绝”、《水调歌头》、《念奴娇》、《天净沙》、《山坡羊》了。应该说这是极大的误解。
楼适夷在其《鲁迅诗四首》中说:
中国旧体诗格律很严,节奏音韵都有规律,这一方面容易束缚思想的驰骋,增加了学习上的困难。但另一方面学会了那种格律,有些人便以为只要凑字凑调,就可以写诗,这是不好的,它很容易养成一种习套,往往有些诗根本没有多少新鲜的诗的内容,由于外表的形式,也被算作一首诗。真正好的旧体诗,尽管在一套规定的格律中却不受格律的束缚,能够自由地驰骋思想,创造新的境界,给人一种强烈的感染力。[5]
形式上符合规格,绝对不能等同就成为旧体诗词。有人提出过所谓“诗魂”说,犹如一个人,首要在于有灵魂,没有灵魂的躯壳,是不能成其为人的。现在有的旧体诗词写作者,功夫都花在对其格式的掌握上,这没有错。但这仅仅是获取了盛物的筐,更为重要的是看你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要想写作出好作品,首先就得有个高认识,高起点。严羽说“夫学诗者,以识为主。”[3]《诗辨》创作首在立意,有些学习写作的,只孜孜于背诵韵谱之类,其它书籍接触甚少,至于理论文字、有关社会现实的问题更是漠不关心,其笔下如何能出现民众的心声和正义、健康的情怀?
表现方法的掌握,无疑更加困难。而经年历久的涵蓄、积累,不断吸取古人成果一节,就至关重要。有人向苏东坡请教写诗的窍门,他的回答很简单:
无他术,唯勤读书而多为之自工。世人患作文字少,又懒读书,每一篇出,即求过人,如此少
有至者。疵病不必待人指擿,多作自能见之。[3]《初学蹊径》
多读多写,并结合读写收获,提炼个人对现实生活的感受,炼意、炼句、炼字,诚如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所说:“凡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而入情。”[6]《知音》有了感受,还得要经历所谓“吟妥一个字,捻断数根须”的苦功。才能用最精粹的语句,形象、准确(里面自然包括必须符合旧体诗词的格律要求)地写人、叙事、状景、抒情。才有可能写出具有一定水平的作品来。
谈到发展、创新,就离不开继承。要想继承,先还得吸收。更高的要求不说,准确、彻底地读懂一首古诗词,也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其间的原因很多,时代相隔的玄远,生活方式的巨大差异,就是重要的一条。如李煜的《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由于龙脑这种香料和兽形的焚香炉在今天的生活中已不多见,简明的语句也成了阅读的障碍。韩翃的《寒食》“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不了解古代的“寒食节”、宫闱生活和宦官制度,理解上自然也就增加了难度。所以,在涉及“创新”问题时,必须先解决如何“继承”。而没有历久的刻苦学习作基础,也不好侈谈“继承”。得有了一定的学术积累,才能厚积薄发,取精用弘,把“创新”提上日程。
旧体诗词既然保存着它自身的“体”,就必须遵循其最起码的规格要求,如果没有了这种要求,或在“创新”名义下,把这种要求的主要内容一一突破,那也就不再存在其艺术格式了。
仇远在为张炎《山中白云词》所作的序言中就为我们介绍了类似的、很有讽刺意味的现实。他说:
世谓词者诗之余,然词尤难于诗,词失腔犹诗落韵,诗不过四五七言而止,词乃有四声五音均拍轻重清浊之别,若言顺律舛,律协言谬,俱非本色。或一字未合,一句皆废;一句未妥,一阕皆不光彩,信戛戛乎其难。又怪陋邦腐儒,穷乡村叟,每以词为易事,酒边兴豪,即引纸挥笔,动以东坡、稼轩、龙洲自况,极其至四字《沁园春》、五字《水调》、七字《鹧鸪天》《步蟾宫》,拊几击缶,同声附和,如梵呗、如步虚,不知宫调为何物,令老伶俊娼,面称好而背窃笑,是岂足与言词哉![7]
规矩不是不能改变,但占据首位的,应该是遵从旧有的规矩。试看人们比较熟知的毛泽东诗词中,他不说“雄鸡一唱天下白”,而说“一唱雄鸡天下白”;不说“千山万水只等闲”,而说“万水千山只等闲”;把曹操的《观沧海》中“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改说“萧瑟秋风(今又是)”;把杜甫的《丹青引赠曹将军霸》中“英姿飒爽(来酣战)”改说为“飒爽英姿(五尺枪)”等等,除去另有其文字修辞、意境表达的作用外,主要还是为了符合诗词格律中平仄声的要求。这就是遵从规矩。
其实,古代众多的作者,在写作实践中,对许多过于束缚手脚的格律已经在不断突破,比如音韵平仄要求上的“失粘”和“拗救”就是明显的例证。
毛泽东《十六字令》中“离天三尺三”,因为是引用谚语,不宜更改字句,所以尽管不合诗律、还是保留了原句,文字未作改动。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用典而不为典所用,谨于格律而不为格律所拘。”
除去平仄音韵之外,骈俪对仗,也是旧体诗词写作中的重要规矩。但同样也并不是必须死守而毫无缓冲余地。
叶圣陶在论及元稹的《遣悲怀》时说:
这首诗的好处,在乎境界真切。“昔日戏言”、“都到眼前”,悲难自禁,就取来抒写,这是真切。“此恨”难免,而“贫贱夫妻”别有一种难分难舍之情,体会到这一层,表达出这一层,也是真切。文字极朴素,对仗也随便(“尚想旧情”和“也曾因梦”应对仗而并不对仗)。朴素和真切是同胞兄弟;为求真切起见,自无妨牺牲对仗的工严。[8]《揣摩集》
讲求对仗,是旧体诗词的规矩,但要是搞到因文害义的程度,那就是舍本逐末了。叶圣陶还就此举过一个例子:
偶看李颀诗,见“柳色偏浓九华殿,莺声醉杀五陵儿”、“房中唯有老氏经,枥上空馀少游马”。这因为他要取巧对,所以这样说,若是明明白白说话,纵使要有一点文学意味,也决不会这样连着说的。[8]《论创作·诗与对仗》
类此例证,可以在历代众多的诗话、词话中找出很多。如果有时间浏览一些,除去可以拓宽视野、增进知识之外,也可从中获得许多对旧体诗词写作的启发。
作为一种艺术手段,从表现内容的角度审视,旧体诗词自身的特点,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正是其难点。其严格的格式要求,不仅对广大的工农大众,乃至对一些高级领导干部和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来说,都不是短时间轻而易举可以基本掌握、付诸应用的。近日读到一篇纪念耀邦同志的文章。其中说:
1988年他写了不少诗,主要是题赠知交故旧、亲朋好友的。他的诗立意新,格调高,有韵味,
但请教专家,说不合格律,因此后来也就不写了。[9]
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说:“时运交移,质文代变。……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6]《时序》文学现象,包括其内容和形式,总是在随着时代的变迁、历史的发展而不断发展变化。具体到今天的旧体诗词创作上来说,面对原有格律要求的底线不可突破的规矩,和音韵方面关于“平水韵”与今韵的争论;对仗方面关于求工、趋宽的争论,可否考虑另辟蹊径。能不能设想,对旧体诗词的形式有写作爱好,但却一时又难于达到起码要求的作者(类此情况,在目前还真为数不少),如果确实心有所获,不吐不快,而在格式上又对旧体诗词情有独钟,可否根据其构思、而在格律对仗上,按照其可能达到的程度来写作,要求在其题目上加一个“拟”或“仿”字样,如“拟七律”或“仿水调歌头”之类,给这个为数不少的作者群保留一个创作空间。
这样做的好处,一是可以与他人完全符合格律要求的作品标明有显著区别,坦陈自己并非蓄意鱼目混珠,淆乱文体。二是在这个写作实践过程中,让这个写作群逐渐熟悉并掌握旧体诗词的格律、对仗要求,过渡到得心应手地按照诗词格律写作。即使达不到这个目的,如果能够在上述领域真正能写出优秀作品来,也不啻为旧体诗词开辟了一条新路,因为形式总是为内容服务的,能够产生优秀内容的形式,自身也就有能力争取到生存权。胸无良谋,口无遮拦,姑妄言之,俯祈诲正。
同属诗歌大的类别,旧体诗词与新诗在表现社会生活与人们的思想情感方面,除去表现方式的不同之外,其余还是共性居多。因而旧体诗词与新诗不应处于对立的位置,互相排斥,而应该互相学习、互相促进。
长期以来,因为偏执一隅,在对待旧体诗词及新诗问题上,坚持扬新抑旧,或扬旧抑新的极端意见,一直争论不休。双方言人人殊,而又言之凿凿,应该说这两种意见,都是不可取的。
对鄙弃新诗,认为其趋俗、无内涵等意见的人,实际上是个人长期固守在旧体诗词的狭小天地里,唯“旧”最高,孤芳自赏。对新诗了解太少。在五四运动之后,新诗逐渐代替旧体诗词,不能不说是顺应了诗歌文体的演变趋势。新诗主流趋势的形成与发展,应该说是一大进步。而旧体诗词之于新诗,则为其提供了丰富营养。即以旧体诗词中艳称之炼字的“诗眼”、如“身轻一鸟过”(杜甫)、“春风又绿江南岸”(王安石)、炼句中的佳句如“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王勃)、“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王之涣)、“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刘禹锡)、“山雨欲来风满楼”(许浑)等等,新诗中也同样都有。下面举几个具有代表性的例证。
如“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北岛《回答》);“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有的人,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臧克家《有的人》)等等。其涵盖社会历史和当今现实、世间百态、人心炎凉的概括能力,炼意、炼字所下的苦功夫,绝不比写作旧体诗词差。在“四人帮”猖獗一时的“文革”年代,诗人郭小川的《秋歌》、《团泊洼的秋天》写出了时代的“风云变化”,人民“炽热的鲜血流淌哗哗”,其中迸发出的“雷霆怒吼”,给高压下的人民,以极大鼓舞和胜利的信念。台湾诗人余光中的一首《乡愁》,说出了海峡两岸无数同胞血浓于水的真挚感情和多年来骨肉分离的思念之苦。
同理,那些鄙薄新时期蓬勃发展起来的旧体诗词的人们,目光大都只看到旧体诗词在以往成就的辉煌,而看到现今的写作者和作品,看的大多是负面表现。而没有看到,应用旧体诗词描摹新事物、新思想、新人物的众多作家和作品。
首先必须肯定的是现当代已经造就有许多的卓有成就的旧体诗词作者,如王国维、鲁迅、郭沫若、闻一多、叶圣陶、俞平伯、郁达夫、陈寅恪、夏承焘、王力、田汉、邓拓、李锐、施蛰存、赵朴初、程千帆、沈祖棻、张伯驹、聂绀弩、唐圭璋、王季思、舒芜、周汝昌、饶宗颐、苏步青等,虽然他们所学专业不同,从事的工作各异,但作为旧体诗词的写作者,可以说个个都是高手。
那种认为旧体诗词只能表现雪月风花、闺阁庭院、儿女情长等内容,不能或难于反映重大历史事件、豪壮情怀的看法是完全没有根据的。古代词话中早就有“铜琶铁板”“歌大江东去”和“红牙拍板”“唱晓风残月”的故事。纵观现当代的旧体诗词,举凡世界风云、国家大事、自然万物、人间情愫等等,凡是现代社会和现实生活中存在的东西,都有深刻、准确的反映。
如王力写于1978年的《五届政协会议感赋》:“四害横行受折磨,暮年伏枥意如何?心红不怕朱颜老,志壮何妨白发多……”把知识分子获得第二次解放的由衷欢欣和老当益壮报效祖国的雄心壮志,作了淋漓尽致地表露。女诗人沈祖棻在写给其当时正在沙洋农场劳改的丈夫程千帆的诗中说:“一杯新茗嫩凉初,独对西风病未苏。人静渐闻蛩语响,月高微觉夜吟孤。待将思旧悲秋赋,寄与耕田识字夫。且尽目光牛背上,执鞭应自胜操觚。”把高压下孤苦无告而又挣扎无望的囚眷心态展现无遗。这些优秀作品,在今天,都成了历史的纪念碑。
还有许多老一辈革命家和为革命光荣牺牲的先烈,他们在戎马倥偬的战火间歇和血洒刑场告别人世之际,也用旧体诗词为我们留下了许多惊天地、泣鬼神、广泛传播、影响深远的优秀作品。如先烈秋瑾的《鹧鸪天》词:“祖国沉沦感不禁,闲来海外觅知音。金瓯已缺总须补,为国牺牲敢惜身?嗟险阻,叹飘零,关山万里作雄行。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表现了女英雄为争取国家的独立民主,视死如归的豪迈气魄和大无畏精神。
还应该看到的是新诗也有其自身的节奏、韵律。许多写作新诗的诗人,原来就有着很雄厚的旧体诗词基础。许多好的新诗,就是直接吸取了旧体诗词的优秀之处才成为好诗的。影响所及,乃至涉及到现今人数更为众多的通俗歌曲的爱好者。如从现当代一度曾非常流行的《江南之恋》、《涛声依旧》、《烟花三月》等歌曲的歌词中,都能依稀看到旧体诗词中那些名篇名句对其影响的痕迹。
正如田汉在蒲松龄纪念馆的题词中所说:“岂爱秋坟鬼唱诗,呕心当为刺当时。留翁倘使生今日,写尽工农战斗姿。”因为作家生活在他自己的时代,不可能要求他做出超越其时代的贡献,无论他采用什么体裁,只要反映了他的时代的真实,就应该予以肯定。所以,不同体裁的艺术形式,都应该相互学习,相互借鉴,取长补短,共同进步。
总之,旧体诗词在近现代历史上,经历了不少坎坷和曲折,但它仰赖自身厚重的历史和众多卓有成就的作者、作品,不断坚持前行,而且在新时期又有了长足的发展。如果能够因势利导、正确引领、发扬优点、去除弊端、善于吸收、固本创新,一定会取得进一步发展,为祖国的文化事业增光添彩,创建新的辉煌。
附言:本文为2012年8月份出席中央文史研究馆中华诗词研究院在哈尔滨召开的“当代中华诗词创作与研究理论研讨会”提交的论文,因该会议出席人数较少,收得论文不多,未能按原定计划编辑出版论文集,遂将其交付一内部刊物发表。蒙《湖北文理学院学报》陈道斌先生错爱,来函索稿,而由于近期白内障加重,打字不便,因以付之。
自1952年在襄阳高中毕业,离开襄阳,距今已经整整60年了。借此机会向襄阳的父老乡亲和襄阳高中的诸校友问候。
王同策2012年12月8日
[1] 颜之推.颜氏家训[M].王利器,集解.北京:中华书局,1993.
[2] 严 羽.沧浪诗话[M].郭绍虞,校释.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3] 魏庆之.诗人玉屑[M].上海:上海古籍,1978.
[4] 梁启超.饮冰室诗话[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1988.
[5] 中华函授学校.语文学习讲座丛书·诗词选讲[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
[6] 刘 勰.文心雕龙[M].黄叔琳,注.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1.
[7] 张 炎.山中白云词[M].吴则虞,校辑.北京:中华书局,1983.
[8] 叶圣陶.叶圣陶集[M].江苏教育出版社,2004.
[9] 刘崇文.胡耀邦最后的日子[J].炎黄春秋,2011(12):15 -1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