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亚男
(安徽建筑工业学院 外语系,安徽 合肥230022)
法国女权主义者克里斯蒂娃在其研究领域关注的是语言的主体,尤其关注女性的话语权。她提出的文本互文性理论对文学批评起了重要作用。在她的互文性理论框架下,文本的意指行为指向很多其它文本,在文本不断彼此交错,交互作用下,文本主体不断重建,反复显现。《紫色》与《对抗的力量》两部小说在诸多主题方面体现文本的互文性。
《紫色》作为美国当代黑人女作家艾丽丝·沃克杰出的代表作品,一经发表就轰动了文学界并引发了大量的评论。与克里斯蒂娃一样,沃克也要求还原女性话语权,重视女性的话语权和思维意识的自主权。所以《紫色》一书传达了沃克女性主义的主题思想。《对抗的力量》一书描述了19世纪中后期美国中产阶级黑人女性的生活状态,小说赋予了女性一定的话语权来对抗双重压迫,这部作品也揭示了作者本人的黑人女性主义的人文关怀与情素。
《紫色》主人公茜莉被X先生领回家后,便被当成了保姆,泄欲工具和能生产剩余价值的廉价劳动力。尽管承担了全部家务,但是X先生还是对其恣意打骂。最初,茜莉面对丈夫的虐待表现得无动于衷,直到莎格的出现这种局面才开始扭转。莎格十分同情茜莉不幸的遭遇,在生活中处处维护她,并鼓励茜莉要反抗X先生的毒打。为了保护茜莉,莎格将她带到了孟菲斯,并帮她创立起了自己的制裤公司。正是在莎格的引导与帮助下,茜莉才觉醒并意识到要走出“父权制”的藩篱,要拥有独立向上的人格。二人在失语的情况下建立起来了超越友情的同性之爱,将这种同性爱恋放大,就符合女性联盟这一要旨。
《对抗的力量》中也体现了女性联盟这一主题。主人公萨福因为自己“耻辱的过去”沉默寡言,封闭自己。后来她与其他黑人女性频繁交往,彼此交流,积极参与黑人社区女性团体发起的各种活动,这使得她逐步融入到了黑人女性团体中,加入这个团体后,萨福改变了很多,变得积极乐观,同时也找到了一种归属感。小说还提到戴维斯太太与怀特太太,在废奴战争结束后,两人结伴到北方谋生,想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她们也来到史密斯嬷嬷旅馆,并合伙开了一家洗衣店,在这里她们结识了更多的黑人女性,与其他黑人女同胞融汇成了一个“大家庭”。
可见,《紫色》中的同性关爱与《对抗的力量》中的姐妹情谊都透视出了黑人女性联盟这一主题,两者构成了互文。黑人女性在白人权威践踏性别尊严与种族身份的文化语境中,进行着不屈不挠的身份及生存价值的追求,作家倾心关注黑人女性群体生存意义,黑人女性必须首先在与本族女性形成坚强的女性联盟,相互支撑、彼此扶持才能得到自己的话语权,消除“父权符号”。黑人女性结成联盟才能开阔眼界,打破沉默,重新拾回自己的身份。
然而有所不同的是沃克笔下的妇女联盟更多的是建立在对父权制更为激烈的反抗的基础之上,而且对黑人妇女联盟的原因剖析地十分深刻,在叙述上入木三分,让读者产生强烈的心理共鸣,更能体会主人公悲惨的遭遇,对主人公不得不转投同性之爱来拯救自己脱离罪恶的深渊唏嘘不已。因此,在女性联盟主题描述的生动性与深刻性上,《紫色》超越了《对抗的力量》。由此,两个文本彼此交错,形成了一个更大的社会历史文本。
家庭主题也贯穿了两部小说,形成了一种参照系。《对抗的力量》选取了史密斯嬷嬷一家人为蓝本。女儿朵拉向母亲倾诉心中之苦时,母亲犹如圣母般教导并宽慰她。儿子威尔因自己的心上人悄然离去而倍感痛苦时,史密斯嬷嬷也是伤心不已,但依旧保持坚强,劝慰儿子。史密斯嬷嬷一家的亲情浓郁至极,折射出了小说中的家庭主题。小说的另一条亲情线索就是萨福。萨福遭到白人叔叔的强奸并生下一子后,就离开了孩子。当她遭遇情感危机而几近崩溃时,她想到了孩子并回到了他身边。当她看到孩子的那一刻,强烈的母爱意识油然而生。“……她会毫不退缩地履行自己的责任……现在她已经下定决心要与孩子分享将来。她遭受重创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1]P345由此看来,亲情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安慰,让她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重新定位自己的身份,萨福回“家”也让她回归了母亲角色,这也很好地诠释了黑人女性家庭理念这样一个主题,亲情可以弥补黑人女性的情感缺失。
与《对抗的力量》相比,《紫色》中的家庭主题的展示更让人荡气回肠,刻骨铭心。主人公茜莉早年丧父,母亲带着她和妹妹聂蒂改嫁,母亲因体弱多病而故去了。茜莉遭到继父的强奸,生下的两个孩子又被卖掉,后来她被继父像卖牲畜一样卖给了X先生,而妹妹也不知去向,从此“家园”消失。茜莉悲惨的遭遇说明了在双重压迫下,底层黑人女性无“家”可归,她们的“家庭”在父权制的语境下支离破碎。“父权象征符号系统把女人的欲望定义为匮乏,被放在客体的位置,而不是欲望的主体。”[2]家园被毁、骨肉分离这种蚀骨之痛是对种族与性别歧视的控诉与鞭挞。茜莉认为自己再也无法见到妹妹,深感绝望,莎格却帮她找到了一直被X先生匿藏起来的妹妹的书信。这些书信立刻让她萌生了对生活的希望,增加了生活的勇气,毕竟还有一位亲人在等待着她。失而复得的亲情让茜莉看到了眼前的光明,增强了前进的动力。聂蒂坚信姐姐还活着,坚持给姐姐写信,这种做法透视出了黑人女性坚定地“家庭”信仰。小说结尾以家庭大团圆的方式告终,就是对家庭主题最好的展示。安排这样的重聚体现了作者的良苦用心,沃克不希望看到黑人女性尽是遭受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她希望黑人女性能拥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黑人女性能够从“家庭”中汲取力量与勇气,大家彼此扶持才能凝聚起与父权制抗衡的力量。
由此可见,两部小说在“家庭”这一主题上形成互文,但也有不同之处。在主题展示和文本叙述上,《对抗的力量》设定了史密斯嬷嬷这样一个幸福的黑人家庭,一家人并没有太多的磨难;萨福虽然遭遇了家庭变故、母子分离、感情危机,但是她毕竟还拥有属于自己的“事业”。小说的家庭主题象征着民族融合,反应了黑人中产阶级渴望改善身份,融入美国社会的政治构想。《紫色》将目光锁定了以茜莉为代表的广大底层的黑人女性,旨在强调在双重压迫下的底层黑人女性长期被视为失语的物体,她们在父权制下窒息地生活着,但是支撑她们活下去的动力就是这坚不可摧的家庭理念。茜莉曲折迂回的团圆之路走得如此坎坷,催人泪下。这种团圆不仅是对父权制的有力回击,还让黑人女性找回了话语主动权。同样都是团圆,但执着的家庭信念构成了底层黑人女性更为突出的信仰符号,成为黑人女性反抗父权制的强大武器。这样看来,两部作品在家庭主题上确实形成互文,又凸显差异。
在漫长的人类文化历史中,女性一直受到男性的支配与压迫,女性只有根本打破这样一种权力结构才有可能实现自我。要实现这种可能就必须做到经济独立,经济独立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它决定了一个女性的政治、社会以及家庭地位的改变。黑人妇女若想真正获得公平和肯定,必须自食其力。两部小说在社会价值主题上形成参照。
《紫色》主人公茜莉起初充当着X先生的发泄工具与会干活的“奴隶”。茜莉毫无独立的人格,更谈不上自己社会价值的体现了,可以说完全丧失了身份与话语权。莎格的出现完全打破了她死寂一般的生活。莎格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歌手,她完全不用依赖男性生活。莎格独立的人格也潜移默化地感染着茜莉。在莎格的帮助下,茜莉勇敢地走出家门,并在莎格的鼓励与帮助下,成立了自己的“大众裤业有限公司”,结束了数十年身份缺失与话语丧失的生存状态,开始了一个崭新历程。茜莉社会地位的改变夯实了黑人女性的社会根基,为广大底层黑人女性的更大话语权争取蓄能。她懂得了女性立足社会的基本要领,只有走进社会,才能实现自己的社会人格独立。当黑人女性赫然站立起来,黑人世界也将从此与众不同。可见,茜莉最终通过成立自己的公司而实现了自身的社会性。
《对抗的力量》中的萨福原本有个温馨的家,但是在种族歧视的年代,她的家人也难逃一劫。萨福幸运地存活了下来,她受过一定教育,所以找到了一份打字员的工作。工作之余,她还积极融入到黑人女性团体中,参加黑人社区举行的各种社会活动,她回到孩子身边后,又找到了一份私人家教的工作。萨福经济基础的独立为她实现社会人格的独立奠定了基础。萨福在实现自己经济独立的同时也为他人为社会做了贡献,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她实现了自身的社会性。
《紫色》与《对抗的力量》中的社会性主题互为指涉,所不同的是《紫色》中沃克让茜莉历经了一个从麻木到觉醒这样的成长历程,最终一步一步走向新的自我,并最终实现了自己的社会性,在最广泛的意义上,完成了其社会价值的实现,而霍普金斯则是安排她的人物过着波澜不惊的社会生活,同时她们拥有一定的话语权。在这种意义上,前者更具进步意义。
《紫色》向世人展示了广大底层黑人女性在双重压迫下虽然处于失语状态,但是她们采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争取自身的话语权,并最终以实际行动唤醒了黑人男性,促进了整个黑人世界的成长。《对抗的力量》同样是一部反映黑人女性生活与精神面貌的作品,它更多关注的是中产阶级女性的生存现状,尽管她们也受到男性的压迫,但是她们毕竟拥有一技之长,这就成为她们争取经济独立的先决条件,经济基础的独立就使得她们有足够的勇气与力量与男权进行抗衡,向父权制发起挑战。尽管两者在关注层面上不尽相同,但是两部作品在诸多主题上构成了文本互文,互为指涉。“无论如何,作为黑人小说,其主题永远不会改变:探索黑人女性在各个时期所受到的来自父权制社会的性压抑和身体摧残,从而唤醒女性沉寂的性灵,使她们从失语的‘物体’变成宣叙的‘主体’进而解放她们的身体与精神,最终实现真正的自我。”[3]
(注:2011年度安徽建筑工业学院校青年科研专项项目——非洲裔美国文学中黑人女性形象研究,项目编号:2011 183-21)
[1]Paudline E.Hopkins.Contending Forces——A Romantic Illustrative of Negro Life North and South[M].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8.
[2]Irigaray Luce.This Sex Which Is Not One[A].In David Richter(ed.).The Critical Tradition-Classical Texts and Contemporary Trends.Boston[C].New York:Bedford/StMartin’s,1998.
[3]丁礼明.《紫色》文本互文视野下的黑人女性自我实现主题阐释[J].广西师范大学学报,2010,(2):23-27.
[4]艾丽丝·沃克.紫色[M].杨仁敬,译.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7.
[5]Julia Kristeva.Language the Unknown:An Initiation into Linguistics[M].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