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勇
(1.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084;2.贵州省现代农业发展研究所,贵州 贵阳 550006)
武陵山区包括湖北、湖南、重庆、贵州四省市交界地区的71个县(市、区),是以武陵山脉为中心,以土家族、苗族、侗族为主体的湘鄂渝黔四省(市)结合部,国土总面积为17.18万km2,2010年末,总人口3 645万人,其中城镇人口853万人,乡村人口2 792万人。武陵山区是颇具特色的省际结合部“老少边穷”地区(革命老区、少数民族地区、边远地区和贫穷地区),同时又是中国区域经济的分水岭和西部大开发的最前沿地带,是连接中原与西南的重要纽带,在中国集中连片特困地区中极具典型性。中央把集中连片特困地区作为新阶段扶贫攻坚主战场,率先启动武陵山片区区域发展与扶贫攻坚试点工作,为全国其他连片贫困地区提供示范。扶贫开发是一项长期而复杂任务,需要充分认识当地的贫困根源。武陵山区的贫困是自然环境的“富饶性贫困”、历史认同的“偏差性贫困”、经济条件的“结构性贫困”、人文条件的“沉积性贫困”的综合体。全面认识武陵山区的贫困根源,可为继续深入开展更高层次的扶贫开发,推动武陵山区与全国其他贫困地区同步,总体建成全面小康社会提供参考。
武陵山区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其土地、能源、矿产和生物资源十分“富饶”。武陵山区的地理区位,具有梯度性。武陵山区地处长江三峡以南、洞庭湖以西、乌江以东、雪峰山以北,处于中国第二级阶梯向第三级阶梯过渡的地带,是全国18个贫困片区之一,其自然环境的主要特点在于“山同脉、水同源”,土地利用以农业为主。“山同脉”,指该地区以武陵山脉为中心,北有巫山山脉,西接云贵高原,南靠雪峰山脉,东临长江中下游平原,是一个完整的自然地理单元。武陵山是褶皱山,长度420 km,一般海拔高度1 000 m以上,最高峰为贵州的凤凰山,海拔2 570 m。山脉为东西走向,呈岩溶地貌发育,主峰梵净山在贵州的铜仁市。“水同源”,指该地区有沅水、澧水、清江、乌江四大水系,均发源于武陵山脉。以乌江水系为例,其含乌江、郁江、芙蓉江、诸佛江等大小河流近百条,水能资源蕴藏量大。武陵山区,土地利用方式以农业为主。气候条件属亚热带向暖温带过渡类型气候,年平均气温17.50℃,雨量充沛多集中,光照偏少云雾多。矿产资源品种多样,绝大多数矿藏储量大、开采价值高,尤以锰、锑、汞、石膏、铝等矿产为典型,其储量居全国前列。武陵山区是我国亚热带森林系统核心区、长江流域重要的水源涵养区和生态屏障,森林覆盖率达53%,生物物种多样,旅游资源丰富,自然景观独特,开发潜力大。然而武陵山区如此丰富的自然资源,却出现有的学者称之为“区域资源与经济发展之间的悖逆现象”[1]。武陵山区贫困是“富饶性贫困”,是暂时未合理开发,暂时未迈入科学发展起来的贫困。武陵山区的“富饶性贫困”整体背后,还隐含着各地区之间内部发展不平衡的问题。
武陵山区区域历史认同,是一个文化理念与区域空间耦合演进的过程,也是一个社会变迁的建构过程,这样一个过程中,造成了若干“偏差性贫困”。武陵山区自古就是中原文化与西南少数民族文化的交汇地,是中国中西结合部、发达地区与欠发达地区的分水岭,是承东启西、西进东出的重要缓冲地带[2]。武陵山区正是处于内地的边缘地带,“网络中的空隙”地带。武陵山区自秦汉以来一直地处传统中国的内地,却长期未完全纳入中央控制体系中去,武陵山区的山民们少与外界往来,内部形成了多民族聚居的区域文化的认同感,外部却呈现“偏差性贫困”。武陵山区自古被称为蛮荒之地,不同时期国家战略的考量与对武陵山片区的定位,并不一定与武陵山区实际吻合[3-4]。当今,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武陵山民族地区各行政区域,以不同形式,谋求合作,这种区域协作、共谋发展的网格式协作,使得消除历史认同“偏差性贫困”,提升武陵山区区域软实力的时机日趋成熟。
武陵山区古代是出川入蜀的重要通道,是连接中原与西南的重要纽带,武陵山区是楚文化、蜀文化、陕晋文化、黔贵文化的“文化沉积带”,世代生活在武陵山地区多个民族共同创造了丰厚而独具特色的武陵山区民族文化[5]。武陵地区是中国区域经济的分水岭,更是西部大开发的前沿与最好的实验基地[6]。武陵山区多数是少数民族聚居区,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建构起多民族地域性武陵文化,其民俗风情浓郁,原生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丰富,各种民风民俗相互渗透,形成一条独特的多元文化沉积带集群。这样的武陵多元文化沉积带集群涵盖原始文化沉积带、少数民族文化沉积带、建筑文化沉积带、红色旅游文化沉积带、饮食服饰文化沉积带等。其中,原始文化沉积带涵盖巴文化、楚文化、苗文化、越文化为源头的原始文化;少数民族文化沉积带涵盖土家、苗族和侗族文化为主体的少数民族文化;建筑文化沉积带涵盖以吊脚楼、鼓楼、风雨桥标志的建筑文化;红色旅游文化沉积带涵盖以贺龙、周逸群为首创造的红色旅游文化;饮食服饰文化沉积带涵盖以土家族、苗族、侗族、白族服饰,“湘菜”、“川菜”、“黔菜”为特色的饮食服饰文化。多彩的民俗民风、多元民族文化是武陵山区独特的旅游文化资源,但这种“民族文化沉积带”并没有得到充分合理的挖掘与开发,却陷入“沉积性贫困”的怪圈中去。武陵山区的民族文化沉积带,是长期时间积累的文化知识的“文化沉积”的过程,还需要向经过过滤的文化知识的“文化沉淀”转变,从而消除“沉积性贫困”。
当前,武陵山区经济社会发展加快,经济总量获得较大提升,但与中国其他地区相比,人均生产总值仍然偏低,起支撑作用的企业不多,地区发展存在较大的失衡。中国西部开发历史上,在农林牧三业的选择的理论和实践中,存在“农业先进”的误区,从根本上看是不注重资源环境与产业的最优配置[7]。由于自然环境的“富饶性贫困”、历史认同的“偏差性贫困”、人文条件的“沉积性贫困”的影响,其受传统思想观念、耕地及水利等资源条件、种植技术、经营方式等制约,武陵山区大部分地区处于自给自足的生产状态,陷入“结构性贫困”中去,表现为:武陵山区经济发展总体水平低,城镇空间结构分散,基础设施建设严重落后,公共服务能力弱,市场发育程度低,农村产业结构单一,城镇资源性产业依赖性强,实现持续稳定的增收的难度较大。武陵山区的农业以传统的“粮、烟、猪”占主导地位;经营规模上不够大,产业化项目发展单一,产业链不够长。武陵山区产品价值主要停留在生产环节形成的价值上,产品的加工水平低,初级产品多、精深加工品少,效益低下,品牌化程度低,特色不鲜明,品牌效应和规模效应差,产业项目无核心竞争力,抗市场风险力弱。武陵山区目前缺失真正的连片基地,对产品的加工、运输、销售等开发力度不够;新技术、新科技推广困难,科技成果转化率相对较低,优势特色产业主要依靠传统生产技术和管理技术,生产效率较低;生产主体以传统小农户为主,龙头企业相对缺失,专业合作社和经济合作组织少,致使生产成本和内部交易成本高,产业的产业链效益低,组织化程度不高。
武陵山区各地行政分割且远离省区的行政经济中心。各地强化地方经济发展的同时强化了地方利益和眼前短期利益,使得各地区之间资源禀赋没有有效的分工,整体观念相对缺乏,资源要素未能有效组合和区域整体效益未能充分发挥,存在着关系“重叠”,区域“重合”,建设“重复”,产业“重构”等“四重”难题,这“四重”难题反过来又使得区域差异性与边缘化现象凸出,致使“富饶性贫困”与“结构性贫困”交互存在。武陵山区自然资源极为丰富,但开发利用程度不高:农业资源利用程度不高,耕地的复种指数和粮食产量较低,耕地中的灌溉面积比重低,工程性缺水严重,天然草地和生物资源的利用仍然在原始状态徘徊,人工经营和改造的很少;工业资源中,由于其远离各省市大中城市,铁路、航空运输相当少,且在山区边缘,武陵山区矿产资源的开发利用率低,矿产资源的资源优势不能很好转化为经济优势;旅游资源中,张家界武陵源风景区、铜仁梵净山风景区、湘西凤凰历史文化名城及南方长城具有巨大的开发利用价值,由于交通原因及没有很好地进行整合,公路运输业也较落后,民族特色和地方特色的旅游产品及旅游服务业还需要进一步发展,旅游资源转化为新兴产业需要不断开拓。中国经济高速发展所伴生出的严重生态环境问题,已经成为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主要障碍,人力资本、市场开放程度、能源强度、产业结构、城镇化、政府规制等因素对绿色经济发展效率具有显著影响,并具有明显的区域差异性[8]。武陵山区自然资源禀赋看起来很“富饶”,但特殊的区域条件、相对边缘化的定位,而优势资源开发问题、生态环境保护问题、人力资源双向驱动、农村市场化与农业产业化发展问题交织在一起,“富饶性贫困”与“结构性贫困”同时并存,相互影响,容易导致恶性循环。
武陵山区拥有的丰富的自然资源的“硬要素”,却缺乏思想观念、人力资源、技术支撑、管理模式和经营理念等软要素。生存环境等客观要素、自身素质、历史原因、体制因素等都与农村贫困密切相关,贫困农民“很难改变现有生活条件和生活状况,呈现了越来越明显的凝固化趋势”,使农村居民的收入产生巨大的差异,也带来社会“不和谐”要素[9]。外来“输血”适应性不强与内生“造血”能力不足致使“偏差性贫困”与“沉积性贫困”交互存在。武陵山地区内生“造血”能力不足,人口素质与全国平均水平有较大的差距;交通设施落后,邮电通讯业欠发达,信息化水平不高;城镇化水平明显偏低,社会保障覆盖面不广;人均受教育水平低于全国平均数,人口素质需要进一步提升。外来经济发展“输血”式的驱动,而武陵山区适应性却不强,现阶段的武陵山民族地区经济建设与生态建设不断推进,但局部的短期利益的诱使,乱砍滥伐、毁林造地、非法采集、毁坏景观等等现象不断发生。生态环境的严峻形势要求武陵山区不得不发展生态经济,建设生态文明;而生态经济的发展还刚起步,内生“造血”能力不足,经济发展与资源环境的承载存在着一定偏差。生态文明建设的核心是建立按照生态系统规律运行发展的经济体系,建立遏制破坏生态环境的经济机制,切实增强生产过程和消费方式的生态化[10]。相对陈旧观念、习俗等“非正式制度”因素的影响、法律政策等正式制度把握不够等多重因素的制约,使得武陵山区其融民族性、封闭性、落后性于一体。长期闭塞的自然环境,工业化、城镇化、信息化与农业现代化进程的缓慢,现代化影响程度的相对低弱,本土丰富多彩的传统民俗文化得以保存并延续,同时观念上的“偏差性贫困”与文化上“沉积性贫困”亦并存。但这样的环境中,外来“输血”适应性不强与内生“造血”能力不足使得武陵山区“缩手缩脚”,对各种政策反应的灵敏度较低,各项优惠政策没有很好地用实、用到位,导致比其他地区发展缓慢,可谓“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偏差性贫困”与“沉积性贫困”并存且不断加深。
集中连片特困地区之武陵山区贫困地区贫困的根源研究是一个理论与实践的长期探索过程。有关贫困根源等贫困问题,长期以来一直吸引着经济学、社会学、生态学、政治学、民族学等诸多领域学者的关注。人们结合世界范围内普遍存在的贫困现象,在“贫困”概念界定的辩争话语中,基于国家及社会制度因素,多学科视野综合分析贫困产生的原因[11],诸多学者从慢性贫困及动态贫困的角度展开。慢性贫困更多地从贫困的长期性、动态性、代际传递性和衡量贫困模型的创新性方面深化对贫困问题的研究[12]。当然贫困研究不只局限于静态的慢性贫困,贫困的研究是应当动态地研究贫困群体在不同时期脱贫、陷贫或持续贫困等贫困状态的动态变化过程[13]。动态贫困研究是分析个人或家庭在贫困位置上的流动状况及地位转变的原因[14]。同时,贫困动态研究加强对贫困深度与贫困群体的动态研究[15]。中国要在短期内消灭贫困,提高扶贫的效率,必须在观念上实现变“输血型”救济为“造血型”扶贫,提高自力更生能力;变不计算经济效果为计算经济效果的扶贫;变担心发达地区与贫困地区的差距拉大为将发达地区繁荣视作贫困地区的“福音”的三个转变[16]。实践中,重视穷人的主体性参与、增加和完善对穷人的人力资本投资、改变国家强制性干预发辰的逻辑和未来战略的重新定位等能有效应对贫困问题[17]。贫困的研究更需要关注具体区域贫困与反贫困的研究,关注在集中连片少数民族困难社区,灾害、脆弱性、可行能力、贫困等要素之间具有的相对的继替性和循环性的问题[18]。不同学者从不同角度解读了武陵山区贫困的原因,认为武陵山区恶劣的自然条件、资源禀赋要素差造成经济发展的先天不足;历史性贫困造成经济发展的起点基础低;人力资源供给不足、政策制度设计不当造成的经济发展后天弱化;社会封闭、思想观念保守的加剧共同导致武陵山区农村人口贫困化[19]。武陵山区存在地理位置偏远,基础设施建设落后;资金与人力不足,主导产业培育困难;青壮劳动力外出务工,村落组织弱化等问题[20]。通过对集中连片特困地区之武陵山区贫困地区贫困的根源研究脉络梳理,我们认为,武陵山区的贫困是自然环境的“富饶性贫困”、历史认同的“偏差性贫困”、经济条件的“结构性贫困”、人文条件的“沉积性贫困”的综合体。武陵山区贫困的根源在于“物”的贫困与“人”的贫困综合作用,具体表现在:区域差异性与边缘化致使“富饶性贫困”与“结构性贫困”交互存在;外来“输血”适应性不强与内生“造血”能力不足致使“偏差性贫困”与“沉积性贫困”交互存在。
集中连片特困地区贫困研究是一个长期的、动态的探究过程,是从关注物质方面贫困的“物”的贫困,到关注人文方面“人”的贫困,再到两者都关注的“富饶性贫困”、“偏差性贫困”、“结构性贫困”、“沉积性贫困”的转变过程。与此相对的是,集中连片特困地区之武陵山区反贫困战略的实施,也经历了一个着重强调“物”的投入,到着重强调“人”的投入,逐步过渡到强调“物”和“人”等的多重投入阶段。我们需要破除区域差异性与边缘化致使“富饶性贫困”与“结构性贫困”交互存在的困境,破除外来“输血”适应性不强与内生“造血”能力不足致使“偏差性贫困”与“沉积性贫困”交互存在的困境,推动武陵山区工业化、城镇化、信息化、农业现代化“四化”同步协调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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