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对儒学精神的传承与发展新探

2013-08-15 00:48张立恩
胜利油田党校学报 2013年4期
关键词:唯物辩证法儒学矛盾

李 颖,张立恩

(曲阜师范大学 政治学院,山东 日照276826)

毛泽东在领导中国革命和建设的实践中,汲取儒学传统中的精华,并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加以改造,使马克思主义深深扎根于中国的优秀传统文化之中,成为中国接受马克思主义先进文化的文化心理基础。毛泽东晚年对孔子儒学的彻底否定仅仅是在特定时期很短时间的事,晚年之前的毛泽东,从对儒学的部分批判到基本肯定,显示了他对儒学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推陈出新的传承与发展。笔者尝试从三个方面阐述毛泽东对儒学精神的传承与发展。

一、对儒学“民惟邦本”思想的传承与发展

牟宗三先生认为,中国文化“乃是以儒家作为主流所决定的那个文化生命的方向以及文化生命的形态”[1]21,而作为中国文化主流的儒家思想自先秦始就孕育着“民惟邦本”的思想意识。《尚书·五子之歌》首次提出“民惟邦本”思想,其曰:“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2]97指出百姓是国家的根本,只有稳固根本,国家才能安宁。“民惟邦本”即人民是国家的根本,简称“民本”。它是贯穿儒家政治哲学思想的中心,也是贯穿毛泽东一生全部政治实践的核心政治理念。毛泽东在中国革命和建设的实践中,创造性地运用马克思主义关于“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这一原理,并汲取儒学传统民本思想的精华,以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加以改造,形成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走群众路线、发扬民主等一系列包含民本思想的立场、观点和方法,这正是毛泽东对“民惟邦本”思想所进行的马克思主义的升华。唯物史观认为,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是社会变革和发展的根本动力。这一马克思主义的根本原理是毛泽东民本思想的理论基础。毛泽东在《为人民服务》中说:“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我们这个队伍完全是为着解放人民的,是彻底地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3]1004毛泽东把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一切从人民的利益出发作为党的工作的出发点,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毛泽东民本思想的集中体现。毛泽东提出要充分尊重群众的首创精神,要虚心向人民群众学习,走群众路线。毛泽东在青年时代就深受儒家文化的熏陶,始终自觉地站在民众的立场上说话,以解决民众的苦难作为自己的政治使命。毛泽东对传统的民本思想进行了理性超越,在接受马克思主义之后,创造性地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形成了一系列新的具有实践意义的中国特色的民主政治理念,确立了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观点,主张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他指出:“我们是共产党,是要帮助人民的。如果不帮助人民,就是背叛马克思主义。”[4]380他还致力于扩大人民的民主权利,提出了在社会主义条件下人民必须直接参与国家和社会事务的管理,主张直接由人民行使社会管理权,创立了人民民主专政的政治制度。这样的民主政治理论应该说已经实现了对民本主义的超越。

二、对儒学辩证思维的传承与发展

毛泽东思想不仅是马列主义普遍原理与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的产物,而且也是与儒学优秀传统相结合的产物。唯物辩证法认为,世界是普遍联系和永恒发展的,事物内部的对立统一关系促使矛盾不断发生、转化和解决,从而推动事物不断由低级向高级发展。《周易》哲学中“一阴一阳之谓道”的命题与唯物辩证法关于矛盾双方的既对立斗争又相互统一是事物产生发展灭亡根据的科学认识具有诸多相通性,成为毛泽东接受唯物辩证法对立统一思想的哲学基础。

《周易》蕴含着丰富的辩证法思想,其思维中有大量与矛盾同一性相通的观点。它认为,世界是物质的且是普遍联系和永恒发展的。虽然其对矛盾的斗争性也有所揭示,但总体认识是消极、狭隘的,这就形成了中国传统思维重视同一和谐而对斗争持反对的态度。毛泽东在接受唯物辩证法时对以《周易》为代表的儒学辩证思维对矛盾斗争性认识不足的缺陷加以改正,这体现在毛泽东为表达对立统一规律的斗争性本质使用“矛盾”一词而未使用蕴含丰富同一性思想的“阴阳”概念。以《周易》为代表的中国传统辩证法思想为毛泽东完善和发展唯物辩证法的《矛盾论》提供了思维基础。《周易·系辞》中有“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之语。阴阳转化、物极必反是中国传统辩证思维的基本观念。毛泽东则在《矛盾论》中明确指出,矛盾的同一性有两种:“第一、事物发展过程中的每一种矛盾的两个方面,各以和它对立着的方面为自己存在的前提,双方共处于一个统一体中;第二、矛盾着的双方,依据一定的条件,各向着其相反的方面转化。”[5]327

毛泽东深入研究了中国社会复杂而曲折的矛盾运动,结合中国革命的经验,对矛盾特殊性原理作了创造性的发展,从理论和实践两个方面阐明了认识矛盾特殊性的重要意义,他指出:认识矛盾特殊性是我们认识事物的出发点和基础,从特殊到一般,再从一般到特殊是人类认识运动的正常秩序。毛泽东能够对矛盾特殊性原理有创造性的发挥,除了中国革命的特殊性之外,也与《周易》哲学形成的中国人的特殊思维方式有关。《矛盾论》就主要矛盾和矛盾主要方面指出:“世界上没有绝对地平衡发展的东西,我们必须反对平衡论,或均衡论。”[5]326显然,这也与《周易》的阴阳思维有关。

在《矛盾论》中,毛泽东指出:“事物发展的根本原因,不是在事物的外部而是在事物的内部,在于事物内部的矛盾性。任何事物内部都有这种矛盾性,因此引起了事物的运动和发展。事物内部的这种矛盾性是事物发展的根本原因,一事物和他事物的互相联系和互相影响则是事物发展的第二位的原因。”[5]301毛泽东在《矛盾论》中揭示的内外因相互作用的规律与《周易》辩证法思维有着内在的一致性。

许全兴先生说:“由于我国先秦时期形成辩证思维的传统,使我国封建社会的形而上学也有自己的特点,即不是一般地否认对立面的存在,不是否认矛盾双方有主次之分,而是否认对立面之间的互相转化,把矛盾双方的主次地位当作凝固的、僵死的,以便为封建统治的合理性、永恒性作辩护。”[6]由于中国古代哲学形而上学思维不强,这就为毛泽东接受和发展唯物辩证法提供了先天的民族文化的便利条件。由于毛泽东的努力,使中国人思维由传统的自发的辩证思维上升到自觉的唯物辩证法的辩证思维,为中国革命和建设提供了新的思想方法,此即毛泽东对儒学辩证思维的传承与发展。

三、对儒学实践观的传承与发展

《尚书·说命中》提出:“非知之艰,行之惟艰”,意为不仅知难,行更难。《论语》重视“行”,强调躬行实践。北宋程颐提出“知先行后”说,其后南宋朱熹和陆九渊都继承了这一观点。但明末王夫之却主张“行先知后”,他说:“故‘知之非艰,行之惟艰’,艰者先,先难也,非艰者后,后获也。”[7]77明代王守仁则持一种特殊的“知行合一”的观点,即无所谓先后、难易和轻重。近代孙中山先生提出著名的“行易知难”论。这些哲学家对知行关系的探讨往往从不同的角度出发形成了不同的认识,各有其理。毛泽东对中国哲学史上的“知行”问题做了辩证唯物主义的总结。

毛泽东说:“我们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者,我们不应当割断历史。从孔夫子到孙中山,我们应当给以总结,承继这一份珍贵的遗产。这对于指导当前的伟大的运动,是有重要的帮助的。”[8]534“实践”这个概念是中国固有的名词。王廷相说:“务高远而乏实践之仁,其敝也狂。”[9]772古人的“实践”观强调道德修养和精神境界,缺乏社会历史性,是一个抽象性的概念。儒家从孔子开始就重视实践,特别是王夫之主张“行可兼知,而知不可兼行,知以行为功,行不以知为功”[10]314,强调“行”的重要性。

毛泽东继承了儒学重视实践的观点,并予以马克思主义的理解,使其由一个表征个体道德实践的狭隘概念上升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首要的和基本的范畴,《实践论》的副标题是“论认识和实践的关系——知和行的关系”[5]282。毛泽东以唯物辩证法为立足点,对中国哲学史上长期争论的知行关系问题进行了系统的总结:第一,实践是客观的物质性活动。毛泽东认为,马克思主义者认为人类最基本的实践活动是生产活动,它是决定其他一切活动的基础。第二,实践是能动性的活动。毛泽东说:“通过实践而发现真理,又通过实践而证实真理和发展真理。”[5]296第三,实践具有社会历史性。毛泽东把儒家对实践的个体性道德实践的理解提升为社会性的实践活动,社会生活的一切领域都是社会的人所参加的,人类社会的生产活动,是由低级向高级发展的。第四,毛泽东把辩证法引入认识论,这是毛泽东对传统知行观的超越。古人无辩证法的观念,从静止的、孤立的形而上学的观点出发看问题。毛泽东指出,客观现实世界的变化运动永远没有完结,人们在实践中对于真理的认识也就永远没有完结。马克思主义并没有结束真理,而是在实践中不断地开辟认识真理的道路。我们应该做到主观和客观、理论和实践、知和行的具体的历史的统一,反对一切离开具体历史的“左”的或右的错误思想。

毛泽东在《实践论》中肯定了实践与认识的不可分割性——“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这种形式,循环往复,以至无穷”[5]296。实践过程与认识过程是紧密结合在一起,同步发展的,是一个过程的两个方面。《实践论》中论述从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和从理性认识再到实践的两次飞跃中有生动充分的体现。毛泽东认为,理性认识以感性认识为基础,从感性认识发展而来,在认识论上坚持了唯物论。宋儒张载虽区别“见闻之知”(感性认识)和“德性所知”(理性认识),但割裂二者的联系,陷入了唯心主义唯理论的泥潭,但其重视理性能动性的合理思想为毛泽东所继承。毛泽东认为,从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不是自发的过程,必须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的创造性才能实现。“认识有待于深化,认识的感性阶段有待于发展到理性阶段——这就是认识论的辩证法。”[5]291

毛泽东在中国革命的实践中,将传统儒学民本思想、辩证思维以及实践观点与马克思主义理论相结合,创造了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的群众路线观、唯物辩证法以及唯物主义的实践观。这既是对传统儒学精神的发展也是对马克思主义的升华,使儒学精神在客观上摆脱了“五四”以来所遭受的尴尬处境,也使马克思主义从一种外在于中国文化的理论转进至落实于中国文化的土壤中。

[1]牟宗三.政道与治道[M].台北: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03.

[2]江灏,钱宗武.今古文尚书全译[M].贵州:贵州人民出版社,1990.

[3]毛泽东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4]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13册[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

[5]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6]许全兴.矛盾论在辩证法史上的地位[J].北京大学学报,1984(1).

[7]王夫之.尚书引义[M].北京:中华书局,1976.

[8]毛泽东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9]王廷相.王廷相集[M].王孝鱼,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9.

[10]王夫之.船山全书:第2册[M].长沙:岳麓书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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