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的呼唤》中巴克的神话原型解构

赵 谦

（安徽商贸职业技术学院 外语系，安徽 芜湖 241003）

一、约瑟夫·坎贝尔《千面英雄》简评

约瑟夫·坎贝尔（Joseph Campbell1 1904-1987）是美国著名的神话学家，《千面英雄》是他最具代表性的神话学巨著。坎贝尔将书名定为千面英雄，有着其独特的内涵，他希望传达给读者一种理念，即世界上每个地区和民族都有他们特有的英雄，这些英雄各具特点，有千种不同的“面”，但他们具有一种共同的品质，即“同质”。作为一种重要的文化遗产，神话广泛地存在于各个民族和地区，它凝聚了人类思想的精华，承载着人类历史与文化的渊源。

在《千面英雄》这本旷世奇作中，坎贝尔通过对不同地区文化中的神话故事的研究，归纳总结出了一种通用的英雄冒险模式，即分离——历练——蜕变。坎贝尔认为：“英雄从日常生活的世界出发，冒种种危险，进入一个超自然的神奇领域；在那神奇的领域中，和各种难以置信的有威力的超自然体相遭遇，并且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于是英雄完成那神秘的冒险，带着能够为他的同类造福的力量归来。”［1］24《千面英雄》是一部经典的神话学代表作品，坎贝尔在书中综合运用了宗教艺术、心理分析以及考古研究等多种学科，体现了他过人的敏悟能力与创造性的思维。该部作品的问世，不仅为宗教神话学带来了新鲜的思维，也为解读文学作品中的英雄原型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

二、杰克·伦敦《野性的呼唤》概述

美国著名的现实主义作家杰克·伦敦一生创作了多部经典的短篇小说，《野性的呼唤》无疑是其中最成功的一部。“故事围绕着当时社会中盛行的淘金热，将这种特殊环境中挣扎的狗的世界表现得淋漓尽致。”［2］100文学评论界也十分亲睐该部作品，评论家们主要从巴克由狗蜕变成狼的过程、小说中折射出的生态哲学思想以及历史主义视角下杰克·伦敦创作意图的解析等方面对小说的内涵进行挖掘。纵观评论界的研究成果，极少有人从神话学的视角去解构巴克的原型。细读文本，不难发现，《野性的呼唤》中的情节发展与人物安排完全符合坎贝尔所提出的英雄神话的模式。主人公巴克是一条有着超常体质、毅力和智慧的狗，通过层层考验，他最后回归了大自然，成为一个主宰自己命运的英雄。他的蜕变经过了从丧失乐园到九死一生最后到王者归来，这与坎贝尔的神话学理论是完全吻合的。因此，《野性的呼唤》完全可以被看作是一个神话故事，而作为神话英雄的巴克也有着其独特的魅力。通过对巴克的神话原型解构，可以更深刻地理解该部作品的神话学内涵，也为解读该部作品提供了一个崭新的文学批评视角。

三、《野性的呼唤》中巴克的神话原型解构

在《野性的呼唤》中，巴克的蜕变之路是从丧失乐园开始的。随后，巴克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历练，其间被索恩顿从死亡的边缘解救出来。最终，巴克回归了狼群，成为群狼之首，实现了王者归来的华丽蜕变。荣格认为：“原型即领悟的典型模式。每当我们面对普遍一致﹑反复发生的领悟模式，我们就在与原型相通。”［3］94巴克的蜕变完全符合了坎贝尔提出的“分离——历练——蜕变”英雄冒险的一般模式，因而可以被解构成为一种神话原型。

（一）乐园丧失——分离篇

坎贝尔神话学理论认为：“英雄的历险是从失去某些事物，或觉得相较于社会而言缺少某些东西的人开始，为了发现新事物，英雄必须离开旧有环境，而去寻找像种子般的观念，一种能酝酿带来新事物的观念。”［4］7在《野性的呼唤》中，主人公巴克的冒险正是从失去安逸的乐园开始的。故事开始，巴克住在米勒法官的别墅里，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那时的他，衣食无忧、无拘无束，受到了包括人在内的各种生物的尊宠，“在脱离幼狗期后的四年中他过的是志得意满的贵族生活。”［5］284白天，巴克享受着暖暖的阳光，兴致高时便跳进游泳池嬉戏。有时，他会跟法官的儿子去打猎，或是给法官女儿做保镖，陪着他们闲逛，打发无聊的时光。然而好景不常，北极的淘金热使人们对狗的需求量急剧增加，而花匠的一个助手曼纽埃尔因为迷恋彩票而欠下大量债务，这也成为了巴克命运转变的一个导火索。最终，巴克被偷偷地卖给了狗贩，开始了冒险的旅途。根据约瑟夫·坎贝尔在《千面英雄》中的论述，巴克满足了成为一名神话英雄的首要条件，即英雄首先必须回应“探险的呼唤”——尽管巴克不是回应呼唤而是被人绑架的。乐园的散失，使傲气十足的巴克第一次感到身心疲惫，他反抗着、倔强着，也一步步开始了英雄般的蜕变。

（二）九死一生——历练篇

离开了法官的别墅后，巴克开始了九死一生的冒险征途。在巴克被卖的当晚，买下他的陌生人要强行将他带上火车车厢，不情愿的巴克拼死反抗，却被陌生人用绳索狠狠地索住，“它气急败坏地挣扎着，舌头努出了嘴外，巨大的胸脯无可奈何地喘着气。”［5］285这是巴克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如此残酷的虐待，而这次经历也使他险些丧命。随后，巴克被转给了一个穿红绒线衣的人，正是这个人，让巴克饱尝了大棒的滋味，也让他在一次次跌倒中变得圆滑起来。渐渐地，巴克变得世故，体内原始的野性也慢慢苏醒。之后，巴克又被卖到了岱亚沙滩，开始了更为残酷的生存体验。“这儿没有和平，没有休息，没有片刻安全。一切全是混乱和骚动，生命和肌体每时每刻都受着威胁。”［5］292鬈毛的惨死让巴克意识到同类之间竞争的无情，要想在狗队中生存下来，就必须学会坚强、谨慎和狡猾。此外，了解狗队中其它队友的习性也异常重要。排头狗斯匹茨狡诈阴险、老奸巨猾且歹毒异常，因此对他要抱有万分的警惕；索莱克斯脾气怪异，不喜欢别人从他瞎眼的一面靠近他，巴克就曾因为触犯了这个忌讳，被撕开了一条三寸长的口子。但当巴克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便和索莱克斯和睦地相处了。比利脾气温和，恪守中庸之道，遇事一切以和为贵。和人类一样，每条狗都有自己的特点和习性，了解了便可和平地相处。巴克是一条有着超常领悟能力的狗，他迅速地学习着各种生存技巧。比如：巴克学会了在寒冷的雪夜，应该如何挖洞睡觉。与此同时，巴克也不得不改变过去习惯的进食方式，在文明国度里文雅的进餐方式明显不适用于狗队的抢食方式。巴克观察着自己的同伴，从他们身上学习了各种本领，“他看见新来的狗派克，聪明的假病号兼小偷，乘佩罗特一转身便偷了一片腊肉，自己第二天便也如法炮制，弄到了一大块。”［5］298在不断的历练中，巴克在北国寒冷的土地上艰难地生存着，他的身体机能与生存技巧得到了极大地提高，“他的肌肉变得坚如钢铁，对一般的痛苦已经满不在乎。他形成了内在和外在的能力，什么都吃，不管多么恶心，多难消化；只要吃下去他的胃液就能从中摄取最后一滴营养，再由血液送到身体最辽远的角落，把它变成最结实最有力的身体组织。他的视觉和嗅觉敏锐得惊人，而他的听觉则敏锐到能在睡梦中听见最微弱的声音，判断出它是吉是凶。冰块冻在脚趾缝里他学会了用嘴把它咬出来；他口渴了而水洞口又有脏冰他可以站直身子用绷紧的前爪把冰敲破。他最突出的特点是能在今晚嗅出明天即将到来的风，发出预报。”［5］299排头狗斯匹茨无时无刻不在找寻着机会对付巴克，因为他意识到巴克是个极其危险的对手。一次，一只名为达利的狗发了疯，拼命追赶巴克，弄得巴克气喘吁吁，于是斯匹茨抓住机会，“他跳到了巴克背上，对他无法招架的对手连咬了两口，直咬到骨头，撕开了肉。”［5］305最终，法朗索瓦用鞭子赶走了斯匹茨，巴克才侥幸逃过一劫。此后，巴克意识到了他与斯匹茨的生死对决已经在所难免，便数次公开与他发生了冲突。巅峰对决的时刻终于不期而至了，斯匹茨老奸巨猾，实战经验十分丰富，而且异常地沉着冷静，从不轻易发动攻势。巴克几轮的撕咬丝毫没能占到便宜，“斯匹茨安然无恙，巴克却已鲜血淋漓、气喘吁吁。”［5］311而斯匹茨却抓住机会，不断展开攻势，几次几乎将巴克撞到。同时，周围观战的六十只狗也都虎视眈眈，只要任何一方倒下了，它们便会一涌而上，将他撕得粉碎，巴克已经被逼到命悬一线的绝地了。然而，巴克绝非等闲之辈，他是英雄，他要创造神话。他不仅凭本领战斗，也能用智慧战斗，再加上他有非凡的意志力。最终，巴克终于反败为胜、绝地重生，赢得了胜利，而对手斯匹茨也被狗群撕扯成为一对肉渣。除掉了心腹大患斯匹茨后，巴克取得了狗队的领导权，成为了排头狗，然而前方又有更为艰难的考验在等待着他。雪路苦役的生活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巴克也被折磨的极度困倦，前方还有漫漫长路，而食物也消耗殆尽，“在这整个过程中巴克都跌跌撞撞坚持在排头狗的位置上，仿佛做着噩梦。能拉他就拉，拉不动他就倒下，直到鞭子或大棒赶他起来。”［5］327持续的苦役让巴克的体能急剧下降，身上光纤亮丽的毛发也失去了韧性与光泽，而残忍的主人哈尔还雪上加霜，不断鞭打他，巴克的生命之火越来越弱，他已经陷入了死亡的边缘。根据坎贝尔的神话学理论，在英雄的历练过程中，总会有某人或者某种神奇的力量相助，最终使他摆脱困境，获得重生。而巴克在濒临死亡之际，恩主索恩顿挺身而出，解救了他。也正是由于索恩顿的相救，最终使巴克摆脱了困境，恢复了元气，给九死一生的历练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三）王者归来——蜕变篇

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历练，巴克终于实现了华丽的转变，由一只养尊处优的家养狗蜕变成了一只充满野性与力量的狼。后来，恩主索恩顿在探险过程中被印第安人杀害，这也彻底唤醒了巴克内心深处的原始野性，将他与人类的最后的纽带隔断了。兽性大发的巴克发了疯似的扑向伊哈人，将他们全部咬死，帮恩主复了仇，也赢得了“幽灵狗”的外号。与狼群的决战是巴克神化之路的最后一站，也是他之间所有历练的一次总演习。英勇的巴克独战群狼，毫无惧色，“巴克在空地中心雕像般站定，一动不动，只等他们到来。狼群悚然了。他是那么平静，那么巨大。”［5］355最终，巴克击退了所有攻击他的狼，而狼群也被巴克的神勇所折服并拥立他为新任的领袖。“这个过程就是神话里英雄的再生，这是一个化蛹为蝶的过程，如一个十月怀胎的妈妈，马上要孕育出自己渴盼的宝宝，或者，如一只破茧而出的幼蚕，正奋力挣脱丝茧的束缚。”［6］138就这样，巴克在杰克·伦敦的描述下一步步被“神化”，从一只普通的狗逐步上升到了神的地位。巴克最终回归了属于自己的狼群，他是真正的王者，是当之无愧的神话英雄。

四、结语

《野性的呼唤》一经出版，立即受到了读者的热捧，它为杰克·伦敦赢得了世界声誉。小说以其生动的描写和深刻的寓意而闻名，主人公巴克更是成为了家喻户晓的文学形象。他的蜕变之路经历了出走﹑考验最后神化的过程，这与坎贝尔归纳的神话英雄冒险模式不谋而合，也验证了英雄神话原型解构的可行性与合理性。运用神话学理论解构英雄巴克的原型必将为解读该部作品提供一个独特的视角，使读者可以更深刻地理解小说中丰富的文化内涵。

［1］［美］约瑟夫·坎贝尔.千面英雄［M］.张承谟，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0：24.

［2］赵谦.《野性的呼唤》中巴克蜕变的成因解析［J］.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8）：100.

［3］张中载.二十世纪西方文论选读［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2：94.

［4］于丽娜.约瑟夫·坎贝尔英雄冒险神话模式浅论［J］.世界宗教文化，2009（2）：7.

［5］［美］杰克·伦敦.海狼﹒野性的呼唤［M］.孙法理，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284-355.

［6］裴秀娟.人格面具﹑阴影及自性——《野性的呼唤》的原型解读［J］.信阳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1）：1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