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水英
无住(1226~1312年),号一圆,字道镜,为临济宗一派。因其学识渊博,通晓各大宗派佛理,终被誉为“八宗兼学”而扬名佛界。
无住的代表作《沙石集》[1]乃以日本中世为时代背景,即从镰仓时代至室町时代之间的四百余年。此段期间日本社会动荡不安,且自承久之乱(1221)后,宝治合战(1247)、蒙古袭来(1274~1279)等战乱频频发生,加之连年的大地震、暴风雨、流行病疫、大饥荒等天灾人祸,百姓生活贫困且每况愈下。
文永(1264~1274年)年间,天降旱灾,诸国皆闹饥荒,路边多见饿死的老百姓,其中美浓(岐阜县南部)、尾张(爱知县西部)旱情尤甚。面对民不聊生的社会现状,作者感叹“末代人之行径,异于古人。富贵人家,随心所欲、沉迷酒色、骄奢铺张、全然不知民间疾苦……”[2]
且地头[3]为了满足个人贪欲沉迷于庄园的扩张,就庄园的支配权问题,引发了多宗纠纷和诉讼案。除此之外,农民之间所引发的“境相论”[4]也时有发生,即便是父子、兄弟、亲戚,为了争抢土地,竟也时常对簿公堂[5]。
上代贤君北条泰时所推崇的武家道德 “忠君·子孝·从夫”已然一去不复返。面对这人心不古的社会现状,无住借老子之言以表己思,「大道廃テ仁義アリ。知恵出テ大為出アリ。 」(卷十末·(二)「諸宗ノ旨ヲ自得シタル事」、四四二頁)[6]
意为:大道遭弃,需倡仁义;投机取巧导致民风不纯。在此乱世,作者认为必须仿古推行仁义道德。只有重新恢复道德秩序,方能救国救民。故本文以《沙石集》一书为中心,从仁、义两方面来集中探讨无住的以德治国思想。
纵观《沙石集》全书,甚少见到以“仁”为题的说话,而第九卷却常出现 “芳心”二字[7]。此处“芳心”乃日语汉字,可拆分为“美しい心”,意为“美丽之心、漂亮之心”。 “芳心”与“仁”有何联系,且从原文例子细细分析。
卷九·(四)「芳心アル人ノ事」讲述了镰仓将军源赖朝怀疑江户重长怀有二心,遂撤回江户氏领地并封与葛西清重。武家统治规定,应将因一人犯错而没收的领土归还其族人[8]。葛西清重虽与江户重长同属秩父一族,接受封赏乃情理之事,但坚持拒而不受,后畏于王权,唯有表明心迹,坦言接受封赏乃为养活族人,绝无他意。后北条重时制武家家训《极乐寺殿御消息》第54条[9]也有相似观点:接受遗产之人应为幕府效命,让兄弟姐妹妻儿安心生活。且不可有施恩于他人的想法。念及父母让自己继承遗产的用意,抚养族人与亲戚,切忌骄横放肆,如此一来才会受族人敬仰,并衷心为己效命。作者阐述此说话以高度赞扬葛西清重品行过人,誉其为“心モタケク、ナサケモアリシ人ナリ”,即心地善良,慈悲为怀。
此外,该卷还有另一说话。讲述了一名财力与道德兼备的地头,每年都把生活不如意的地头邻家的领土买下。后来,贫困潦倒的地头离世,其子辗转生活于同族人家。族人觉得他可怜,遂央求富足地头垂怜,让其子居有定所。于是,地头将其买下的所有土地证明悉数归还给其子。[10]
作者听闻该富足地头“慈悲フカク、芳心アリト聞ユ”(慈悲为怀,心地善良),果不其然。该富足地头无偿返还土地只为怜悯他人。这里作者又突出了“芳心”另一特征——无私。作者在书中曾引用孔子以下言论并进行自我解读,仁ト云ハ、廣ク人ヲメグミ愛ス。(中略)情ケ深クメグミアツキ心(中略)老タルヲバ親ノ如クニ敬ヒ、幼ヲバ子ノ如クニアハレム。(卷三(七)·「孔子ノ物語事」、一五九頁)。大意为:仁者,泛爱众。(中略)有怜悯、慈悲之心,尊敬老人如双亲、爱护幼儿如同己出。作者指出儒家之“仁”为博爱,且有怜悯、慈悲之心。葛西清重的悲悯,富足地头的爱子,这恰恰是作者对“仁”的解析,故笔者视文中“芳心”为“仁”之体现。上述两则说话,作者从古到今,罗列武士葛西清重的团结之心及道德高尚之地头的善举,意在强调武士之间需要坚定有力的团结及悲悯之心,若能行仁,则老百姓随之仰之,武家统治方能长治久安,若不能,则坠入万劫不复之地,武家政权将早晚溃于私欲。只要统治阶级能从道德上严格要求自己,爱己及人,底下的老百姓亦会追随,乱世中出现的父子反目成仇,唯利是图等恶风气才能得以净化。作者结合国家未来的长治久安及社会的稳定,极力道尽仁的发光点以唤起民众的觉悟以身体力行。
義ト云ハ、正直ニシテ道理ヲ辨ヘ、是非ヲ判ジ、偏頗ナク、姧邪ナキ事也。(巻三(七)·「孔子ノ物語事」、一五九頁)。
如上所述,无住对儒家所提倡的“义”的理解为:正直,知理,明辨是非。而作者在书中举了三则有关“正直”的说话[11],由此可见其关键性地位。笔者就作者如何定义“正直”一词进行探讨并分析其与“义”的紧密联系。
在这三则说话中,第一个故事讲的是一名身份低下的女施主拾金不昧,将僧人落下的50两银子如数归还僧人,僧人意欲付10两以表谢意,不果。后来,僧人让其协助管理寺院领地[12]。第二个故事引用中国唐代传说,讲的是一百姓受人委托存储百两银子,待其主离世后,将银子还给其子。其子拒绝道“父亲不予我,而将其存于你手,便属你所有”。《御成败式目》规定,父母有决定继承权的权利。故儿子所言不无道理。父亲生前不把银子留给自己保管,而让外人存之,故判断父念。最后含恨自尽,“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从始至终,刘兰芝都处于一个十分恶劣的环境,遭受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和绝望,因此,从情节安排来说,并不是“由好人从顺境转入逆境”,而是一直处于“逆境”之中,所以能够最大化地引起人们的怜悯,对其遭遇的同情。
在《诗学》第十三章提到,“最完美的悲剧里,情节结构不应是简单直截的而应该是复杂曲折的”(朱光潜1979),这一点在《孔雀东南飞》里面得到了很好地印证。显然,《孔雀东南飞》的情节安排是曲折复杂的,兰芝被休,遣返回家,不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后来又兴波折,被兄长逼婚再嫁,其实这样就已经很悲惨了,根本上了断了和焦仲卿复合的可能,没有想到自己日思夜想为之饱受委屈的爱人却不理解自己,出言讥讽,最后在这些重重的折磨下,轻身赴黄泉。这样的情节安排,一波多折,将所能遇到的最惨的事情都集中安排在一个身上,最大程度地引起了人们的怜悯同情之心。另外,《孔雀东南飞》并不是单一的情节线索,而是两条线索一起进行。一是从焦家,一是从刘兄家。两边的遭遇对兰芝来说都是痛彻心扉,绝望的,在兰芝被兄长逼婚的同时,焦母也同样对焦仲卿进行逼婚。因此这样的双重情节线索安排极大地提高了戏剧性和复杂性。
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完美的布局应有单一的结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双重情节,不符合悲剧的定义”(朱光潜1979)。这个观点,笔者认为有待商榷,因为固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一个比较圆满的收场,也是众多观众所喜闻乐见的结尾,应该属于喜剧而不是悲剧。但是单一的结局却是不必的,这会让人觉得结局一目了然,没有任何想象的空间,也就让人认为这件事情的结局一定是这样的而不会有第二种。在《孔雀东南飞》中,结局固然悲惋,两位主人公双双殉情,做了封建社会追求自由爱情的牺牲品,这可谓是“悲”;但是死后合葬在一起,生生世世在地连理,在天比翼,“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这种追求爱情的精神却是得到了永存,为后人所称道,也使得两家冰释前嫌“两家求合葬”,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不可谓不是一种“喜”。因此就这个结局来说,并非是单一的,给人留下的想象和思考的空间也更大。
本文通过运用亚里士多德的悲剧情节论对中国古代优秀长篇叙事悲剧诗《孔雀东南飞》的情节进行了分析。通过分析得知,尽管没有受亚里士多德悲剧理论影响的《孔雀东南飞》以其自身的种种特征印证了这个理论,可见亚里士多德的悲剧理论具有较强的适用性,这也说明东西方文化尽管存在千差万别,但是关于悲剧的基本认识是大概一致的,在很多方面不谋而合,可谓有一种“英雄所见略同”之感。但是亚里士多德的悲剧理论也并非就没有其局限性,比如其要求结局单一,笔者认为就有待商榷。
[1]陈靓.性别的个体反抗与社会身份认同——从性别主题视角看《孔雀东南飞》的悲剧性[J].中国文学研究,2010,3
[2]亚里士多德,罗念生译.诗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
[3]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与道德批评[J].外国文学研究,2006,2
[4]伍蠡甫.西方古今文论选[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4
[5]朱光潜.西方美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