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 萍
西汉细君公主和亲事迹考
蒋 萍
约公元前105年,汉武帝为结交乌孙,封江都王刘建之女刘细君为公主,和亲乌孙,共同对付匈奴。本文就细君公主的生平及此次和亲的类型、历史条件、历史作用和贡献展开论述,为颂扬“和亲乌孙第一人”细君公主尽绵薄之力。
细君;和亲;乌孙
蒋萍/扬州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江苏扬州 225002)。
崔明德先生在《中国古代民族关系研究二题》一文中指出:“和亲是指两个不同民族或同一种族的两个不同政权的首领之间出于‘为我所用’的目的所进行的联姻,尽管双方和亲的最初动机不全一致,但总的来看,都是为了避战言和,保持长久的和好。”[1]关于和亲的政治目的,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已讲得很确切,“结婚是一种政治的行为,是一种借新的联姻来扩大自己势力的机会;起决定作用的是家世的利益,而决不是个人的意愿。”[2]
纵观中国古代历史,和亲作为统治阶级处理民族关系的一项政策,始于汉初。“和亲之论,发于刘敬。”[3]“白登之围”之后,汉高祖刘邦为解除匈奴对西汉的威胁,向刘敬询问计策,但由于吕后坚决反对,刘邦只好以宗室的女儿假称公主嫁于冒顿单于,并“岁奉匈奴絮缯酒米食物各有数,约为昆弟以和亲。”[4]开创了中国历史上以和亲作为外交工具的先河。
根据崔德明先生所撰《中国古代和亲通史》附录二“中国古代和亲简表”,至元封中,共有10位西汉公主与匈奴和亲,但均未有典籍记载其真实姓名,直至元封中(前110-前105年),江都王刘建之女刘细君和亲乌孙,中国古代和亲史第一次留下了和亲公主的真实姓名。
在《汉书·西域传》中记载道:“乌孙以马千匹聘。汉元封中,遣江都王刘建女细君为公主,以妻焉。”[5]《汉书·西域传》的这段记载来源于《史记·大宛列传》,《史记》云:“乌孙以千匹马聘汉女”,汉则“遣宗室女江都翁主往妻焉”。[6]《资治通鉴·汉纪十三》更是几乎依照《汉书·西域传》的说法写到“乌孙使者见汉广大,归报其国,其国乃益重汉……乌孙以千匹马往聘汉女。汉以江都王建女细君为公主,往妻乌孙,赠送甚盛,乌孙昆莫以为右夫人。”[7]依据《史记》、《汉书》、《资治通鉴》三书的记载,我们可以肯定,汉元封中,江都王刘建之女刘细君,被冠以皇室公主的头衔,远嫁乌孙王昆莫。
那么,刘细君又是何人呢?这就得从他的父亲刘建说起。江都王刘建,其曾祖为刘恒(公元前202—公元前157年),即汉文帝,其祖父为刘启(公元前188年—公元前141年),即汉景帝。史家将文帝、景帝统治并称为“文景之治”。刘建的父亲刘非与汉武帝刘彻是同父(即汉景帝刘启)异母的兄弟,长刘彻12岁,景帝二年(公元前155年)立为汝南王,次年封为江都王,国都广陵(今扬州),至汉武帝元光六年(公元前129年)十二月病故。因此,刘建继承父位成江都王。江都王刘建生在帝王家,长在富贵窝却不得安生,据《汉书》记载,其“专为淫虐,自知多罪”,最后做起了皇帝梦,“作治黄屋盖;刻皇帝玺,铸将军、都尉金银币;作汉使节二十,授千余;具置君官品员,及拜爵封侯之赏;具天下之与地及军陈图。”[8],丞相府长史在他的住处查出了武器、印玺、缓带、使节和地图等准备反叛的大量证物,立报汉武帝。刘建知罪不可赦,遂于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以衣带自缢身亡。细君的母亲也因此被判处死刑。故年幼的藩国郡主刘细君一夕之间成为了孤儿,还担上了罪臣之后的名声。
但武帝怜其年幼,又是皇室血脉,并未将其定罪,而是将细君接入宫中,派人教导她诗书礼乐,接人待物,使其成长为才色兼具的皇室闺秀。约公元前105年,汉武帝对其委以重任,以公主的身份将其远嫁乌孙。
细君到乌孙的第二年,老昆莫猎骄靡就去世了,其孙子岑陬军继承王位,细君不得不“从其国俗”,顾及“欲与乌孙共灭胡”的大局,嫁给了岑陬军须靡。细君为岑陬生下一女,名少夫。不久,细君经受不住塞外恶劣的环境与思乡之苦,染病而死,在乌孙仅生活了四五年。[9]
“由于中国古代民族关系的复杂性、历代史书所载和和亲实例的多样性以及历代统治者以和亲为手段所要达到的目的的多样性,所以,中国古代和亲的类型自然也比较复杂。”[10]按历代史书所载实例来分,西汉细君公主和亲乌孙属于中原王朝与少数民族政权之间的联姻,即中原王朝的“公主”出嫁少数民族政权的首领。关于这一点,已有诸多史书典籍记载元封六年(前105年),汉武帝封江都王刘建女儿细君为公主,出嫁乌孙昆莫猎骄靡。
按联姻功能及性质来分,汉与乌孙的和亲属于结交军事同盟型。
秦末北方匈奴强大以后,不断南下侵扰,汉初以来,西域一直处在匈奴势力控制之下。张骞凿空时,汉使西域,仍然是“道必更匈奴中”[11]。刘邦汉朝初建时由于国力空虚,急于求成,多次发兵攻打,甚至亲率部队远征,却被围困于白登山,还是谋臣为其说情,以重礼买通匈奴王后,才解围脱困。当时也有谋臣向他进言,以公主下嫁匈奴王,汉凶联姻,终以汉宗室女嫁冒顿单于。公元前140年,汉武帝刘彻登基,他认为公主下嫁匈奴有失汉朝体面,决心用武力制服匈奴,汉匈绝亲。汉武帝一方面大规模地出兵讨伐匈奴,另一方面则派遣使者到西域寻求盟友,对付匈奴。
乌孙在匈奴的西面,西邻康居、大宛,南接城邦各族政权,是西域最强大的政权。张骞凿空西域开启丝绸之路后,向汉武帝提出“断匈奴右臂的计划”,即“蛮夷(乌孙)恋故地,又贪汉物,诚以此时厚赂乌孙,招以东居故地,汉遣公主为夫人,结昆弟,其势宜听,则是断匈奴右臂也。既连乌孙,自其西大夏之属皆可招来而为外臣。”[12]公元前138年、公元前119年,张骞先后两次出使西域,乌孙与汉朝的交往越发频繁,这些举动引起了匈奴的注意,“欲击之”。于是原本有意联合汉朝的乌孙国下定决心,“以千匹马聘汉女。”汉武帝对于这次和亲也是十分重视,他亲自为远赴西域和亲的细君公主送行,庞大的送亲队伍逶迤西去,前呼后拥十几里,车轮咕咕、鼓声咚咚,旌旗招展、彩衣飘扬,好一派帝王嫁女的威仪。史载“赐乘舆服御物,为备官属、宦官侍御数百人,赠送甚盛”。
细君公主和亲乌孙,标志着汉王朝与乌孙正式建交,结成军事同盟,为后来匈奴不得近西域而“汉之号令班西域”[13]的景象埋下了伏笔。
有学者将细君与后来的昭君进行比较,将其定位为中国古代和亲史上的反面教材。《匈奴通史》指出:“作为和亲使者,细君比昭君逊色,二人有天壤之别;贵族出身、过惯剥削生活的细君对自己的政治使命就毫无认识。”[14]关于这一点,笔者认为每一位和亲的“公主”都兼具勇气与责任心。细君公主和亲乌孙是政治背景下的产物,从细君的角度来说,有许多苦楚和难处不足为外人道矣。“没有一位和亲公主是含笑颜出塞和入塞的,我们所能见到的只有泪水、哀叹和悲伤。”[15]
细君嫁到乌孙后,面临着诸多不利因素。首先语言不通,不能适应塞外生活。乌孙建都于赤谷城,这里“地莽平。多雨,寒。山多松樠。不田作种树,随畜逐水草,与匈奴同俗。”[16]其次细君嫁给猎骄靡时,猎骄靡已是年老体弱,两人虽是夫妻,却无感情可言。细君在乌孙“自治宫室居,岁时一再与昆莫会”[17]。与此同时,匈奴得知乌孙与汉朝和亲之事,产生危机感,为拉拢乌孙,亦派遣匈奴公主嫁与乌孙王。《汉书·匈奴传》记载“匈奴亦遣女妻昆莫,昆莫以为左夫人”[18]。依照我们汉族的习俗,以右为大,以右为尊,昆莫封细君为右夫人,那自然是正位夫人。可是,乌孙国的习俗却并非如此,根据《史记·大宛列传》记载:“乌孙在大宛东北可二千里,行国,随畜,与匈奴同俗。”那么匈奴的习俗是什么呢?“尚左,其坐,长左而北乡。”[19]按此说法,细君便成了第二夫人,地位低于匈奴公主。由此可见细君公主处境之艰难。
《汉书·匈奴传》亦有记载:“昆莫年老,语言不通,公主悲愁,自为作歌曰:‘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常思汉土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细君嫁去乌孙不多时,就面临了精神上最大的考验。昆莫年老,想让其孙岑陬迎娶细君。按照当地少数民族的风俗,父兄死子弟可以娶其后母及嫂为妻,但在汉族眼里,这是完全违背伦理道德的。虽细君以后的和亲公主多随俗改嫁,但在细君之前,并未有这样的例子,故“公主不听,上书言状”[20]。但不管细君公主有再多的苦楚,最终也只能随乌孙的习俗,改嫁岑陬军须靡。
在细君公主后,有解忧公主和亲乌孙,同是和亲乌孙的公主,后人自然会将两者进行比较。学者崔明德对中国古代和亲史有深入而独到的研究,他认为“解忧公主的贡献远比细君公主要大得多”[21],这种说法是符合历史事实的。但我们必须认识到,细君公主是开先河之人,是她的和亲,搭建了汉朝与乌孙之间友谊的桥梁,使汉王朝与乌孙之间建立军事联盟,在此基础上解忧公主和亲乌孙,这其中是有历史必然性的。
细君公主和亲乌孙后,以昆莫“右夫人”的政治地位出现在历史舞台上。虽不能直接影响统治阶级,使其实行比较妥善的民族政策,但常“置酒饮食,以币帛赐王左右贵人”。[21]在乌孙王室营造良好形象,努力维持两族友好关系,主动调整和亲双方的关系。其次,细君公主和亲乌孙,也起到了传播汉族文明与先进技术的作用。细君改嫁岑陬军须靡后孕有一女,汉王朝与乌孙的后代,对于增进民族融合有积极作用。
何以“昭君出塞”成为一则千古佳话,在历史的洪流中熠熠生辉,不断地被人们歌咏?何以“细君和亲乌孙”的事迹却缱绻在三两本史书的角落里无人问津?其实,无论是哪一位和亲公主,都是为民族团结做出巨大贡献的和平使者,都应当受到后人的敬仰和赞美。
本始二年(前72年),汉派常惠出使乌孙,解忧公主及昆莫翁归靡表示愿意出动乌孙的一半强兵锐卒攻击匈奴,与之配合,汉王朝调发15万骑兵,分路围攻。这次战争给匈奴以致命打击,匈奴“民众死伤而去者及畜产远移死亡不可胜数”[22]。除人祸外,匈奴还遭遇天灾,这就直接导致汉武帝末期匈奴迫切希望停战,并通过和亲得到实惠。《资治通鉴》记载其“好辞甘言求情和亲。”[23]汉武帝死后,匈奴单于及大臣要求和亲的呼声越来越高。这一切,融合了这些和亲塞外的“公主”们的贡献,是她们搭建了通往强盛的桥梁。而细君公主作为“和亲乌孙第一人”,她的事迹不应当掩埋在历史的角落不为人知。
:
[1]崔明德.中国古代民族关系研究二题[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1995,(2):45
[2]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M].人民出版社,1972:81
[3][5][8][12][13][16][17][18][20][21][22](汉)班固撰.汉书[M].中华书局,2007:3830,970-971,2416-2417,609,3006,3901,3903,971,3904,3903,3786
[4][6][11][19][汉]司马迁撰.史记[M].中华书局,1982:2895,3172,3157,3161
[7][23]周国林主编.资治通鉴·汉纪十三.岳麓书社,2010:353-354,691
[9]王先谦.汉书补注[M].中华书局,1983:1627
[10][21]崔明德.中国古代和亲通史[M].人民出版社,2007:4,107
[14]林斡著.匈奴通史[M].人民出版社,1986:80
[15]崔明德.汉唐和亲史稿[M].青岛海洋大学出版社,199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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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531(2013)17-0047-02
责任编辑:郭一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