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艳春,杨璐璐
(吉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吉林 四平 136000)
19世纪英国女性作家的创作处于女性创作的起步阶段,没有大量的创作经验可以借鉴,男女不平等现象是一种正常的生存模式。男性通过社会道德、法律和传统观念等强大而又不易被察觉的力量约束女性,女性要想从事写作就要克服难以想象的困难,其内心的真实感受还不能直接表露,而且出版商不愿出版女性作家的作品,这才导致勃朗特姐妹、乔治·艾略特等人不得不使用男性化的名字来进行创作。另外,在那个年代,除了写作之外可供女性选择的职业极其有限。女作家在物质和精神都匮乏的条件下,只能和“家中天使”进行搏斗并杀死她,背弃维多利亚时代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准则,以笔发泄对男权社会的不满。在这一时代背景下,女作家克服困难,从书写日记和信件过渡到创作小说。她们一改男作家笔下对女性的非人化书写,开辟了属于“她们自己的文学”。
进入20世纪,西方女权主义运动蓬勃发展。经过长期的女权运动实践,女性主义者开始进入由自发反抗转向自觉斗争的历史阶段。尽管女性主义运动早期经历了一段低潮,但女性终于在20世纪20年代获得了选举权、受教育权、监护子女权等,英国女性的政治地位、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得到了全面的提高。与此同时,英国女性文学开始飞速发展,这一时期的女性文学创作宗旨主要是争取女性在政治、经济和社会领域中与男性平等的地位。这一时期的女作家继承了19世纪英国女性文学的传统,实现了女性的“自我”独立与成长,涌现了一大批有影响力的女作家,给英国女性文学注入了新鲜的活力。
19世纪与20世纪的英国女性作家都在为摆脱男权社会的压迫和性别歧视而努力抗争。她们在创作中都关注婚姻家庭、女性命运、两性关系等题材。无论是19世纪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艾米丽·勃朗特的《呼啸山庄》、乔治·艾略特的《弗洛斯河上的磨坊》、盖斯凯尔夫人的《妻子和女儿》,还是20世纪多丽丝·莱辛的《金色笔记》、拜厄特的《占有》、玛格丽特·德拉布尔的《夏日鸟笼》等作品,都无一例外地透过爱情来讲述女性的人生。这些作家透过其作品对女性所受的不公平待遇发出抗议,她们在塑造鲜活的女性形象的同时,鞭挞了男权社会长久以来在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对女性的歧视和偏见。女性作家一直在寻求自身话语权,提倡男女平等,强化女性的独立意识,摆脱女性的“他者”身份。
此外,19世纪的女性作家逐渐“抛弃模仿,独立意识增强,在作品中有意识地去抗争不平等。婚姻与爱情、女权主义、传统的冲突成为主要的三个方面”[1]。19世纪英国女性文学的集大成者——简·奥斯丁的作品就常常围绕“婚姻与爱情”这一永恒的话题。其小说《理智与情感》就是以婚姻为题材,描述了什伍德夫人的两位性格迥异的女儿的情感生活,探讨女主人公如何通过婚姻获得幸福,如何用理智来控制情感。
19世纪的勃朗特姐妹从女性的视角为读者描述了英国妇女的生活状况和种种困惑。在继承“婚姻与爱情”不变的主题上,更公开表露了妇女要求自由和平等的呼声。夏洛蒂·勃朗特笔下的简·爱就与众不同,她有自己的职业理想,有明确的目标追求。作者对简·爱一生故事的描写,更多地暴露出了男性统治的社会中妇女的从属地位以及爱情和婚姻问题。简·爱深深地爱着罗彻斯特,但当她得知他有一个疯癫妻子之时,她毅然决然地离开了罗彻斯特。在罗彻斯特为救妻子双目失明一无所有后,简·爱又义无反顾地投入了罗彻斯特的怀抱。无论在精神上还是物质上,她都给了罗切斯特最大的帮助。作者如此安排意味着女性不再是男人的附属品,简·爱也因此成为19世纪英国文学史上不可多得的独立的“纯女性”。
在传统的文学作品中,女人往往是非理性的、柔弱的。而《奥德利夫人的秘密》的问世,彻底地挑战了男权社会的权威。它是19世纪60年代女性小说家玛丽·伊丽莎白·布雷登的代表作,通过颠覆“家中天使”的形象,将用来描写“安琪儿”的特点放到主人公奥德利夫人这样一个“女妖”“阴谋者”的身上,反抗了男性作家笔下总是受人侵犯的柔弱的女性形象的叙事模式。“她所到之处和光辉似无不随行。在穷人的茅舍里,她白皙的脸庞像一缕阳光般的闪烁……人人都爱她,羡慕她,赞美她。”[2]就是这样一个连阳光都格外疼惜的女人竟然犯有重婚罪、杀人罪、纵火罪,在古老的奥德利庄园为所欲为,大施拳脚。众所周知,在英国,庄园是一个历史、文化、正统的象征,而她在向男权统治为基础的社会秩序、社会制度宣战。玛丽·伊丽莎白·布雷登也借助《奥德利夫人的秘密》向传统的男性主宰的叙事模式进行了强有力的冲击。
与19世纪相比,20世纪的英国女性作家创作题材更加全面多样,更加贴近现实,主题更加细化明确。这些作家的创作视野更加宽阔,更加关注全人类的共同问题,她们不仅同情女性、工人这些常见的弱者,而且关注和自身一样被歧视的少数族裔女性的命运。不仅讨论男女两性关系,还探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多丽丝·莱辛,“她的小说题材广阔,涵义丰富,几乎涉及20世纪所有的重大问题和思想,种族主义、共产主义、女权主义、神秘主义、现代心理学等等,而其基本的主题是政治和妇女命运”[3]。正如多丽丝·莱辛《十九号房间》中的苏珊,她出身优越,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但生活的无聊使她并不像外人眼中那样的幸福、快乐。相反,她想逃离家庭,想要拥有一个自由的空间。在丈夫的追问下,苏珊说出了她所谓的“情人”,而其丈夫也坦诚自己有外遇。在苏珊看来,只有所有的一切真的平等了,她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才平等。多丽丝·莱辛的又一力作《暴力的儿女》犹如一部成长发展型小说,女主人公玛莎·奎斯特就和她的姓氏一样,一直在寻求信仰,追求自由。
20世纪的一些女性作家倾向于描写知识女性的命运。被称为知识型女作家的玛格丽特·德拉布尔,十分关注女人在现实生活中的境遇问题。“从她的第一本小说《夏日鸟笼》起,她就致力于表现英国社会及社会地位对她们这一代妇女的影响以及这些新女性在现代社会里寻找自我的探索历程”[3]。《夏日鸟笼》表现了两姐妹之间的竞争,几近疯狂的嫉妒,对爱情的迷惘和女性在个人和社会归属的失落感,充满了她们对生活方向的寻求,记录了女性独特的经验。她中期的代表作《光辉大道》里的三位女性有着不同的工作,有各异的社会经验,在生活感受上也不尽相同。女医师利兹虽然摆脱了贫寒的出身,但婚姻的失意令她对自我的身份问题感到茫然失措;英文女教师爱丽克丝虽然有着和谐的婚姻生活,但她却无视这种美好,看到的只有零乱无序的生活,她也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第三位女性艺术史学家伊斯特不谙世事,只沉醉在自己的科研中。德拉布尔对三个女性形象的刻画表达了一个共同的主题:这一时期的女性拥有了自己的职业,经济上独立了,不再是男人的附庸,但是她们在事业与生活之间进退两难。是选择做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还是追求事业的成功,是知识女性所要面临的一个问题。作家借助作品表达了女性渴望经济独立、人格独立的诉求以及幸福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思想。多丽丝·莱辛的《金色笔记》描述了“自由女性”作家安娜情感上经历的波折以及如何带着女儿独自生活,最终找到完整自我的过程。
19世纪和20世纪的女性作家虽然生活在不同时期,但她们在创作中几乎不约而同地运用了水、火、私密空间等意象来表达女性的情感。
火在女性作家的作品中具有象征意义。如简·爱小时候寄人篱下,遭受舅母的指责、表兄的欺侮,此时,火象征着愤怒,她的心情如“一块着了火的小树丛,气势汹汹,光焰四射,吞没了一切”。伯莎·梅森一把火烧了监狱般的桑菲尔德庄园,此时的火正是伯莎·梅森的愤怒,正是她对罗彻斯特的禁锢所做的最后的反抗。火又象征着情感,象征着重生。一把火让罗彻斯特双目失明,一无所有,却给他带来了心灵上的净化,最终赢得了和简·爱的完美结合。20世纪的女作家达芙妮·杜默里埃在《蝴蝶梦》的结尾也让女管家丹弗斯太太放火烧了曼陀丽庄园,为死去的前女主人吕蓓卡泄愤。
水也是女性作家常用的意象之一,它以各种方式出现在女性文学作品中。19世纪著名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乔治·艾略特的代表作《弗洛斯河上的磨坊》刻画了一个名为玛吉的主人公,因哥哥反对她与“债主”的儿子菲利普相爱,被迫离开磨坊。玛吉一系列不理智的行为使她被哥哥汤姆逐出家门。小说结尾,洪水泛滥,磨坊被淹,悔不当初的玛吉独自驾船到磨坊营救哥哥汤姆。两人虽然在危难中和解,却双双罹难,被无情的弗洛斯河水吞没。此时的洪水也是玛吉最后的归宿。水又以“河流”的形式出现在了多丽丝·莱辛的《十九号房间》。在租下十九号房间之后,苏珊心中一直有一些念头,想象自己像只小猫,走过花园,沿着褐黄的河流,来到房间,上楼又下楼,此时的河流一方面象征着苏珊对逝去的时光与青春的追忆,另一方面也象征着她对自由的那种无边无际的渴望。小说的结尾,她打开了房中的煤气,释放了自己,仿佛漂入了黑暗的河流中。“河流”的形象又一次出现,此时,主人公苏珊在死亡中得到了自由,以无声的抗争摆脱了男权社会对自己的束缚。
私密空间也是两个世纪的女作家在创作中常用的隐喻。众所周知,维多利亚时期,女性的社会地位低下,情感受到压抑,她们被父权社会牢牢地控制着。女性一直以“他者”的形象存在着,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连在平凡的家庭生活中也无法赢得属于自己的空间,更谈不上拥有自由的权利。封闭的狭小空间成为文学作品中一个重要的意象。从简·爱小时候犯错被关的小屋,到弗吉尼亚·沃尔夫的“自己的一间屋”,从疯女人伯莎·梅森所在的暗无天日的小阁楼,到苏珊的“十九号房间”,女性一直在致力于探寻自己的一块天地,追寻自己的空间,这样她们就可以平静地思考。
此外,20世纪的女性作家在创作手法上敢于突破传统。19世纪的女性作家关注人物的心理描写,例如艾略特就被誉为心理小说的先驱。20世纪的一些女性作家深受弗洛伊德心理分析的影响,尤其是弗吉尼亚·伍尔夫采用了新的创作技巧意识流,展现了人物丰富的内心活动。值得一提的是20世纪的女作家拜厄特在《占有》中采用后现代的表现手法,如互文、拼贴、戏仿等技巧,巧妙地在现代故事中穿插着历史,使两个故事情节交叉并行,悬念迭生。
19世纪和20世纪的英国女性文学可谓整个英国文学史上的里程碑,女作家们以女性特有的敏锐和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两个世纪女性的生存境况和心理意识,以独特的视角记录了维多利亚时期以来女性追求平等、独立和自由的心路历程,她们的创作为建构女性自己的文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刘寒冰.概论19世纪英国女性作家的写作主题[J].时代文学(下),2010(11).
[2]玛丽·伊丽莎白·布雷登.奥德利夫人的秘密[M].吴岩,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3.
[3]侯维瑞,主编.英国文学通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944,9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