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孔发
(滁州职业技术学院,安徽 滁州 239000)
以花朵与蜜蜂的关系为例。为了适应蜜蜂活动周期,花儿以蜜蜂活动周期为开放周期;为了蜜蜂看得醒目,花朵开放得色彩缤纷分外艳丽;为了吸引蜜蜂,花朵制造香气远播;为了蜜蜂生存,花朵生出最甜蜜的花粉。关系上,花朵与蜜蜂两者相互依存;食物链上,蜜蜂处于上端;智慧上,花朵利用蜜蜂传粉;供养上,花粉决定蜜蜂生存,给予产生影响,给予即是控制。
植物也循此路径,导致人类的依附,俘获甚至主宰着人类。地球上有万余种草本植物,占地球植物的五分之一。草本植物用制造氧气供人类及动物呼吸,提供种子及茎叶根作为人类及动物的食物,以致人类必须尽力保护或种植,从而如花朵俘获蜜蜂一般俘获了人类,决定人类及动物的生存方式。“自然的规定”超出人类文明及科学技术能力,人类只能完善这一方式,而不能改变这一方式,人类的生存及生活方式是被自然及植物先天规定的。一万年前,人类开始栽培水稻,如今,水稻养活人类近半数人口。小麦是西方文明发展的根基,如今,小麦覆盖地球表面种植物的最大面积。人类食用植物,为了人类自身生存。地球上有无数的人在为水稻、小麦、玉米等少数几种植物耕耘种植生长繁衍服务,如扩大种植面积、水利灌溉、提高作物产量,因其产量决定人类的存活及社会安定。地球上有许多植物物种在相继灭绝。相对于巨大的木本植物要脆弱得多的水稻、小麦等草本植物,相对于其他木本和草本植物的进化之成功,犹如人类相对于其他地球动物进化之成功。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是被水稻、小麦等草本植物控制的,人类为植物所规定或左右。
社稷是人类生存的基础,人类争夺土地的战争,在于争夺食物。基于国人对于人类与植物关系的清醒认识和准确定位,国人便主动积极地对于生长植物的土地及其生长的植食举行祭祀。《礼记·郊特牲》曰:“社所以神地之道也。地载万物,天垂象,取财于地,取法于天,是以尊天而亲地也,故教民美报焉。家主中霤而国立社,示本也。”圣人知地道之大,故立社以祭,所以神而明之也。卿大夫之家主祭土神于中霤,天子诸侯之国主祭土神于社。植食中,国人主稻、黍、稷、麦、菽五谷。在土地崇拜的基础上,逐步过渡到土地崇拜和植食崇拜同列,设社稷坛,土神与谷神一并同时进行祭祀。社祭祝辞,《礼记·郊特牲》:“曰:‘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宅,犹安也。土安则无崩圮,水归则无泛溢。昆虫,谓螟蝗之属,害稼者。作,起也。草木各归根于薮泽,不得生于耕稼之土地,以利五谷生长。
国人很早就开始畜养六畜,关乎国人生活的生产、肉食和祭祀。马牛羊豕犬鸡六畜中,与游牧民关系最密切的是马、羊,与农耕民关系最密切的是牛、豕。农耕文明的食物结构,包括植食和肉食两个主要组成部分;而肉食来源的主要畜禽是豕、鸡。荤菜中四大主要肉食:鸡鱼鸭肉,即含豕、鸡。豕、鸡为国人最早畜养的主要肉食性来源动物,成为汉民族身体强健、民族强大的重要因素。
《说文》:“家,凥也。从宀,豭省声。”段玉裁注:“凥各本作居,今正。凥:处也。处,止也。窃谓此篆本义。乃豕之凥也。字义之转移多如此。牢:牛之凥也。引申为所以拘罪之 牢。庸有异乎。”恩格斯指出:“对畜群的私有制,一定是很早就已发展起来了。”(引自《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第49页,1972年版)随着这种对畜群的私有制的发展,出现了男子占统治地位的家长制家庭。“从宀从豕就是畜群完全转归家庭所有这种制度在文字上的反映。”[1]
猪对于女真民族的生存发展及立国起到很大作用。日本作家陈舜臣认为,“满洲--这是一个民族的名字。”“用汉字也写作‘满柱’,或‘满珠’,后来统一为‘满洲’”。关于清王朝起源的一个传说:“--他们(女真人)与汉族人打仗打败,酋长落荒而逃,躲进猪圈。汉族士兵四处搜索,酋长躲在猪背后,没被发现,士兵们叫着‘满猪’--满圈都是猪--离开了。为了纪念这千钧一发之际,女真人便把汉族士兵搜寻时所叫的词语做了自己民族的名称。”[2]“满族统治的清朝之所以能存在二百多年,是因为他们早期是养猪的民族。因而在游牧民族中,被称为‘猪倌’,人人掩鼻而过。养羊的游牧民族行动迅速迁徙便捷,但猪走起来摇摇晃晃,率领猪群移动,是想起来就让人头疼的事。所以,满族很少迁徙,过着半定居的生活。这对后来建立王朝过定居生活,有很大好处。”[3]
《周礼·天官·膳夫》:“膳用六牲。”注:“马牛羊豕犬鸡。”又《庖人注》:“六畜,六牲也。始养之曰畜,将用之曰牲。”早期国人肉食主要畜禽是马牛羊豕犬鸡。畜养时称为畜,将要食用或祭祀时称为牲。《史记》载,鸿门宴上,樊哙闯帐,项王赞其“壮士!--赐之卮酒。”“樊哙立而饮之”。项王再“赐之彘肩”,则与生彘肩。樊哙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剑切而啖之。显示出樊哙的豪壮。项王所赐之“生彘肩”,即牲中的彘肩,生乃牲之通假字,而非没有烹熟的彘肩。
《说文》:“犧,宗庙之牲也。从牛羲声。”《说文》:“牲,牛完全。从牛生声。”《书微子》:“今殷民乃攘窃神祗之犧牷用。”《传》:“色纯白曰犧,体完曰牷,牛羊豕曰牲,器实曰用。”《疏》:“经传多言三牲,知牲是牛羊豕也。”《易·萃卦》:“用大牲吉。”使用牛羊豕之类较大牲畜祭祀被认为吉利。班固《东都赋》曰:“荐三犧效五牲礼神祇怀百灵。”
《礼记·王制》:“天子社稷皆太牢,诸侯社稷皆少牢。”古代帝王、诸侯祭祀社稷时,牛、羊、豕三牲全备为“太牢”。亦作“大牢”。《公羊传·桓公八年》“冬曰烝”,何休注:“礼,天子诸侯卿大夫,牛、羊、豕凡三牲曰大牢。”也有专指牛的。《大戴礼记·曾子天圆》:“诸侯之祭,牛曰太牢。”古代祭祀用的豕和羊称少牢。《仪礼·少牢馈食礼》:“少牢馈食之礼。”郑玄注:“羊、豕曰少牢,诸侯之卿大夫祭宗庙之牲。”
黄河流域农耕文明的动物图腾龙和凤,最早是以豕、鸡为崇拜物。豕、鸡是龙凤图腾的起始动物原形。根据闻一多的说法,夏王朝是龙族,殷王朝是凤族。也有人说农耕民族是龙,游牧民族是凤。五千年前的红山文化玉龙,身躯弯成C形,呈猪首形象,造型刚健优美,故称玉猪龙,或猪婆龙。明初的龙仍有猪嘴型。
后渐次发展到以六畜及其它动物为形象。“河南淅川春秋墓中的玉牌,以精细的浮雕琢出兽面和蟠螭纹。玉龙佩是战国十分常见和颇具特色的作品,雕一龙或数龙蟠屈回环,身多饰以谷纹,奇姿异态,各尽其妍。湖北随县曾侯乙墓展现的玉多节佩,长48厘米,由雕成夔龙、夔凤或其他形象的五组白玉以榫头及插销连接而成,奇巧无比,为一代工艺的典型制品。”[4]
龙的形象古籍记述其形象多不一。《易·乾卦》:“时乘六龙以御天。”《礼记·月令》:“驾苍龙。”(马名)战国龙,有四足,像奔跑的兽。《说文解字》:“龙,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尔雅·释畜》:“马高八尺为龙。”《尔雅翼》云∶“龙者鳞虫之长。王符言其形有九似∶头似牛,角似鹿,眼似虾,耳似象,项似蛇,腹似蛇,鳞似鱼,爪似凤,掌似虎,是也。其背有八十一鳞,具九九阳数。其声如戛铜盘。口旁有须髯,颔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鳞。头上有博山,又名尺木,龙无尺木不能升天。呵气成云,既能变水,又能变火。”另一说是:“嘴像马、眼像蟹、须像羊、角像鹿、耳像牛、鬃像狮、鳞像鲤、身像蛇、爪像鹰……”。《本草纲目》则称“龙有九似”,为兼备各种动物之所长的异类。小者名蛟,大者称龙。《广雅》:“有鳞曰蛟龙,有翼曰应龙,有角曰虬龙,无角曰螭龙,未升天曰蟠龙。”台湾画师相传的画龙口诀,也相当有趣:“一画鹿角二虾目、三画狗鼻四牛嘴、五画狮鬃六鱼鳞、七画蛇身八火炎,九画鸡脚画龙罢”。随着历史的发展,由动物图腾产生的龙形,带有鲜明的时代地域和多民族融合特征,也是汉族与地方少数民族文化矛盾的折冲。国人按照其惯用的艺术意象创作手法,对于后来的龙图腾,不断附加上与自身生产生活密切相关的其他动物形象,但六畜永远是龙图腾中的主要形象要素。
这一特征也表现在凤凰图腾形象上。《山海经》:“丹穴山鸟状如鹤,五采而文,名曰凤。”《尔雅》:“凤凰鸡头、燕颔、蛇颈、鸿身、鱼尾、骿翼五色。”《说文》:“神鸟也,天老曰:凰之象也,鸿前麐后,蛇颈、鱼尾、颧颡、鸳思、龙文、虎背、燕颔、鸡啄,五色备举。出於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过崑,饮砥柱,濯羽弱水,莫宿风穴,见则天下大安宁。”
我国文化中没有产生自然神图腾,如大和民族的太阳神图腾;也没有产生宗教神,如欧洲民族的崇拜上帝,而是产生了社稷崇拜和龙凤图腾,东西方社会产生了文化哲学意义上的差别。人类生存是由食物链关系决定的。正像我国古代古蜀国境内有蚕丛国、鱼国,直接以其生存依赖物为国名一样,社稷崇拜和龙凤图腾文化表明,汉民族是融合万方的农耕与畜牧相结合的民族,“民以食为天”,这“天”既指头等重要大事,又指国人的社稷祭祀和龙凤图腾崇拜,其文化呈现鲜明的唯物与现实主义精神,融合折中的特质。
[1]陆宗达.训诂简论[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3:185.
[2][3]陈舜臣.日本人与中国人[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13、113.
[4]本社编.古代艺术三百题[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6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