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科技大学文法学院,山东青岛 266590)
作为青岛民间文学和青岛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青岛民间故事具有丰富的思想内涵和审美意蕴,它既体现了中华文化的某些共性,也具有独特的青岛地域文化特色,如海洋文化。阅读青岛民间故事,有些阅读体验非常强烈,可以通过变化情节、天降“馅饼”、神奇宝贝及法术、动物报恩四个关键词进行概括。
在青岛民间故事中,有一个非常明显的情节,那就是变化。这里的变化包含两方面:一是动物变化成人;二是人变成成动物、植物或石头。第一变化很常见,也能够为读者所认可。世间的精灵修炼到一定程度就可变成人,或者说变成人本身就是精灵们所拥有的法术之一。然而第二个变化很少得到研究者的注意。而这个变化是青岛民间故事中非常显著的一个情节。这种变化以化石、化物最为突出。其故事情节大都是主人公在遭遇了忧愁、惩罚、劫难、思念、羞辱等之后,变成了石头或者物(动物或植物)。
我们先来看变化成石的故事篇目。《加吉鱼媳妇》中虐待钱二的哥嫂在看到钱二发家后撞石而亡,死后变成两块黑石头。《龙海龙王骗亲》中的石花嫚被东海龙王看中,誓死不从,最后变成石头了。《犹龙洞》中的抢婚恶龙被崂山兄妹制服后,灵魂无法附身,龙身变成了一条长石。
再来看变化成物的故事篇目。《黑鱼和鳗鱼》中爱情受到阻碍的海嫚变成了鳗鱼,而小黑则变成了黑鱼。《海葵花》中的懒老婆变成了海葵花。《海带》中龙女变成了海带。《女蟹》中受婆婆气的小媳妇变成了海蟹。《寄居蟹》中的男子在父母生前娇生惯养,父母死后,男孩无以为生,躲进蟹壳,渐渐变成了寄居蟹。《龙子化作崂山棍》中的龙王将为民谋福利的三太子从龙宫摔出,三太子被摔在山腰上,变成了崂山姜。看了这些故事,问题就出来了:为什么很多民间故事的结局是人变成石头或物?这里面蕴含着怎样的文化内涵和民族心理?在笔者看来,化石化物情节蕴含以下几个内涵:
第一,它意味着结束。无论是忧愁、痛苦、侮辱,在主人公变成石头后,就不复存在了。例如《东海美人鱼》中的孟姜女欺骗秦始皇答应自己提出的三个请求后,跳进大海,变成美人鱼。她的衣裙飘带变成了根根海带,她花冠上的铜钟银铃变成了珍珠,她撕下的秦始皇的袖子则变成了软绵绵的海蜇。孟姜女的这种变化首先意味着失去丈夫的痛苦的结束,其次意味着秦始皇无耻纠缠的结束。
第二,它意味着惩罚。比如《大紫蟹》中作恶多端的纣王和妲己死后变成了紫蟹。《龙子招亲》中暴怒的龙父将不肯接受包办婚姻的龙子变成了石头。《昧心石》中的麦新为了得到皇上赏赐的高官厚禄和荣华富贵,竟然出卖自己的妻子参花。王母娘娘救了参花,把麦新烧成了石头。《坏道士变龟驼石碑》中无恶不作的坏道士在投毒之际被老道士用掌手雷变成一个大石龟。
第三,它意味着禁忌打破后的必然结果。《老母岩》中的老母救了被狼追赶的小女孩后,小女孩邀请她回家。身为百花王后的女孩母亲为报恩,赠与老母宝贝玉莲花。老母为救村民,违背宝贝使用禁忌,当众使用玉莲花,变成了石头。
第四,它意味着爱的永恒和执着。在爱情无望时,在等待家人时,主人公常常会变成石头。这里化石情节表达了主人公对爱情和亲情的坚守。比如《仙胎鱼》中的花姑和柴郎在爱情遭遇破坏后双双跳河,死后化作条条小鱼。《黑鱼和鳗鱼》中的海嫚和小黑在爱情无望之际,双双化鱼。这些变化(化物)代表的就是一种爱情的永恒和伟大。
第五,它意味着牵挂和永久的等待。《绵羊石》中的羊伯牵挂女儿一家,日日在山上观望,变成了一块石头。《美人峰》中的欢哥在杀死黑虎之际被其抓伤,死后变成一只斑鸠。而花姑苦盼欢哥不来变成了一座山峰。
天降馅饼是很多人美好的心理期待。这种期待包含了常人对成功、贤妻、财富等一切美好事物的期待。在青岛民间故事中,“馅饼”的含义同样丰富。而获得天上降下来的馅饼之人往往是失意之人、贫贱之人、道德之人、孤苦之人。而得馅饼的过程要么是忽然遇见,要么是忽然现身,要么是主动上门,要么绝地逢生,要么柳暗花明。总结起来,天降馅饼有以下四大类:天降仙妻、天降宝贝、天降功名、天降财富。而且很多时候,这四样事物是同时降临的。尤其是在娶到了仙女妻之后,可谓事事如意。因为仙女妻很多情况下等于美貌妻加仙术妻加富贵妻加贤德妻加忠贞妻加相夫妻[3]。
以得仙妻为例,仙妻的出现不外乎以下方式:
1.前世有缘:《龙女和“壶中酒”》中的龙女告知她和壶中酒前世有因缘,特来相配。
2.因怜生爱:《仙胎鱼》中的莲花仙女花姑因见柴郎孤苦一人,特来照顾他的日常生活。
3.主动爱慕:《龙女和小艄公》中的小龙女从龙宫宝镜中看到小艄公每日孤苦度日,为人忠厚老实,早就爱上他了。
4.忽然出现:《龙王三太子和胡实》中胡实的伴侣俊姑娘在胡实孤寂之际突然出现,前来陪伴他。
5.灾难后相遇:《龙女和“壶中酒”》中的壶中酒在跳海之后醒来发现人在船上,自己身边坐着一位美貌的仙女。
6.以饭为媒:《螺姑》中的螺姑和《鲍女和渔郎》中的鲍女都以偷偷为心上人做饭作为爱情的开端。
7.躲避灾难:仙女为了躲避灾难或者自己不想遭遇的事情而下凡,与凡间男子结亲。如《螺姑》中的螺姑为了逃避东海龙王而跑到人间。
8.渴慕自由生活:《鲍女和渔郎》中的鲍女恨透龙宫生活,向往自由,想在人间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人,过欢欢乐乐的舒坦日子。
9.为报恩以身相许:《刺猬女》中的刺猬为报恩,化身为女子,嫁与恩人成亲。
我们再来看神奇婚姻中的很多男主人公获得了天降馅饼的美事。这些男主人公大都命运悲惨,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比如《螺姑》中的凡间男子于童没爹没娘没亲戚,光棍一人打鱼为生。《鲍女和渔郎》中的于娃三岁丧父,跟着娘要饭,六岁丧母。幸遇邻居老光棍照顾,然而老光棍又于出海时丧命。《仙胎鱼》中的柴郎没爹没娘,光棍一人,成年累月靠为人看山,打柴苦度日月。衣裳破了自己补,被褥脏了自己洗,一天三顿饭也是自己动手做。这些故事除了渲染主人公的孤苦无依,还渲染他们遭受虐待。《加吉鱼媳妇》中的钱二遭到恶嫂的百般虐待和三番五次的陷害。《龙女和“壶中酒”》中的壶中酒受到母夜叉嫂子凌辱和虐待想一死了之。
上述几个故事都在极力渲染凡间男子的凄惨处境,不是孤苦伶仃,就是遭受恶嫂虐待。然而就是这样可怜的男子却得到了好报:金钱,娇妻,宝贝,财富,幸福。这些故事为什么要极力渲染这些男子的可怜处境?其原因在我看来有两个:
第一,它体现了劳动人民对美好品德的认可。这些可怜的男子身上都有相同的美好的道德品质。他们或善良勤劳,或仁义痴情。比如《螺姑》中的于童娶到了要啥能变啥的仙女螺姑之后,仍然每日勤劳打渔。《饥寒和保暖的故事》中的饥寒因为行了善事,救下了一条被虐打的小长虫得到好报。贫穷落魄悲惨的命运并没有抹杀这些凡间男子所拥有的美好道德。也因之他们的命运必将因为他们的道德品质而大为改观。与这些遭遇神奇好事的凡间男子相比,那些道德败坏的人大都得到了报应。这类故事也反映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因果报应主题。
第二,它表达的是失意人的人生幻想,同时也反映了劳动人民对美好事物的期许和想象。其中既有对富贵财富的追求,也有对美满婚姻的追求,更有对衣锦还乡人生理想的追求。和传统伦理道德因果报应比较起来,它更多的是一种没有理由的幻想。比如《龙王三太子和胡实》中的胡实从龙宫得到宝贝玉如意,回到家中,用玉如意变出房子和日用家具等。看看家中什么都不缺,自言自语如果有一个伴该多好。话音刚落,从外面推门进来一个俊秀的大闺女,二人当晚在月光下结拜为夫妻。故事中主人公的奇遇无疑是现实中失意人儿的美好幻想。现实生活中的失败使得很多艺术家“转而创造了一个虚幻的世界,在那里他让书生拥有了爱情,笑傲江湖,寻找到另外一种证明自我价值的方式,他自己也借以自慰”[1]。这一原理同样可以用来解释民间故事中的男子奇遇记的故事。这也是民间故事所具有的补偿功能所在,“在故事里,人们坐着‘飞毯’在空中飞行,穿着‘千里靴’走路,用死水和活水向死人洒一下,就会使他复活,一夜之间会把宫殿筑好,总之,故事在我面前展开了对另一种生活的希望之光,在那种生活里,有一种自由的、无畏的力量在活动着,幻想着更美好的生活。”[2]495
阅读青岛民间故事,彷佛置身于一个神奇的神话世界。在这些丰富多姿的民间故事中,处处可见神奇的宝贝。它们带给读者神奇的阅读体验和美好的人生想象。青岛民间故事中涉及神奇宝贝的篇目非常多,比如《螺姑》中的螺姑有一个神奇的大螺壳。无论碰上什么灾难,只要把螺壳放入铁锅,舀上海水,架上火煮,便能化险为夷,化难为喜。除此之外,螺姑还有神奇的法术。只要把锅刷好,双手朝着锅中点三点,就可以做出一桌子佳肴。想要衣服用具等,只要螺姑双手一点一画,就什么都有了。《小龙女和小艄公》中的龙女拥有神奇宝贝龙头宝钗。凭借此宝贝,龙女变出了和小艄公成亲过日子的所有日用所需。《石老人和美人礁》中的海花被东海龙王抢去之后,龙王送给海花礼物:避风帽、避火衫、避水靴。《仙丹》中的狐女在山中修炼了一颗仙丹,可以医治百病。
这些神奇宝贝不用说对物质生活不发达的古人而言有着神奇的魔力。
“受人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向来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一饭之德必偿”在伟大著作《史记》中就有非常突出地体现。这一原则在青岛民间故事中体现得非常明显。而善待动物会得好报同时也是古今中外的民间故事中的一个普遍真理。在青岛民间故事中,有两类动物的报恩故事数量最多,情节最为曲折动人。它们是龙的报恩和狐的报恩。这类故事的大体情节是:动物(或龙族或狐狸)因为醉酒(或其他原因)被人类捉到。在危难之际,被另外一个人类救下。动物(或龙族或狐狸)为报恩,或暗暗护佑恩人,或以身相许。
除了上述两大主类报恩故事之外,在青岛民间故事中还有其他生物尤其是海洋生物的报恩,比如《加吉鱼媳妇》中加吉鱼仙女对对她有救命之恩的钱二以身相许。《嬷嬷湾》中的黄鱼精老妈妈为了报答林生的捎信之恩,将女儿黄儿嫁他为妻。
[1]王碧瑶.幻想与禁锢——从女性主义角度看《聊斋志异》的情爱模式[J].楚雄师范学院学报,2003(1).
[2]高尔基.论文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
[3]宫爱玲.青岛民间故事中的女性形象探析[J].重庆三峡学院学报,20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