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岳 瀚
一
随着2006年胡戈的《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在网络上“走红”,“短片”逐渐走进了人们的视野。在这之后,“短片”的制作日趋成熟和规范,影响力也日渐扩大,于是被冠以了一个新的名字——微电影。作为一个新生事物,微电影在近几年取得了飞速发展,原因是多方面的:从技术的角度讲,DV的普及和信息技术的发展是微电影拍摄和传播的基础;从社会的层面出发,“巨制”仿佛不再适合这个生活、工作节奏如此之快的时代,而微小说、微博、微电影、微信等“微事物”,恰恰契合了“读图时代”的大众需求。并且微电影的“门槛”低,专业与非专业人士均可拍摄;剖析大众的心理,很多人都有“成名”的梦想,而微电影正好可以圆他们的“明星梦”,因此有数量庞大的人乐于加入到微电影的拍摄行列。
二
微电影尽管“微”,但它毕竟是电影,因此具有电影的一切特质。例如前期筹划、中期拍摄、后期制作、推广,以及最终的上映等。但这里的“最终”,仅针对电影的“技术”而言,对于作为艺术的电影来说却没有结束。因为电影的上映,只不过是影片的出品方将一个客观存在通过银幕这一媒介展示出来,能否被观众接纳、认可,则是另外一回事。一个艺术品只有为大众理解、或引起欣赏者情感上的共鸣,并将“理解”和“共鸣”反馈给艺术家,艺术创作才可以称为完成。在这一过程中,艺术评论扮演着重要角色:一方面是艺术家获得反馈信息的途径;另一方面,艺术评论可以帮助大众更好地进行艺术欣赏,以提升一个国家、民族的审美情趣和文化修养。电影的评论简称影评。影评对于很多人而言并不陌生:无论是专业性的影视刊物,还是贴近百姓日常生活的报纸杂志,都可找到影评的“踪迹”。在世界范围内,最早的一篇影评出现在1896年的美国;1897的上海,则出现了迄今为止发现最早的由中国人发表的影评(《游戏报》第七十四号)。众所周知,1895年是电影诞生的年份,因此可以说,影评与电影“相伴而生”。影评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一种文体,丰富了人类的文学创作,同时也涌现出一批知名的影评人,如法国的拉尔夫·里舍、美国的肖恩·索普、英国的托尼·雷恩等。他们培育了人们的观影意识、鉴赏能力,促进了稳固观影群的形成,因此带动了电影的创作。
三
进入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后,微电影在中国的发展有目共睹。但这里的“发展”,只是狭义的维度,即“创作”。依照上文思路,微电影的影评也应纳入“发展”的考量范围,这就是一种广义的维度了。对事物、现象的评价,不应仅看其本体,与本体相关领域的呈现往往更具参考价值。因此,如果从广义的维度考察中国微电影的发展,就没有那样乐观了。因为从目前的情形看,中国微电影的影评相较于创作来说,处于严重滞后的状态。很多优秀的微电影作品,或是没有影评或是在一些关于微电影创作的理论文章中顺带一提,尚未形成独立、完整的篇幅。既然微电影在当下已经作为一个相对独立的艺术现象走进了人们的视野,就应该完善起与之相关的“配套体系”:包括北京大学生电影节在内的很多“重量级”电影节已开辟微电影的竞赛单元;搜狐等有影响力的网站也相继举办了微电影的“电影节”等。这有助于微电影的创作朝着高标准、高要求、高质量的趋势发展。但在此基础上,还要重视一点,那就是搭建微电影的影评平台。
微电影的影评和传统电影的影评具有某些方面的共性。例如对故事进行读解,辅助观众理解影片等。但与此同时,微电影的影评也存在自己的个性。正如上文所提,由于微电影具有“低门槛”的特点,所以非专业人士构成了微电影拍摄的“主力军”。他们的拍摄热情高涨,在题材的选择上不存在严苛的禁忌,所以时常可以讲述一个立意新颖、意味深远的故事。但由于电影专业理论知识的缺乏,往往在拍摄和制作上相对粗糙,或编导难以意识到还有更深层的涵义有待挖掘,因此在无形中丧失了艺术表现力和感染力的表达。如果能形成微电影的评论机制,想必影评人会指出其中存在的问题。而拍摄微电影的非专业“编导”也可从影评中看到存在的不足,以便找到适合的改进方法,提升自己的水平,从而有助于从整体上将微电影的创作提高到一个新高度。
同时,由于微电影创作团队的“非专业化”,使得它传达出的往往是一种根植于普通百姓中的人生体验,是一种“纯”现实主义。在“史诗巨片”、“娱乐时尚大片”将银幕“分割”的今天,“电影”已很少去关注普通人的生存际遇,因此优秀的现实主义题材影片显得凤毛麟角,而微电影可以成为这一缺失题材的补充,例如关于梦想的《老男孩》、关于孝心的《天堂午餐》、剖析人性的《爱疯5》等。此外,因为微电影的时长短、冲突集中,其内涵精髓可以很快为观众接受,所以教化作用表现得更为突出。所以影评人尤其是专业的影评人应该清楚,微电影不仅是“草根”自娱自乐的工具,而是具有巨大的社会价值。
但如今,微电影的影评资源严重匮乏,具有权威性的影片数量更是少之又少。形成这一局面的原因,首先一点在于专业影评人对微电影的态度。尽管目前中国的微电影创作势头发展强劲,从国家到个人的层面都意识到了这是一个极具拓展价值的空间,但真正落实到个体上,尤其是专业的影评人身上,微电影仍是“草根”、“业余”的代名词,因此很多专业的影评人“不屑”进行微电影的评论,仿佛进行了微电影的评论就“身价暴跌”,至多是从宏观角度夸一夸微电影的“好”,或憧憬一下其美好的未来。这种满是空话的评论价值不大,但鲜有以学术、文化的视角去评论一部微电影的影评出现。其实,随着微电影创作在中国的发展,很多知名的导演也加入到了微电影拍摄的行列。例如姜文就在2011年拍摄了时长5分钟的反映亲情的《看球记》;而贾樟柯成立的西河星汇影业在2011年共拍摄微电影17部。在国外,“名导”更是有拍摄微电影的“优良传统”:例如被誉为“新好莱坞电影”开山之人的阿瑟·佩恩就曾拍摄过微电影(短片);大卫·林奇也在2002年参与制作了系列微电影The hire。从这一点也可看出,微电影绝不是“小儿科”,因此更能凸显搭建微电影影评平台的重要性。
四
当然,也应该承认,如今的微电影在拍摄质量和思想深度上确实良莠不齐,粗制滥造的作品也不在少数。但同时,如果再没有人以较高的格调去关注、关心、关怀它们,这种作品将很难获得提升的空间;反之,如果有相关影评的存在,局面也许会有改观。因为影评可以使这些微电影的拍摄者(非专业)感到一丝因获得关照而产生的“温暖”,进而激发他们向“精品”迈进的历程。此外,如果有一位专业的影评人率先将微电影影评作为自己的主要评论方向,势必会掀起一阵风潮,通过个人的影响力来带动微电影影评的发展。
但是,因为艺术创作具有主观性,所以艺术品不可避免会带有艺术家的个人情感和心理诉求。由于“草根”构成了微电影拍摄的主体,所以所发出的多是一些来自“底层”的声音,以及揭露了一些“真实”。而“底层”与“上层”的矛盾、直面真相的难度,是转型期中国存在的并在短时间内难以调和的一对矛盾。因此很多专业的影评人为了明哲保身而将此类微电影进行了有选择性的忽略。正如前苏联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所言:“我们承认光明正大的行为可能会给我们带来压力,甚或与我们的环境格格不入。”①[苏]安德烈·塔可夫斯基:《雕刻时光》,陈丽贵、李涌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第212页。也如加利福尼亚大学圣迭戈分校视觉艺术系副教授格兰特·凯斯特所说:“艺术家作为一个在统治社会权限外发挥作用的人物的观念,在后现代的审视下,作为一种立场或者甚至一种理想,已变得越来越站不住脚。”②[美]佐亚·科库尔、梁硕恩:《1985年以来的当代艺术理论》,王春辰、李之亮译,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10年,第9页。
其次,作为微电影的普通观众——“草根”,他们看过之后也许会产生情感上的共鸣,但不一定会产生写影评的“冲动”,也就是缺少影评写作的意识;即便有这个想法的观众,由于影视鉴赏能力和文字功底的不足,很难成文。因此,微电影的影评写作还是应该依靠专业的影评人,但又出现了第三个存在的问题——发表渠道。
应该承认,如今为影评发表搭建的平台越来越多,除专业刊物外,很多娱乐性、综合性的报刊也定期或不定期开辟影评的版面,提供给“草根”影评人一展才华的空间。因此,如今的中国影评人是一个多类型的群体:专业影评人,影视专业的大中专教师和在校生,以及爱好影评写作并具有相关能力的“草根”;此外,除纸质媒介外,网络也是一个影评发表的重要平台,例如“豆瓣”、新浪博客中的“影评博文”等,都为影评人尤其是“草根”影评人提供了发表机会。但看似庞大的影评人群体、数量和发表渠道,却几乎没有微电影影评的“生存之地”。特别是专业的影视学、电影学刊物,刊登的绝大多数是“大片”、“热片”等“电影”的评论,或是“象牙塔”、“脱离群众”(北大学者王一川语)。以近期(2013年4月、5月)出版的两种专业性的电影刊物为例,刊登影评类文章近50篇,但只有三篇文章与微电影有关,其中两篇还不是针对具体微电影的评论。既然微电影也是电影,为何不“号召”微电影的影评写作,并开辟相应的专栏将其收入呢?
五
因此可以看出,目前中国对于微电影关注,多停留在了形式层面,例如专家、学者的“鼓励”,在综合性的电影节中加入微电影的竞赛单元,或举办专门的微电影电影节等。这当然是一个个积极的信号。但理论的缺失势必会导致一种畸形发展。微电影电影理论的构建,影评是关键一环;而理论的构建,又可以促进电影的拍摄。例如上世纪80年代关于电影观念的讨论。“大讨论中涉及的许多理论问题很快就会在实践中反映出来;同时,创作又促进了理论的发展。这是中国电影史上值得怀念的一段时光。”③张智华,史可扬:《中国电影论辩》,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07年,第232页。对于微电影而言,如果有大量的影评存在,就可以从影评中抽象出促进微电影拍摄规范化、专业化的理论,由此带动中国微电影事业的全面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