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珠 王 翔
(淮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西方对于隐喻的研究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亚里士多德是首位研究隐喻的学者,他将隐喻看作是一种语言现象,一种修辞手段。然而,20世纪以来,认知语言学的蓬勃发展对许多传统的观念提出了挑战,为我们研究隐喻提供了全新的角度。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Lakoff &Johnson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Metaphors We Live By)中提出了认知隐喻观。Lakoff &Johnson认为,隐喻不仅仅是一种语言现象,更是一种认知现象,隐喻的实质就是人类用某一领域的经验来理解和说明另一类领域的经验的一种认知活动。[1]Lakoff &Johnson还指出,隐喻有两个域,一个是结构相对清晰、容易理解的源域,另一个是结构相对模糊、比较抽象的目标域。隐喻就是从源域到目标域的投射,也称为映射。隐喻的认知力量就在于用形象具体的概念来理解模糊抽象的概念。
诗歌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最早出现的文学语言形式。诗歌的丰富内容和感人力量必须借助于适当的语言形式来表达,而隐喻正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种。约翰·济慈是英国19世纪浪漫主义诗人的杰出代表,被誉为“诗人中的诗人”。他的诗歌以优美的语言和深邃的思想见长,执著于对真与美的追求,有着对生活的严肃思考。[2]但是他短短的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几乎全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六名家庭成员的死亡,使他深感生命的脆弱与人生的短暂,其诗歌中也因此出现了大量关于死亡的诗句。
Lakoff &Johnson认为,死亡隐喻主要建立在以下几种概念隐喻上:“Death is Winter(死亡是冬天)”;“Death is Sleep(死亡是睡眠)”;“Death is a Withered Plant(死亡是枯萎的植物)”;“Death is Night(死亡是夜晚)”;“Death is Dark(死亡是黑暗)”。[3]下面用这些概念隐喻来分析济慈诗歌中出现的死亡隐喻。
人一年要经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而人的一生也要经历出生、成长、衰老、死亡这些阶段,人们要认知这个世界,就自然而然地把一年四季映射到人一生的各个阶段,于是就出现了“Death is Winter(死亡是冬天)”这个概念隐喻。
济慈在1813年写的The Human Seasons中就出现了“Death is Winter”这个概念隐喻。这首诗看似是写一年中的四个季节,实则描述人生的各个阶段(There are four seasons in the mind of man)。在“He has his lusty Spring,when fancy clear/Takes in all beauty with an easy span(他有蓬勃的春天,让天真的幻想把天下美好的事物全部抓到手中)”中,诗人将源域(春天)映射到目标域(婴幼儿时期),使读者自然而然地从春天万物复苏联想到孩子充满幻想,充满希望。在第四节中,“He has his Winter too of pale misfeature(他也有冬天,苍白,变了面形)”,将源域(冬天)映射到目标域(死亡),冬天寒冷、万物凋零、死气沉沉,而人到了老年,行将就木时,也就像冬天一样。最后一句“Or else he would forego his mortal nature(不然,他就超越了人的本性)”中,隐含了本诗的主题——“Human life is the seasons of a year(人的一生是一年四季)”,人的一生所要经历的出生、成长、衰老和死亡就像一年中的季节交替一样,是自然规律,不可避免。从这里可以看出诗人对于死亡的态度是平和且坦然的。
济慈在诗歌中还经常用到“Death is Sleep”这一隐喻。把死亡隐喻性地看作睡觉是一种普遍现象,因为Sleep和Death之间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例如,大脑停止思考,身体停止活动。所以,将源域(Sleep)映射到目标域(Death),能让人们更直观、更深刻地理解死亡。在济慈的《论死亡》中,这种表现手法尤为突出。其中第一句诗行“Can death be sleep,when life is but a dream(生,若是梦,那么死,可是睡眠)”就隐含了“Death is Sleep”这一概念隐喻。还有其六大颂歌之一的《夜莺颂》最后一节的最后一行,“Fled is that music:——Do I wake or sleep(那歌声去了:我是睡?是醒)”意在说明在当时政府的残酷压迫下,人人生不如死,即使暂时置身事外,当幻觉消失时又要重回现实。诗人在挣扎:是死去呢,还是活着?而在另一首诗《致睡眠》中,“Death is Sleep”这个概念隐喻也反复出现。这首诗表面上看是写一个疲惫的人希望能进入酣甜的睡眠,其中出现的“酣甜的睡眠(Soothest sleep)”,还有和睡眠相关的一些动作,例如,“Shutting with careful fingers and benign our gloom-pleas’d eyes”,“embower’d from the light,enshaded in forgetfulness divine”,“close my willing eyes”,都使读者联想到了死亡。而且诗中第一节第一句中出现的“embalmer(送香者)”是指用香膏、药物涂抹尸体使之不朽、成为木乃伊的人,也就进一步验证了诗中睡眠实则隐喻性地指死亡。
“Death is a Withered Plant(死亡是枯萎的植物)”的概念隐喻来自于 “People are Plants(人是植物)”的概念隐喻。[3](P150)“People are Plants”是从源域(Plants)到目标域(People)的映射。“Plants”和“People”有很多相似之处,两者的生命过程都要经历发芽(出生),茁壮生长(成长)和枯萎(死亡)。
济慈的《那一天来了,甜蜜的一切已失去》中第二节第三行,“Faded the shape of beauty from my arms(凋谢了,我双臂抱过的美的形体)”就使用了“Death is a Withered Plant”这一概念隐喻。双臂抱过的美的形体的凋谢就映射了爱人的死亡。另一首诗《忧郁颂》中,“But when the melancholy fit shall fall/Sudden from heaven like a weeping cloud,/That fosters the droop-headed flowers all(当忧郁的情绪骤然间降下,仿佛来自天空悲泣的云团,滋润着垂头丧气的小花)”,“垂头丧气的小花”也暗含了这一概念隐喻,实际上是指忧郁笼罩下的无精打采的人。
“死亡是黑暗”和“死亡是夜晚”这两个概念隐喻在认知方式上非常相似。人一出生就会感知到昼夜的交替,而白天的光明和夜晚的黑暗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生命和死亡,从而将昼夜的认知结构映射到生命和死亡这两个概念中,于是就产生了“Death is Dark”和“Death is Night”这两个死亡概念隐喻。在济慈的诗歌中我们也发现了这种用法。《夜莺颂》第七节第一行,“Darkling I listen;and,for many a time/I have been half in love with easeful Death(我在黑夜里倾听:呵,多少次,我几乎爱上了静谧的死亡)”,诗人将源域(Darkling)映射到目标域(Death),实则表示诗人多次倾听死亡,和后面一句“我几乎爱上了静谧的死亡”相呼应。在《忧郁颂》第一节第九行中,“For shade to shade will come too drowsily/And drown the wakeful anguish of the soul(因为阴影叠加只会更加困厄,苦闷的灵魂永无清醒的一天)”这一诗行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其中,第一个“shade(阴影)”属于“dark(黑暗)”的认知范畴,“shade to shade(阴影叠加)”暗指作者见证了一个又一个亲人的死亡,以致“苦闷的灵魂永无清醒的一天”。
[1]Lakoff G.,Johnson M.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 and London: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2]秦赤军,李蓓.评济慈的诗歌特色[J].时代文学,2010(2).
[3]杨洪艳.英汉死亡概念隐喻之关照[J].作家,200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