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吕芳
(荆楚理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湖北 荆门 448000)
英国文学评论家戴维·洛奇指出:“庄园里的戏剧着重墨,因为它们创造了一个场景,所有重要角色的社会和道德的相互关系都得到了完全和微妙的展示。”[1]在《曼斯菲尔德庄园》中,排练戏剧时,范妮和玛丽亚的本性浮出水面。范妮正直、真诚;玛丽亚狡猾并自命不凡,她与富有的拉什沃思订婚,却又迷上了亨利·克劳福德。玛丽亚20岁时,便与智力平庸却富有的拉什沃思订婚。在去索瑟顿庄园的路上,她并不开心,但进入庄园后,她的心情马上好起来了,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前途。“伯特伦小姐现在对情况比较了解,不像当初拉什沃思先生征求她的意见时,她还是了无所知。当马车驶到正门前的宽阔石阶时,由于受虚荣和傲慢的驱使,她已经高兴得飘飘欲飞了。”[2](P44)这是玛丽亚在公开场合带着面具的第一次表演。表面上,她爱上了未婚夫;事实上,她爱的是其财产。为了钱财,她与自己毫无感觉的人订婚。排练戏剧更加磨练了她的表演技术。玛丽亚是一位贯穿小说始终的演员。戏剧的选角问题也露出了主人公们隐藏已久的本性,既具有启迪作用,又具有破坏性。当玛丽亚扮演那位放荡的母亲,亨利·克劳福德扮演私生子时,他们的关系变得不自然而又危险。这预示了两人的不正常关系及小说后来的情节发展。
表演就像一扇窗户,可隐藏也可暴露。玛丽亚的父亲提醒女儿如果不是自己真心想要的,就取消订婚。玛丽亚又开始表演了,她努力使父亲相信这是自己真心想要的,她对自己的婚姻很满意。在与父亲谈话后,“玛丽亚感到高兴的是,她牢牢地把握住了自己的命运——她再次下定决心要去索瑟顿——克劳福德不再会因为能支配她的行动、毁掉她的前程而洋洋得意。她踌躇满志地回到自己房里,决定今后对拉什沃思要谨慎点,免得父亲又起疑心。”[2](P105)
玛丽亚的最后一幕表演发生在与克劳福德私奔时,她的自私冷酷的本性在最后的演出中完全暴露出来了,这使她的家庭蒙羞。她的表演与毁灭一起结束。“她希望嫁给他,两人一直在一起,后来才意识到她是白希望一场,并因此感到失望,感到不幸,脾气变得极坏,心里憎恨克劳福德先生,两人势不两立,最后自愿分手。”[2](P240)通过排练戏剧,一个演员诞生了。在这篇小说中,玛丽亚台上台下都戴着面具。奥斯汀给了玛丽亚一个在日常生活中运用表演的机会。这项家庭娱乐活动的用处比娱乐本身要大得多。
范妮是庄园里的女英雄,一直没有安全感,因为她从小就被送到一个不属于她的上流社会家庭。但随后,范妮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范妮有强烈的责任感和原则,以及对贝特伦家族感恩的心,这可在排练戏剧中找到证据。范妮拒绝表演,“你们真的不要强求我。不管怎么说,我是什么都不会演的。不行,我真的不能演。”[2](P75)她始终保持真我。
罗切斯特和客人决定在一个雨天自娱自乐,玩一种“看手势,猜字谜”的游戏。简·爱对此一无所知。游戏分三部分,每一部分都有一层意思。当帷幕拉起来,“只见罗切斯特先生挑中的大块头乔治·林恩爵士,裹着白被单,面前有张桌子,上面一本打开的大书。他身旁站着艾米·埃希顿,披着罗切斯特先生的斗篷,手里拿本书。有位看不见的人快活地摇起铃,阿黛勒出现了(她硬要加入她保护人的一组),蹦蹦跳跳往前走,把篮子里的鲜花向四周抛撒。接着登场的是美艳惊人的英格拉姆小姐,她一身洁白,头顶长长的面纱,戴着玫瑰花环,与她并肩走的是罗切斯特先生。两人行至桌前跪下。登特太太和路易莎·埃希顿同样浑身洁白,在他俩身后站定。下面是一个哑剧仪式,显而易见是婚礼哑剧。”[3](P246)可以这样解读:这是英格拉姆小姐的意愿,她和家人都希望她能嫁给罗切斯特先生。她装扮成新娘以宣布自己内心的想法。这点和玛丽亚一样,表演成为其表达意愿、动机的方式。另一种解读有两层意思:其一,罗切斯特已婚;其二,罗切斯特心系简·爱。从罗切斯特的角度来看,游戏中的表演不仅能帮助他表露想法,也能帮助他隐藏内心深处的秘密。
第二幕表演让我们进一步了解了罗切斯特和英格拉姆的动机。“盆子旁边的地毯上坐着罗切斯特先生,身上裹着披肩,头上戴一顶穆斯林头巾,黑眼睛黑皮肤,异教徒的面相,与这身打扮十分相称。活脱脱一位东方酋长,一个绞死别人或被人绞死的角色。英格拉姆小姐随即登场,也是一身东方情调的服装,腰上系一条绯红的围巾,鬓角结一条绣花手绢,裸着线条优美的胳膊,一只手举起来,平稳优雅地扶着顶在头上的水罐。她的体态、容貌、肤色与神情都令人想到宗法时代的一位以色列公主。毫无疑问,这正是她要扮演的角色。”[3](P246)
如果说第一幕暗示罗切斯特想和简·爱结婚的计划失败了的话,那么,第二幕则是另一种选择,因为随后他对简·爱说“咱们私奔去”。这个游戏告诉我们这样一个事实:他打算带着简·爱远走高飞。他是酋长,简·爱就是他的公主。至于英格拉姆,第二幕是对第一幕的补充,她希望自己成为公主。
第三幕是最重要的,因为它预示着隐藏的东西和即将发生的事情。“第三幕只露出客厅的一部分,其他部分被一块黑粗布帘遮挡。惨淡的布景中,坐着一个男子,双手握拳搁在膝头,俯首看地。我知道这是罗切斯特先生,虽说他面孔肮脏,衣裳凌乱(外衣松垮垮地挂在一条胳膊上,仿佛一场搏斗把它撕坏了),神情绝望恼怒,头发蓬乱倒竖,简直叫人无法辨认,他一动,脚镣就铿锵作响,还戴着手铐。”[3](P246)这一幕预示罗切斯特带走简·爱的后果。脚镣和手铐是他被限制在伯莎·梅森身上的象征。链条或许是他对简·爱的依恋,象征他对简·爱永远的爱。“黑粗布帘”是对整个场景黑暗、模糊的反映,它提供了重要的视觉线索,象征罗切斯特婚姻的不幸。
此外,这一幕还预示着简·爱离开后罗切斯特的未来。“神情绝望恼怒,头发蓬乱倒竖”,后来,罗切斯特残废了,眼睛瞎了。如同游戏中的表演一样,他欺骗了简·爱,这也许就是一种惩罚。在这个字谜游戏中,罗切斯特先后扮演了新郎、酋长、囚犯,这也是其另一种形式的伪装。这个场面暗示了罗切斯特个性中分裂的一面——感性与理性交织。桑费尔德庄园如同一个剧院,其居住者就是演员。
《曼斯菲尔德庄园》和《简·爱》都采用了家庭娱乐活动作为预示情节和主人公们迂回曲折表达愿望的方式。和玛丽亚一样,英格拉姆也渴望找到好姻缘。通过表演,两人都暴露了各自内心的期望。罗切斯特通过表演暴露了内心情感。而范妮坚决不参与活动,则是一种坚持自我的表现。至于简·爱,桑费尔德庄园的客人都认为她太蠢,不适合这个游戏。其实,简·爱才是游戏的中心。只是她浑然不知,痛苦而又伤心地看完整个表演。这些家庭娱乐活动中出现的角色对比强烈:一方有心计,野心勃勃;另一方有原则,有自控力,更重要的是真诚。范妮和简·爱都是小说中的女英雄,她们选择正确的道路,走向成熟,这种力量源于她们保持真我。这也是她们最终都能得到真爱的真正原因。
[1]高蕾.浅析《曼斯菲尔德庄园》中范妮的形象[J].安徽文学(下半月),2011(8).
[2](英)简·奥斯汀.曼斯菲尔德庄园[M].项星,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3](英)夏洛蒂·勃朗特.简·爱[M].黄源深,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