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梅
潘玉良是一位极具个性的民国初期艺术家,一生孜孜不倦地追求艺术,其作品在中国美术史上留下了浓重彩墨的一笔。潘玉良的绘画作品在中西方文化不断碰撞、融合中萌生发展[1],融合中西之长,不仅具有中国画的意象以及神韵,对西方绘画中扎实的形体塑造也表现得淋漓尽致。潘玉良将西方对光影的敏感以及形体结构都完美地揉进了传统的中国画之中,形成了自己独特而又稳定的潘氏风格。潘玉良一生的创作,涉及多种美术形式,包括油画、彩墨画、版画、雕塑等。其中尤以油画以及彩墨画最具特色。创作题材主要是人物、静物、风景画等等。
法国东方美术研究家叶赛夫先生对潘玉良的绘画作了准确的评价:“她的作品融中西画之长,又赋于自己的个性色彩。她的素描具有中国书法的笔致,以生动的线条来形容人体的柔和与自在,这是潘夫人的风格。她的油画含有中国水墨画技法,用清雅的色凋点染画面,色彩的深浅疏密与线条相互依存,很自然地显露出远近、明暗、虚实,色韵生动……她用中国的书法和笔法来描绘万物,对现代艺术已作出了丰富的贡献。 ”[2]
“以东方精神指导西方技法”是潘玉良一生艺术追求的最准确评价[3]。潘玉良的绘画创作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时期,1919年考入上海美专至1928年留学欧洲美国,是潘玉良绘画创作的学习时期;1929年到1949年是她的绘画创作逐渐走向成熟的时期;1950年以后,潘玉良的艺术创作得以稳定确立,是绘画创作的成熟期。
1928年到1937年在国内的10年,是潘玉良汲取中国画精华的重要时期。此时潘玉良的绘画作品线条流畅,具有浓厚的中国画意味。她开始尝试借鉴我国传统的线描手法来描绘对象。在绘画上,她不再仅仅追求于形似而更加重视神似,线条在潘玉良的笔下也具有了情感。在色彩上,更加注重固有色在画面上的形式感。她用西洋画技法画的中国画,似乎更有个性以及意境,虽然有后期印象主义、立体主义甚至于印象主义点彩派大师的影子,却被巧妙地糅合进东方审美情趣之中,别有一番情趣。
从20世纪40年代开始,潘玉良尝试用毛笔和彩墨在宣纸上作画,经过10余年的摸索,她的艺术风格渐趋成熟。这一时期的彩墨画,充分利用了油画背景烘染和后印象的点彩技法,并吸取了中国民间艺术的淳朴的气韵。她的油画作品则以绚丽的西画色彩为“墨”,运用中国画线条勾勒,构图大胆夸张,画面奔放而深沉,色彩绚烂而宁静。
50年代之后,潘玉良的艺术风格日渐成熟,从她的绘画技巧上几乎已经察觉不出西方潮流的影响,与此同时,潘玉良特有的个人绘画风格已经形成。潘玉良在晚期的创作之中,将西方绘画融入到中国传统的笔墨之中,并创造了时代性、民族性并存的“潘玉良”式绘画新风格,从而强化了中国绘画的魅力。在油画创作中潘玉良又把中国的书法以及线描等技法发挥的淋漓尽致,更加丰富了油画的造型技法,在她1941年创作的作品 《女人和猫》《躺着女人体》及1942年创作的 《戴帽子的妇女》中都充分展示出虚实、粗细、轻重、顿挫分明、笔简意深,造型准确的线描技艺。
潘玉良在老年时创作了一系列中国民间传统妇女形象。比如《面具扇舞》描绘了身穿清末传统民间服饰的女子在玩耍时憨态可掬、淳朴可爱的情景。画中人物形象概括夸张,画面趋向圆形,似中国的太极图,具有鲜明的东方特色[4]。
潘玉良后期简淡、雅逸的彩墨画都符合了东方绘画的审美特征。其彩墨画作品追求神、气、韵的表现,对人物造型的刻画不拘泥于外形的肖似,以形写真,重点突出人物的内心世界和内在神韵。
19世纪末,印象派技法开始传到中国。潘玉良受到印象派的影响,在吸收印象派技术的同时,增添了东方式的写意美感,并在印象派技法基础之上,融入了自己的情感,用笔干脆肯定,用色主观奔放,其作品体现出豪放的个性以及对艺术的执着探索。1930年,潘玉良创作的《春之歌》追求印象派技法自然丰富的光感变化,放松了对形体准确度的把握,同时又融入了东方的审美元素,画面色彩丰富,光感十足,表现方式十分的轻松,使整个画面呈现出恬静安逸之美[5]。潘玉良将中国的传统元素融入绘画创作之中,采用了写意的笔调,用新鲜的色彩感悟以及带有韵味的线条来传递出对生命的喜爱,表达出常人所察觉不到的美的境界。潘玉良将印象派以及之后某些现代派绘画理念与传统绘画的相融合,形成了独特的具有东方情韵的印象派画风。
“中国画根本的特征,就是带有强烈东方意味和哲理情感的表现及由此而构成的以其情感为核心的意象造型的精神。”[5]潘玉良的审美心理往往体现在让油画魅力符合东方情韵的审美观点上。潘玉良在对油画语言的学习过程之中,已经不自觉的融入了中国的传统文化元素,充分体现出自身的民族审美心理。更值得肯定的是,她也在努力转变造型观念,努力表现民族元素。她也一直努力让自己的油画语言能够充分满足祖国诗情意蕴的审美标准。潘玉良习惯用中国传统的思维去理解西方艺术,在艰苦的求学过程之中,她自然而然地将中国传统文化气息以及自身内蕴的民族审美心理融入创作之中。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潘玉良的作品展现给世人的,完全是一种独立于西方绘画以及中国画之间的绘画新形式,而其中闪闪发光的亮点正是民族元素的体现。潘玉良不仅创作了大量的中国画,在油画创作中也把中国画的意蕴体现的尤为精到,通过不断地绘画实践,其绘画语言也变得更为简练。她不仅仅从中国的传统文人画中汲取营养,也从民间艺术中吸取了有益的绘画元素,尤其在50年代中后期创作的油画作品中更是体现到了极致。比如油画作品《扇舞》,画面中的人一个穿红衣,一个穿绿衣。白裤上绣着红花,脸上涂着胭脂,两人都是右手举扇,侧身屈体,在创作中引用了中国画技法的线条勾勒以及民间绘画中的装饰性的表现手法,人物形态刻画得十分的夸张,两人的姿态像极了中国东北人在扭秧歌,在右上角的灯笼上,俏皮地写着作者的名字,颇具民间年画的装饰性。在这幅作品中,潘玉良不再去追求形的准确,用线洒脱,构图新颖,色彩绚丽,整个画面充满强烈的韵律感,烘托出欢快愉悦的氛围。作品蕴含着东方艺术写意的诗情画意,有别于西方传统的表现手法,体现了鲜明的东方文化。潘玉良敢于运用西方油画的语言,来表达中国的民族风情以及精神样貌。潘玉良的这一大胆创新不仅开了我国美术史上油画民族化的先河,也给后世留下了一大批优秀的作品。
潘玉良虽然在绘画创作里虽然沉醉在西方的光与色之中,但是他的绘画作品也深深地扎根在了自身血液的民族文化作品之中。
线描是中国画的造型基础,有着极强的表现力。潘玉良在吸收、传承西方技法的同时就已经开始把线描技艺运用到油画创作之中,她也从东方线条的动感韵味及风情中获取了创作灵感,并在艺术语言上追求线条的内在变化以及韵味[6]。她采用刚中带柔的简练线条,虚实得当的准确造型和缓急得体的中国书法笔致,成功地表现了人体的柔美与坚实、力量与韵味,令人叹为观止。潘玉良采用中国传统的线描技法与油画中对人体结构的理解相结合,创造出的白描女人具有有很深的造诣,她以具有“欧洲油画雕塑之神味”的白描来塑造人体,用简洁有力的线条来展现人类旺盛的生命体征。比如她的人体速写《俯首背立体》,仅仅用简练的几根线,就描绘出一位女性低头坐立的姿势,用笔概括,形体准确。她的油画作品《菊花与女人体》,大胆地运用了近乎完全平面的大色块来填充背景,将线描手法运用其中,突破了人体创作之中以往惯用的陈旧手法,用富有韵律的线条勾画出布摺以及饰物的形态,画中的女人体微有体积感,但画中人物清晰的轮廓却更加平面化表现出来。在《女人与猫》中,潘玉良也充分地运用线描的粗细、轻重、抑扬顿挫等特点,把人物的姿态体现的非常生动并耐人寻味。潘玉良在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创作了大量以中国妇女活动为主题的油画创作,用自己独特的视角来解读对传统女性的认识。在《双人袖舞》《双人扇舞》中,一看上去的时候似乎有马蒂斯的绘画特征,但是潘玉良却把中国画元素融入到了西画色彩中,画中的人物都是用简单的线条勾画出来的,充分体现了中国艺术的神韵,构图大胆,色彩绚烂而宁静,有着强烈的韵律感,给人带来愉悦的享受。在这两幅作品中,作者已经不再刻意表现造型的准确,线条更加洒脱,画法更加自由,画面营造出了一种愉快、轻松的气氛。
20世纪50、60年代,潘玉良创作了一系列以人体为主题的中国彩墨画。彩墨画是潘玉良极富个性的并兼具东方审美情趣的绘画作品。在彩墨画的创作之中,潘玉良一反文人画的淡雅,在人物造型上是写实性的夸张,作品通过点、线、面的运用绘制出色彩绚烂、宁静的画面效果,成功地将中国的写意精神与西画的写实质感融于一体,画面极具个性化的审美特征。纵观潘玉良彩墨画用笔的韵味,有的庄重典雅,有的洒脱、飘逸、活泼,有的挺拔豪放,有的天真自然,有的道劲流畅,有的古朴拙厚。潘玉良创作的《观猫女人体》就用细腻流畅的线条勾勒出了典雅素静、姿态优美的人体轮廓。为了衬托出优美的人体,作者充分发挥油画后印象的点彩手法,将不同的色点及长短不一的线条用类似点染的比笔法渲染到创作中,巧妙地实现了油画民族化,画面呈现出了不同以往的东方审美情趣。
《侧卧的女人》同样是潘玉良彩墨画作品中的代表做之一。在这幅作品之中,作者在中国画传统的技法基础上,融合“后印象派”点彩技巧,使得整个画面呈现出了秀美、饱满的画面效果,色彩变化丰富,线条流畅自如。画面中的女人体依然保留了潘玉良白描的一贯手法,画面在对角线构图之下显得尤为生动活泼,上半部大面积留白,下半部侧卧的女人体占据画面,在白色床单的烘托之下,更显露出东方女性的温柔内敛,作品中女性姿态呗描绘的夸张且丰满,富于感染力,可以说是自然美与人性美的完美结合。郁风在评论她的人体作品时,认为潘玉良笔下的女人体被赋予了东方内涵,同时也充满了东方女性含蓄温柔的含蓄之美。
《带头巾的裸女》同样也是潘玉良彩墨画成熟期的代表作。作品中的人物作为画面的主体几乎占据了大部分,一个女人右手弯曲放在头上,使得整个画面富有动感。在背景的处理上,点、线的运用十分地自如,富有动感,背景重点突出光影的变化,具有鲜明的东方美学特征,画面极具个性化的审美情趣,也标志着潘玉良在彩墨画上由日趋成熟。
总之,在潘玉良绘画风格的形成过程之中,她不断的在中西艺术的世界里探索、实践,最终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既传承了东方艺术的精髓又有别于中国传统绘画的创作手法。她的油画作品,具有浓郁的东方气息,体现了其独特的东方审美情趣!
[1]江哲丰.用灵魂作画的传奇女子:潘玉良作品及其艺术精神探析[J].美术大观,2008(5).
[2]韩春子.中国近代绘画史上的一枝奇葩:论潘玉良及其绘画风格[J].大众文艺:学术版,2011(21).
[3]赵彦威.中西合璧:潘玉良的人体艺术[J].大众文艺:学术版,2012(13).
[4]燕家琪.潘玉良笔下的女性形象[J].美术界,2012(9).
[5]孙延利,丁琴.从画静到心净:解读潘玉良绘画作品[J].黄山学院学报,2012(4).
[6]李京.浅析潘玉良绘画风格的演变[J].淮南师范学院学报,2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