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静雯
中国是一个诗的国度,在几千年的文明历史进程中,古人给我们留下了无数的诗篇,这些诗歌记载着中华文明的发展史,记载着中国社会的方方面面,也记载了中国灿烂的服饰文化,我们常把“吃、穿、住、行”放在一起说,这就说明“穿”与人们的日常生活关系非常密切。以宋诗为例,宋诗中对女性所穿的裙就有大量描写:
古时的裙作为下裳,是我国古代女子的一种主要着装,裙装从古至今,在我国已有几千年历史,但作为较正规的裙式却始于周文王时期,它的形式源于原始人的围草,在周文王时期用布帛制裙确实是一大创造,这种布制裙在未被人们普遍接受之前,人们还不能自觉地服用,因此在当时只能用命令的形式,并在宫廷内部先行。周代的裙装以绢为原料,在裙前襟的镜面上用彩绘画出鸡形图案,这种裙取名“瞿衣”。
秦始皇元年扩大了着裙的范围,此时仍用命令的形式,命宫女用五色花罗裙。到了唐朝,裙形成了正规形式,裙的色彩艳丽,品种繁多,深受人们喜爱。
宋代的裙式基本上延续唐代,仍以红裙最为著名,罗裙也很普遍,此外还有黄裙、绿裙、百褶裙、花边裙等,这些裙在宋诗中有相应的描写:“小槛纵多栽紫艳,闲庭且要曳红裙”、“里妇或窥观,户下红裙出”、“唐氏能书十载闻,谁教精绝向红裙”等诗句都写到了红裙在宋代的盛行。“杨妃只有黄裙在,且问风霜留得无”、“应笑马嵬坡下女 ,太真为号系黄裙”、“綷縩黄裙堕游水,斓斑锦袜委嵬山“、“春心相惜最相亲,湘叶忩忩换翠裙。”、“酒令已行金盏侧,乐声初急翠裙圆。”、“青裙缟袂于潜女,两足如霜不穿屦”,从这些诗句中我们不难看出黄裙、青裙、翠裙在宋代也是受妇女喜爱的。
宋诗中还有对罗裙、绣裙的描写:“好将绣向罗裙上,永作香闺楚楚衣”、“草服劝耕菖叶绿,罗裙送酒荔枝红”、“鬓云双堕给明珠,窄窄罗裙短短襦”。《自和六绝句》金屑琵琶刺绣裙,弦弦软语怨昭君。仍年病着屏杯盎,酒兴多于出岫云。《读赵飞燕外传杂诗七首》九回沉水新为髻,故绣裙襦穏称身。祸水歘来漂燎火,知几唯有淖夫人。描写这些裙的诗句在宋诗中可谓数不胜数。此外还有对缟裙、郁金裙、长裙、溅裙等描写,在此不一一列举了。
从以上所举的诗句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裙在宋代的流行。虽说宋代的裙是在唐代的基础上有所发展,但因所处的时代不同,宋代的裙也有自己的独特性。宋代衣冠服饰给人以质朴、洁净和自然之感,这与宋代的政治、经济和思想文化等状况,尤其是“程朱理学”的影响密切相关。
奠基于程颢、程颐,而由朱熹集大成的理学,强调封建的伦理纲常,随着宋朝的发展,理学逐渐居于政治地位。理学家们的“言理而不言情”,直接影响到宋代人们的生活态度和审美情趣,以致形成宋代特有的风格。在服饰上,整个社会舆论崇尚简朴,尤其是妇女的服装,更是避弃奢华。服饰造型也趋于简练,色彩清淡、质朴,形成淡雅恬静之风,所以宋诗裙以其独特之处在服饰发展史上涂抹一笔!
服饰并不只是简单的身穿之物,服饰本身也是社会民俗文化的产物,怎样穿着打扮,都与当时的社会现状密切相关,纵观五千年的中国服饰历史,尽管千变万化,但在款式、纹样、色彩、面料等方面,都融入了民族的人文精神。
首先,宋诗对女性裙子颜色的描写上就反映出了一定的民俗特点。宋诗中有大量对红裙的描写,红裙在宋代是非常盛行的,深受女子的喜爱,因红裙可用茜草浸染,故也称“茜裙”;此外,因有些红裙系用石榴花提炼出来的染料染成,故红裙还有个艳名,叫“石榴裙”。红裙在唐代盛行,到宋代仍然经久不衰,是有一定渊源的。中国是个文明古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深邃的文化底蕴,给服饰也赋予了一定的文化内涵。在中国人眼中,红色是“吉色”有吉利的意思,所以中国人喜欢穿红色的衣服,直到今天,人们仍保留这种观点,每逢重大节日都穿红色的衣服。而在中国古代黄色是“贵色”一般只有皇室可以穿,普通人不得穿黄色的衣服,这也体现了古时社会的等级制,人与人的不平等。所以宋诗中描写到的黄裙都是涉及皇室的。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制度的完善,人们思想水平的提高,现在几乎不存在这种现象,服饰上不再明显体现等级差别了。在古代,绿色和青色为“贱色”,不被人喜爱,直到今天,民间仍有男子不戴绿头巾、绿帽子的习俗。因为男子“戴绿帽子”是有固定指称意义的。《元典章·礼部二·服色》:“至元五年十月,该准中省札付娼妓之家多与官员士庶同着衣服,不分贵贱。今拟娼妓各分等第,穿着紫皂衫子,戴着冠儿。娼妓之家家长并亲属男子裹青巾。”此处,“青”指绿色。如《左传》僖公二十六年说“野无青草”,“青草”就是“绿草”。又如成语“青黄不接”中的“青”也是绿色的意思。这段引文意思是说,元代的统治者认为娼妓之家与官员士绅等穿着同样的衣服,不能区分人的高低贵贱,因此,要求娼妓及其亲属男子着贱色,其中要求男子“裹青巾”,即头裹“绿头巾”。明代继承元代的服饰制度,仍要求娼妓家男子头裹绿头巾。时至今日,将妻子不贞的男子叫做戴绿帽子的人就是从这种制度而来的。
其次,罗裙和绣裙也体现出了一定的文化内涵。罗裙的流行表明罗制品在宋代已经流传。纵观中国服饰的面料,唐朝是我国封建社会的鼎盛时期,无论是人们的思想还是物质生产都达到了历史的高峰,服饰面料丰富多彩,如锦、葛、丝等面料。丝织品是唐代面料中最为突出的,这些面料被设计加工为贵族妇女穿着的时尚服装,引起流行和传播,诗人和画家笔下常有描绘,如唐代周昉作《簪花侍女图》、唐代张萱作《捣练图》、五代周文矩作《纨扇侍女图》等,都对当时贵族妇女穿着的服饰及衣料作了细致的描绘。到了宋代,我国的丝绸达到了它的黄金时代。宋代的服装面料以丝织品为主,品种有织锦、花绫、纱、罗、绢、丝等,宋代织锦以成都蜀锦最为有名。罗成为最有名的丝织品之一,当时有越州的越罗、成都的大花罗、蜀州的春罗和单丝罗等,越罗是宋代罗技术达到我国古代织罗技术最高峰的标志。
还有对绣裙的描写,所谓绣裙就是在裙子上施绣,名谓“绣裙”。绣裙在宋代的流行,标志着刺绣技术在古代的蓬勃发展。众所周知,中国有四大名绣:苏绣、蜀绣、湘绣、粤绣。从宋代开始,出现了用刺绣模仿名家书画的做法,将刺绣工艺推向了极致。这个时期的绣品非常注重逼真写实,采用针线极为细密,所绣山水分远近之趣,阁楼得深邃之体,人物具瞻眺生动之情,花鸟极绰约搀唼之态,可谓神情必备,多姿多彩。为使作品达到传神逼真的效果,宋代的刺绣艺人在总结前代人经验的基础上又创造出许多新的技法,如网绣、戳纱、铺绒、平金、打籽、刻鳞、钉线、锁边等,以适合各种纹样的刻画。
宋代纹饰图案归纳起来大概有两大类:一是花鸟纹类;二是几何形类。花鸟纹类,以四方连续为主的缠枝花结构,是宋代图案的一大特色,一种是单枝的折枝形、穿枝形成缠枝形,有对称的,也有自然表现的,另一种是龙鸟与花纹交叉,满地生辉,十分新颖。几何文类,在宋词中有一句“花落水流红”,受其启发,蜀锦中出现了折枝花与水浪纹组合起来的“曲水纹”,以象征吉祥出现的“方胜纹”、以瑞雪兆丰年出现的“雪花纹”、以八路恒通出现的“八达晕纹”等,均以写生为基础,寓意创新的装饰处理,丰富和提高了图案纹饰的艺术形象,宋代的刺绣纹饰题材不断扩大,这些纹饰装饰了宋裙,使其具有独特之处。
宋诗中有大量对女性裙的描写是有一定原因的。宋代是我国封建社会的一个变革时期,尽管从国力上看,它缺乏汉唐王朝那种强盛开拓的气派,而以守内虚外的虚弱国势为世人另眼相见,但认真研究不难发现,它具有深厚而丰富的社会内涵,其文化成就在中国历史乃至人类文明史上均有重要的地位,对后世产生了很大影响。唐宋之际是我国封建社会发生重大转折的时期,宋代社会的政治、经济都发生了很大变化,植根于这样历史中的宋代文化,无论在人生理想、精神境界、道德情操、审美意识、价值观念或社会心态、礼俗风尚乃至生活情趣等方面,都与前代有所不同,这种不同就构成了宋代文化的特点:
(1)社会文化素质比前代高。由于宋代高等教育、科举考试向地主阶级的下层乃至工商杂类转移,地方学校的设立较为普遍,私学与书院的发展,加上雕版印刷的盛行、书籍的出版等,读书人增多,全社会的文化素质比前代高。
(2)知识受到尊重。由于门阀士族衰落,士庶界限泯没,门第血统关系在社会政治生活中的支配力量就大大消弱;又由于科举制的推行,为地主阶级的下层乃至自耕农民、工商杂类提供了进身之路,读书受教育,学知识,受到社会的普遍重视,知识和个人的才能在社会政治生活中的作用大大增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社会心态逐渐形成。
(3)先秦儒家精神得到发扬,儒学复兴及理学的产生。中唐以来,中国封建社会发生巨变,以汉代经学和古文为主体的传统儒学已不能适应变化了的政治经济情况,于是,从中唐开始逐渐兴起了儒学运动。宋代在此基础上汲取佛老,融合三家,形成了一种支配宋元明清思想界的新儒学即理学。所以,宋代与唐代文化是两种不同的类型,唐代的文化以接受外来文化为主,其文化精神及动态是复杂而进取的。宋代因各派思想主流已趋于融合,渐成一流之局,其文化精神及动态亦渐趋单纯与收敛,宋型文化有收敛及注重涵养的倾向。
所以,宋代文人的精神生活是一种平和优雅、含蓄蕴藉的诗意生活。“贵在适意耳。”在宋代,文人得时代之幸,朝廷“崇文尚武”的基本国策,“士大夫治天下”的文官制度,使宋代文人有极高的政治和生活待遇,比上,不像魏晋文人须依附强权且命在旦夕,也不似乱离的唐末五代,须仰武人鼻息;比下,更不像明清文人那般动辄文字狱、血光之灾。宋代文人在实现人生理想与政治抱负的同时,还能满足个人的现实欲望,满足身体和灵魂的多层次需要,享受丰富醇美的人生乐趣,所以宋诗中才会有大量对女性裙的描写,这与宋代文人这种平淡、闲适、优雅的精神生活状态是密不可分的。这些对女性裙的描写,也体现了宋代文人除追求物质生活外,更强调的是提升文化层次,培养高雅的情趣!
裙子作为服饰的一部分,能折射出许多东西:从服饰角度看,可以看出宋代人的穿着打扮、审美观念。从人文角度看,可以了解宋代的民俗及文化特征。从社会的角度看,可以反映出宋代的社会状况和文人的生存状态。
[1]钱钟书.宋诗选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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