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逢春
(华侨大学 华文学院,福建 厦门361021)
诗人杜甫,一生坎坷,半世飘零,历经开元盛世而讴歌太平不疲,饱尝战乱心酸、羁旅痛楚而长嗟流离于终生;在其千四百余首诗篇中,“沉郁”之风习习而贯穿始终,“顿挫”之法熠熠而气贯长虹,从而奠定了其“千古诗人推杜甫”[1]18的历史地位,“三吏”、“三别”就是这座“思君”、“忧国”宏丽大厦的奠基之作的砥柱中流。
“诗圣”少陵,“专以气胜……雄姿杰出,千古独步”[2],因而,“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奉赠韦丞丈二十二韵》)的理想,就是其诗歌创作理想的化身;其“雅好慷慨,良由世积乱离,风衰俗怨,并志深而笔长,故梗概而多气”[3]的创作风格及其博大精深的思想内容就是他气吞牛斗胸襟的真实写照。而“三吏”就是“诗圣”“志深而笔长,故梗概而多气”精神的集中体现之一。
“诗史”杜集,“贯串今古,覼缕格律,尽工尽善”[4],将大唐王朝由盛而衰的历史诉诸笔端,创作了一首首万众一心平定叛乱的壮丽诗篇,“三吏”就是“安史之乱”背景下壮丽“史诗”中的华彩乐章。
然而对于“三吏”组诗的主题和思想内容,古往今来,独诗欣赏者众,组诗把玩者寡。古人如王嗣奭有“哀慰”说(《新安吏》)[5]81,钱谦益有“归责”说(《潼 关 吏》)[6],仇 兆 鳌 有“揭 露”说(《石 壕吏》)[7]530;今人如霍松林有“揭露说”(《石壕吏》),余恕诚有“矛盾说”(《新安吏》)和“精神鼓舞说”(《潼关吏》)[8]等。他们都从不同侧面阐述了“三吏”组诗各自的思想内容及其艺术特色,既为后人理解、欣赏诗圣这一组代表作奠定了基础,同时也对今人再度理解、把握“三吏”精髓构成一种定势化的解读遮蔽。究其原因,主要在于这些先贤时哲们或者从某一两首诗歌的内容出发,而没有从“三吏”组诗的整体着眼,致使组诗整体意义的碎片化;或者采取了阶级分析的方法而不是从诗歌文本内容、文脉线索和广阔的历史背景中去发掘“三吏”组诗完整的主题意义,从而导致对诗歌整体意义把握的偏差。既然“三吏”所叙之事都发生于同时——“安史之乱”,所写之人都聚焦于同一群体——官吏或吏卒,那么,“三吏”各诗之间必然就有某种内在的联系,这是杜诗的一大特色。仇兆鳌曾独具慧眼地指出“杜诗凡数章承接,必有相连章法”[7]1246。既然杜甫十分讲究一首诗中各章的承接之法,毫无疑问,独步诗坛的“诗圣”也必然会注意到组诗内部的承接之道,不然组诗的整体性就无法彰显。所以,我们不能单独就诗论诗,以免重蹈寻章摘句之覆辙;也不应仅仅从某首诗的艺术特色上加以欣赏并作出判断,以免一叶障目而抱恨终生。而是应该用发展和联系的观点去审视“三吏”之间的内在联系,从“顶朝下”的视角去俯视这组诗歌的整体艺术特色和深刻的社会意义,这也许是我们宏观理解杜集,微观把握杜诗自身意义以及各自在整体中的作用与地位的一把万能钥匙。
基于上述看法,本文拟从文本解读的原点出发,结合诗歌创作的历史背景以及该组诗歌的内在联系,分析、探讨杜陵野老“其诗随所遇之人之境之事之物,无处不发其思君王、忧祸乱、悲时日、念朋友、吊古人、怀远道”的多维视角,触摸诗圣“因遇得题,因题达情,因情敷句”[1]18的博大胸襟,还原“三吏”组诗主题的真实意义,放大杜甫代表作的社会意义和历史借鉴意义。
“三吏”与“三别”几乎写于同时——乾元二年,所叙之事相同——征戍、平叛,这种背景的共时性、事件的同质性为诗人慧眼所睹、聪耳所闻、灵感所动,使其叙事的故事性跌宕起伏,转换自如;故事的思想性力透纸背,远播千古;诗歌的艺术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组诗的整体性,珠联璧合,日月争辉。由于它们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那么,诗人所要揭示的主题必然会一脉相承而前后一致,其揭示主题的手法也必定会从不同侧面围绕主题叙事,通过不同人物的各自言行和性格特征达到“推见至隐”的艺术效果。只不过“三吏”是从官方的角度着眼,选取了下层官吏忠于职守、全力支前的自信力、动员力和严格执法的公信力作为“三吏”组诗的主线,表现了大敌当前国家机器的战争动员能力和政府及其官吏的宣传、组织、鼓动能力;组诗“三吏”正是透过这一特定历史事件的捕捉,通过诗人的创造性的思维和传神的叙事之笔,使官与民统一于共赴国难的大义之中,使“励志”、“鼓劲”既肇始于官方的动员、引导和官员的身体力行之中,又植根于男女老少的灵魂深处,为世人勾勒出一幅既多彩多姿,又波澜壮阔的“提封汉天下,万国尚同心”[9]的珍贵平定叛乱的历史画卷。作者将所闻之事与所见之情融于组诗的创作之中,把历史的真实同文学创作的真实归集于人物的真实之中,再现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吏卒们的性格特征,使爱国、平乱和忠于职守和谐地统一于人物的言行之中。
“客行新安道,喧呼闻点兵”,“客”行于路而声震于耳,可见“喧呼”之声势浩大,而一个“点”字则道出了征兵工作的井然有序,点名者与被点名者的应答声就构成了“喧呼”的主旋律,人员之多也就可想而知。它使一场声势浩大的全民总动员跃然纸上,把一种官与民之间的良性互动呈现在读者面前,作者正是巧妙地将“点兵”的“喧呼”声同保家卫国、除暴安良得民心所向有机地融为一体,使“客”之所闻喧而不噪,“客”之所问温而不愠,同时也让吏之所答恭而不怒。所以,“喧呼闻点兵”并非写新安县吏之无情,而是盛赞官民报国之情。“借问新安吏,县小更无丁。府帖昨夜下,次选中男行”,一问一答之中表现出官府雷厉风行的戡乱动员能力,折射出官吏忠于职守的道德情操和旺盛的工作热情;“肥男有母送,瘦男独伶俜。白水暮东流,青山犹哭声”,是作者目睹耳闻的真实写照,也是百姓生离死别场景的忠实再现。不管是有母相送的“肥男”还是无人送别的“瘦男”,在他们人生的词典中有的只是“勇于担当”的词条,绝无“逃避责任”的语义;尽管此情此景与“爷娘妻子走相送”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但《兵车行》展示的却是“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民怨鼎沸的凄惨场景,让人倍感穷兵黩武之无情;而《新安吏》呈现给我们的却是“白水暮东流,青山犹哭声”的感天动地的悲壮一幕。可以说它既是新安百姓包括中男们在内对“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大义的践行,更是出征者舍生取义,送行者识大体、顾大局高风亮节的赞歌。它不但真实记录了“安史之乱”给国家、给人民带来的不仅是灾难的史实,同时也真实地再现了黎民百姓在承受战乱之苦、饱受亲人生离死别折磨之痛的过程中仍然以国家利益为重的爱国情怀。更为重要的是,我们不能仅仅根据诗句中的“次选中男行”就指责、批判唐王朝不顾人民死活的横征,而是要深入历史典籍中去发现考证此时“中男”的年龄标准,让史料成为我们价值判断的根本尺度。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以尊重历史的负责任态度去看待诗人“次选中男行”的真实用意,才能真正通过诗句的解读去把握历史,还原诗篇本来的主题意义。因为据史料记载,“至唐玄宗时,改十八岁至二十二岁为中男,二十三岁为成丁。”[10]181如此一来,《新安吏》中的“中男”就不是唐初所定的“男子十六岁至二十岁为中”的“中男”标准,而是相当于此前的“成丁”的范畴。既然基本上不是属于前人“成丁”的标准,那么“横征”一说也就失去了根基,“喧呼”也就失去了蛮横的语义色彩。另外,杜甫的《新安吏》大致成诗于乾元二年,此时距天宝十五载尚不足四年,可以肯定地说,当时“中男”的标准应循玄宗之制,而非前人之法。所以,“次选中男行”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不逾古制,故“白水”为鉴,“青山”作证,《新安吏》的劝慰、激励之义理彪炳千秋。由此可见,爱国诗人杜甫创作《新安吏》可谓用心良苦。宋人蔡绦在其《西清诗话》中指出:“作诗者陶冶物情,体会光景,必贵乎自得。蓋格有高下,才有分限,不可强致也……予谓少陵、太白,当险阻艰难,流离困踬,意欲悲而语未尝不高。……乃知天禀自然,有不能易也。”[11]蔡绦的评论可谓一语中的。
毫无疑问,诗人杜甫“悲天悯人”“贵于自得”,其诗“意欲悲”而意境却更为深远。这既是其秉性使然,也是诗圣创作结果的必然。
最能说明官民同心赴国难和官吏忠于职守、充满自信这一主题的,当属《潼关吏》。“士卒何草草,筑城潼关道”,守关的士卒们不仅用血肉之躯担当起保家卫国的历史重任,而且还用辛勤的汗水筑就了“铁不如”、“万丈余”、“万古用一夫”的潼关关隘。它不但使潼关官吏信心满怀,一扫相州大败后士气低迷的阴霾,而且也令大唐王朝有了“胡来但自守,岂复忧西都”的本钱。由此可见,“归责说”尽管有“请嘱防关将,慎勿学哥舒”作为脚注,但此言并非出自官吏之口,而是出于诗人忧国之心。既然诗题是《潼关吏》,那么诗的内容却远离主题而言他,这显然是说不过去的,也与诗人真实意思的表达相去甚远。因而,卢元昌认为:“此诗眼目在‘胡来但自守’一句,其云‘修关还备胡’,是叹焦头烂额后,为曲突徙薪计也。”[12]官兵戮力同心,因而才能“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从而确保潼关无忧,京师无虞;军民同心,官民同德,大敌当前同仇敌忾、和衷共济,因而也才有“连云列战格,飞鸟不能逾”的铜墙铁壁,才能为平定“安史之乱”凝聚民心,提升士气。潼关官吏的自信、自豪来自于国家机器的有效运转,来自于“上能用其民,下能应其命,至杀身弃家于不顾,以成一时恢复之功”[7]537的无私奉献精神。毋庸置疑,其中各级忠于职守的官吏功不可没,“三吏”就是这种精神的不朽赞歌。
虽然《石壕吏》有揭露官府“残酷至此,民不聊生极矣”[7]521的一面,但它只是多维视角下的一个侧面或表层意义的反映,绝不是该诗主题意义的真实表征。其理由如下:
首先,“三吏”是一个整体,《潼关吏》无怨可言,有的只是以逸待劳的必胜信念和汲取历史教训的经验总结;《新安吏》是一份相州新败后征兵动员令,也是敌我优劣比较、分析的宣言书,有的只是提振士气的宽慰与鼓劲以及对天时、地利、人和的战略优势的展望;假如《石壕吏》的主题是揭露唐王朝横征暴敛的话,毫无疑问,“三吏”就不可能是一个统一的整体,《石壕吏》就会成为“三吏”中最不和谐的音符,而组诗的意义也就荡然无存。
其次,开篇的“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既是吏卒忠于职守的表现,也是军令如山、军情十万火急的真实反映。而“逾墙走”的老翁,显然是逃避征役的在册之人。他“点兵”而不到,见“府帖”而不行,正因为如此,才有“夜捉人”之举,才有“吏呼一何怒”之态。因此,我们只有在唐代的府兵制框架内来研读《石壕吏》,才能还历史以真实,才能真正理解诗圣杜甫的写作意图。由于“府兵从二十一岁服役,六十岁免役……府兵制必须以均田制的推行为前提,如果农民没有土地或土地不足,就无力负担这种沉重的兵役。”[10]168所以,我们从“老翁逾墙走”的诗句中完全可以推断出,具有飞檐走壁体能的“老翁”绝非步履蹒跚的老者,而是健步如飞的跨栏高手。惟其如此,“有吏夜捉人”才捉得合情合理,“吏呼一何怒”方怒得有缘有故。两相比较,其意自明。虽然府兵制自天宝八年(公元七百四十九年)开始逐渐废除,但到“三吏”、“三别”问世之时肯定尚未完全废除。因为我们完全可以从《新安吏》“府帖昨夜下,次选中男行”的诗句中得到证实,也可以从《无家别》“方春独荷锄,日暮还灌畦。县吏知我至,诏令习鼓鼙”诗句中看到府兵制依然存在于当时的痕迹。更为重要的是,有唐以来募兵制和府兵制都是并行不悖的,只不过初唐、盛唐时期以府兵制为主,后来均田制遭到破坏,府兵制才逐渐失去了其经济基础。因而,“揭露”一说难以服人,更何况“揭露说”还与前两首诗的主题格格不入呢。
“三吏”有别于“三别”之处就在于作者既巧妙地深入到事件双方的群体之中,最大限度地反映了叙事的真实,给人以不容置疑之感,振聋发聩之撼;同时又客观地置身事外,以第三者的视角审视国与家、官与民、官与兵在面对战乱时的价值取向和艰难抉择的心路历程,剖析了他们面对生离死别的复杂、矛盾心理,讴歌了忠于职守的吏卒尽职、自信、宽容精神和高效的后勤动员、组织能力。“喧呼闻点兵”足见规模之大,动员之广;“就粮近故垒,练卒依旧京”,尽显吏卒们战争动员的智慧;“掘壕不到水,牧马役亦轻”,轻描淡写地将战争的残酷驱除于人们的恐惧心理之中;“况乃王师顺,抚养甚分明。送行勿泣血,仆射如父兄”,寥寥数语就将正义在我、胜券在握说得入情入理,把将帅爱兵如子写得入木三分;从而使应征者走得安心、顺心,送行者送得虽然揪心但却宽心乃至放心。
《潼关吏》中的自信是“喧呼闻点兵”的必然结果,这种全民动员、全民皆兵之势不正是“王师顺”、“甚分明”自然延伸吗?“胡来但自守,岂复忧西都”,那种对乱臣贼子不屑一顾的自信给人以以逸待劳般的轻松,这在内患不已、外患依旧的“安史之乱”历史背景之下是十分难能可贵的。特别是“自守”二字,既是对惨痛历史教训刻骨铭心的汲取,也是对清剿“安史之乱”正确战略战术的宝贵认识与坚守,更是说者与听者心灵碰撞并达成共识的集中体现——“慎勿学哥舒”。他告诫人们不要有毕其功于一役的幻想,而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一个“守”字,既道出了平定叛乱的玄机,也点出了“守成”的无限蕴涵。
《石壕吏》与前两首的不同在于,作者既置身其中,目睹“有吏夜捉人”,耳闻“吏呼一何怒”;眼见“老翁逾墙走”,忍听“妇啼一何苦”;其情惨不忍睹,其声不忍卒听。同时诗人又置身事外,将目睹耳闻如实记录下来,使“夜捉人”与“逾墙走”互为表里,让人们在视觉的关照下,通过心灵的味蕾品尝着五味杂陈的苦涩;把“妇啼一何苦”同“听妇前致词”互为因果,使人们在听觉的感召下不觉潸然泪下。“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寥寥数语一方面将战事紧急、吏卒执法如山的性格呈现在读者面前,使读者初读时畏之如虎,恨之入骨;细品后悟出吏之严厉与宽容;钦佩杜陵野老笔力雄厚、意境深远而顿觉宽慰。因为“妇啼”之苦既有真实的一面,也有为“老翁逾墙走”辩解、陈情的一面,石壕之吏若不为情所动,老翁早晚必被捉。但恰恰因为有“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的情节,才使我们完全有理由说“石壕吏”人性未泯,他能于“捉”的严厉和怒吼与“放”的自然和人性化中而尽显其宽、严并举的智慧,但又不失其忠于职守的风范。对此王嗣奭一针见血地指出:“此首易解,而言外意人未尽解……吏呼则真,而妇啼一半装假,前致辞未必尽真也。……吏虽怒,而到此亦心软矣。非不知有老翁在,而姑带老妇以敷上官……”[5]81-82所以,对于《石壕吏》中的“有吏夜捉人”、“吏呼一何怒”等诗句的理解与解读不能仅仅通过字面意义就妄下结论,而应根据历史资料,联系组诗中的《新安吏》、《潼关吏》的具体内容作为互参,从而作出客观、公正的判断;对于“妇啼一何苦”、“听妇前致词”也不能形而上学地认为作品的真实就是历史的真实,而是应从诗歌对比的艺术性上去品鉴,从作品深刻的主题内涵中去挖掘主线所包含的社会意义,厘清副线所折映出的附属意义。由此可见,揭露唐王朝的横征是本诗字里行间所折射出的一个侧面,对战争给人民带来的痛苦的同情也是博大精深的杜诗这一万花筒中的一朵绚丽的花瓣儿,但主旋律仍然在“吏”而非在“民”,在于吏之爱国、敬业、自信、坚守与宽容。
如果说爱国诗人杜甫对战争、战乱是持否定态度的话,那么在“三吏”中,杜甫极力否定的是“安史之乱”,批判的是始作俑者给国家带来的动荡,给人民带来生灵涂炭、颠沛流离的痛苦生活的罪恶;赞扬的是忠于职守的官吏,歌颂的是前赴后继、舍身赴国难的大唐子民,但绝不是对唐王朝平叛内乱的否定,更不是对积极投身于平叛之中的各级官吏的否定。因为这不但不符合诗人的性格和信念,而且与这一组诗的思想内容也是格格不入的,叶燮就曾指出:“杜甫之诗,随举其一篇,篇举其一句,无处不可见其忧国爱君,悯时伤乱,遭颠沛而不苟,处穷约而不滥”[13]的高尚情怀。由此可见,“随举其一篇,篇举其一句”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其代表作之一的“三吏”呢?
对“三吏”主题认识的偏差还表现在今人对这一组诗所加注的标点上,古人为文作诗只有句读,没有标点,对诗意的理解全在乎句读和个人的领悟;今人注古诗,除了句读,还要加注标点。如《唐诗鉴赏辞典》在标注《新安吏》时,从“莫自使眼枯”至结尾,都加了双引号,并解释为是杜甫语。假如真如《唐诗鉴赏辞典》编者所愿,那么,诗歌的叙事性就会黯然失色,作者“中男绝短小,何以守王城?”的疑问也就只能自问自答了,诗人“喧呼闻点兵”的“闻”也就失去了价值。更为重要的是,新安县吏为什么只回答了“县小更无丁”第一个问题,却没有回答“何以守王城”第二个问题呢?显然,作者的第二个疑问也是由县吏回答的,只不过,他是通过对应征之人的劝慰、鼓励,通过对送行家属的疏导和抚慰来加以完成的,而这又恰恰与“三吏”的主题是完全吻合的。所以,对古诗标点的加注是今人理解的结果,但有时也是今人误解的滥觞。对此,要根据作品的主题对文本的内容建议辨识,真正做到沟通古今而不失原意,对话作者而本乎文脉,昌明主题而把握诗魂。
总之,诗圣杜甫融万物于笔端,抒胸臆于无痕,让人从不同侧面深刻感知“安史之乱”的创痛,从作品人物间言行及其对话角色的转换中去把握不同社会群体痛定思痛后荡除妖霾的决心,用历史这面镜子映射出在国家、民族存亡的历史关头官兵、官民乃至男女老少们的豪情壮举。正所谓“变化而不失其正,千古诗人惟杜甫为能。”[1]19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三吏”是“诗史”中最为光辉的“史诗”,是诗圣杜甫神来之笔的智慧结晶和集中体现。
[1] 叶燮.原诗:内篇[M].霍松林,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2] 张戒.岁寒堂诗话[M]∥陈应鸾.岁寒堂诗话校笺.成都:巴蜀书社,2000:2.
[3] 刘勰.时序[M]∥文心雕龙.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1:152.
[4] 白居易.与元九书[M]∥郭绍虞.中国历代文论选:第一卷.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141.
[5] 王嗣奭.杜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6] 钱谦益.钱注杜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76.
[7] 仇兆鳌.杜诗详注[M].北京:中华书局,1979.
[8] 萧涤非,等.唐诗鉴赏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481-495.
[9] 杜甫.提封[M]∥仇兆鳌.杜诗详注.北京:中华书局,1979:1527.
[10] 朱绍侯.中国古代史:中册[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82.
[11] 蔡绦.西清诗话[M]∥仇兆鳌.杜诗详注.北京:中华书局,1979:520-521.
[12] 卢元昌.杜诗阐∥仇兆鳌.杜诗详注[M].北京:中华书局,1979:527.
[13] 叶燮.原诗:外篇[M].霍松林,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