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扬
(江苏科技大学 学生工作部,江苏 张家港 215600)
作为影响人、塑造人、感染人、激励人的一坛“泡菜水”(华中科技大学涂又光教授提出),大学文化融汇了一所高校思想、制度和精神等层面全部的能量,即如“泡菜水”般将各种味道浸入到师生的思想和行为中,甚至将架构起影响其一生的道德和价值标准。从育人这一角度来讲,创建积极的、优秀的大学文化势在必行。而创建优秀的大学文化绝非一朝一夕,除了要磨合各要素间的协调平衡、塑造师生员工的群体性格,在文化层面上,更需要营造出有特色的、高品位的文化氛围。在这一方面,从传统文化的精髓中探究和借鉴是一条有效途径。
墨学作为春秋战国时期百家学派中的重要一脉,以其非凡的社会影响和众多的践道者而在当时社会中享有盛誉,并且一度与儒家学派分庭抗礼,被称为“世之显学”。《吕氏春秋》载:“孔墨之弟子徒属充满天下。”“(孔墨)从属弥众,弟子弥丰,充满天下。”“孔墨之后学,显荣于天下者众矣,不可胜数。”与儒学者追求的“不朽之名”不同,墨学及其践道者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为最高目标,主张“兼爱、非攻、尚贤、尚同、节用、节葬、非乐、非命、天志、明鬼”。摒弃一些鬼神天志之道尚且不谈,因为这究竟是墨学中的一种牵强论据而有违于唯物史观,墨学思想倡导的是平等的态度、务实的精神和以实际行动造福大众。在墨学的思想中,“兼爱”便是人与人之间应不分血缘关系的亲疏和身份等级的贵贱,普遍的、平等的互相爱护,即“爱无差等”(《孟子滕文公上》),这与儒家主张“亲亲有术,尊贤有等”的“爱有差等”的秩序观表露出显著的差别。同时,墨学主张节俭用度、反对铺张娱乐,主张强不欺弱、富不欺贫、相敬如宾、和睦共处,崇尚贤德、大同。若非“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造成了墨学的衰弱,今天中国人的思想架构可能就会发生一些变化。当然,历史的选择也有其必然性,墨学作为反映当时社会中下层民众利益的学说,并不为封建社会统治者所器重,因而它的衰落也成为必然。但不可否认的是,墨学中透露出的智慧光辉也已成为推动社会发展和历史前进的动力,时至今日,墨学中的许多价值理念仍对大学文化建设具有启迪意义。
墨子是墨学一派的主要创始人和倡导者,墨子名翟(一说翟为姓,名乌),据考为宋襄公之相目夷子的七世孙。墨子出生时曾显赫的家世已衰微,其家据流传是做木匠营生,故墨子经常以“鄙人”或“贱人”自称,直至后来成为与孔子齐名的“显学”领袖,墨子仍对自己的贫贱出身直言不讳。这其中不仅包含了墨子对底层普通劳动者的认同,而且包含了墨子对于等级观念的不以为然。在墨子看来,“民为邦本,本固邦宁”[1],倡导的是以人为本、以民为本的人道精神,重视听取民意,维护民权。对于统治者,墨子言《墨子·尚同上第十一》:“一目之视也,不若二目之视也。一耳之听也,不若二耳之听也。一手之操也,不若二手之强也”。对于贤贵则应“有力者疾以助人,有财者勉以分人,有道者劝以教人,若此则饥者得食,寒者得衣,乱者得治。此安生生”(《尚贤下》)。这种朴素的“兼济天下”的观念正是墨子平等精神的体现和升华,皮嘉佑在1898年5月《湘报》的《平等说》一文中称誉:“平等之说导源于墨子。”也正是这种平等的理念,才使墨子产生了对于“爱”的大悟,他倡导的“兼爱”是“摩顶放踵利天下”(《孟子尽心上》)的大爱。
墨子主张“兼爱”应具有普遍性。他认为:“臣子之不孝君父,所谓乱也。子自爱,不爱父,故亏父而自利。弟自爱,不爱兄,故亏兄而自利。臣自爱,不爱君,故亏君而自利……大夫各爱其家,不爱异家,故乱异家以利其家。诸侯各爱其国,不爱异国,故攻异国以利其国。天下之乱物,具此而已矣!察此何自起,皆起不相爱。”由此,只有做到“爱人若爱其身”,才能达到相互理解、相互宽容,最终则“天下治”。《墨子兼爱上第十四》载:“若使天下人兼相爱,国与国不相攻,家与家不相乱,盗贼无有,君臣父子皆能孝慈,若此则天下治……故天下兼相爱则治,交相恶则乱。”
同时,墨子认为“兼爱”也应具有一贯性,不应独立于时空或单一个体而存在。据《墨子兼爱下》所载,墨子倡导的兼爱是取法于上古圣王。“吾非与之并世同时,亲闻其声,见其色也,以其所书于竹帛、镂于金石、琢于盘盂、传遗后世子孙者知之”。正因为古已有之的圣德在治世中的兼济作用,后人才更应该继续发扬光大。
可以说,墨子思想中倡导的“兼爱”是普济天下的大爱,他已然超越了深存于社会和人际间的秩序观与阶级差等,寻求存在于人性中的本真和普遍性的关爱。这不仅是一种眼光,更是一种境界。对于大学文化来讲,墨子思想中的平等、兼爱观是建构人与人之间、人与校园之间、人与社会之间和谐关系的基础,是推动群体中相互关怀、相互帮助的源泉所在,这些对于影响成长中的青年学生形成端正的道德积淀以走向社会具有深远意义。可以设想,平等、兼爱观对于一个班级班风、一所学校校风的影响,无论是对于教化师生、引领价值走向,还是推动风气的转变、孕育道德的火种都具有借鉴价值。这不仅是跨越千年后墨子智慧的传承,更是墨子理想的另一种实现。
在墨子思想中,实践作为人的品德养成的重要部分以及达成理想的主要途径,被奉为重要的地位。墨子认为,“赖其力者生,不赖其力者不生”(《非乐上》),“能从事者从事”(《耕柱》),“士虽有学,而行为本矣”,人不论身份贵贱都应身体力行,在实践中实现自己的理想和价值。墨子说,“政者口言之,身必行之”(《修身第二》),“言足以复行者,常之;不足以举行者,勿常。不足以举行而常之,是荡口也。”在墨子看来,任何规范信条、制度理念疏于实践则会流于空泛,如果当事者只说不做,就会造成言行不一,讲得再动听也是空谈,这与孟子主张的“存其心,养其性”的纯粹主体的思想行动形成了鲜明的差别。在春秋时众派学说中,只有墨子学派能够称得上实践理想的典范。
墨子及其弟子们事必躬亲,同时也推崇“节”的主张,不仅要在物质上“节”,更要在礼法、精神层面上“节”,如此才能“兴天下之利”。在墨子看来,奢侈铺张是祸国殃民的罪魁。《墨子修身》载:“虚其府库,以备车马、衣裘、奇怪;苦其役徒,以治宫室观乐;死又厚为棺椁,多为衣裘。生时治台榭,死又修坟墓。故民苦于外,府库单于内,上不厌其乐,下不堪其苦。故国离寇敌则伤,民见凶饥则亡,此皆备不具之罪也。”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由先古祭祀行为而演变而来的繁琐的“礼”占用了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再加之频繁的战乱,更使一些本来国力就弱小的邦国不堪重负。墨子认为,“节俭则昌,淫佚则亡”,统治者更应“量腹而食,度身而衣”,则“天下之民可得而治,财用可得而足”[2]。
墨子和学徒们在辛勤实践的过程中不仅创造了安身立命的物质条件,而且不断钻研创新,在自然科学方面达到了一个高峰,这在当时的各学派中是鲜见的,墨子也被现代人誉为“唯物师祖,科圣墨翟”。在墨子的发明创造中,诸如小孔成像原理的发现,发明桔槔机、辘轳,发明木匠的规、矩、墨盒、水平仪、垂线五件“法宝”,连弩机、掷机、转射机等军事装备,这些不仅是来源于实践中的经验,更对发展生产、维护和平起到了重要的作用[3]。
借鉴墨子思想中实践求知的智慧无疑对于改进大学文化有着积极的影响。从大学的育人使命方面来说,积极实践不仅能够使学生将所学理论应用到实际中,而且能够不断启发创新的灵感;对于教学及管理工作者而言,积极实践是保证教学管理工作质量的基本,求知创新则是不断提升工作水平的保证;从实现大学服务社会的责任方面来说,只有将通过实践的方式与行业实际相结合才能将知识和科研成果转化为生产力。因此,作为一种不可或缺的氛围和精神,实践、求知的理念对于大学的存在和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同时这也应成为优秀大学文化的组成部分。
墨子善辩,墨子的教育内容中一个重要的部分就是“谈辩”。在墨子推行其思想主张的过程中,辩论不仅成为说服别人接受自己的观点、战胜挑衅者的武器,而且成为维护正义和平的手段。据《墨子鲁问》中记载,墨子与计划攻打鲁国的齐太公辩论:
“今有刀于此,试之人头,絬然断之,可谓利乎?”大王曰:“利”。子墨子曰:“多试之人头,悴然断之,可谓利乎?”大王曰:“利”。子墨子曰:“刀则利矣,孰将受其不祥?”大王曰:“刀受其利,试者受其不祥”。子墨子曰:“并国覆军,贼杀百姓,孰将受其不祥?”大王俯仰而思之,曰:“我受其不祥。”
在这段辩论中,墨子形象的将战争比喻为以利刀杀人,刀虽锋利,但持刀杀人者才是责任的承担者。辩论中以具象化表达和设问方式将齐王引入自己要说明的道理中,采取“反诘法”,从齐王承认的论点出发,逐步推衍,最终使齐王从已经承认的道理中暴露出自己的错误观点。诸如此类的精彩辩论在《墨子》中多有记载,也正因为论辩的强大作用,墨子将其作为培养弟子的一项重要内容。《墨子耕柱》中载:“能谈辩者谈辩,能说书者说书,能从事者从事,然后义事成也。”
在墨子谈辩的智慧里,不仅包含了墨子化繁为简的表达方式及渊博的见识,而且包含了墨子缜密的逻辑。作为学界所公认的中国逻辑学体系最早完成的学派,墨子及其著作中大量采用了辩论的内容来讲解或传授思想主张,在墨学辩论中所体现的逻辑思维里,不仅已经出现了“类”、“故”、“法”逻辑推论的三个基本范畴,而且兼有了假言判断、选言判断、矛盾判断、对立判断等多种判断的熟练运用[4]。例如在《兼爱上》中:“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也,必知乱之所自起,焉能治之,不知乱之所自起,则不能治。譬之如医之攻人之疾者然,必知疾之所自起,焉能攻之,不知疾之所自起,则弗能攻。”这里的“能治”与“不能治”、“能攻”与“弗能攻”即是肯定判断与否定判断的连续使用,起到了增强论辩效果的作用。
墨子的缜思善辩对于大学育人的指导意义在于使所培养的人才具备严谨的态度,并善于表达自己的主张。这对当前大学的教育方式而言是有待进一步改进的。一方面,大学课堂所教授的科学文化知识大多集中在理论范畴,着重于培养学生理论研究和创新的能力,对于理论研究和创新所具备的规范性和科学性而言,严谨细致的态度是不可或缺的。另一方面,大学作为学生成长成才及走入社会的“分水岭”,需要尽快培养起学生较强的适应社会的能力,在此方面,懂得与人交际并适时表达自己的主张、见解对于赢得自身的发展空间具有重要作用。就这两方面而言,当前大学以讲授为主的教育方式并不能较好地培养起学生理论研究的态度和积极表达的能力。这些品质和能力的养成不仅需要学生在实践中不断体悟,更需要多种平台和氛围使学生能够从中不断学习、锻炼和提升,作为一项系统化的工作,这便是大学文化又一功能的体现。
墨子的主张对于维护民众的权益、恢复和发展社会生产力具有积极的意义,在当时的社会环境里就是一种务实,同时也是一种跟随社会发展及人性觉悟的理论创新,不仅体现了时代的精神,而且彰显了人性的关怀及建设理想家园的向往,这与大学文化创建的内涵、目的有着一致性,因为这不仅是大学的精神,更是人类社会古往今来的不懈追求。
[1]李新,范召全.墨子的伦理思想及其当代功用[J].西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4.30.2.
[2](清)孙诒让.墨子闲诂[M].孙启治,点校.中华书局,2001.
[3]陈克守,娄立志.墨子的故事[M].华文出版社,1997.
[4]温公颐.墨子的逻辑思想[J].南开大学学报,1964.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