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乃道,道乃久— —读杨德森教授自传后的感想

2013-08-15 00:45王祖承
精神医学杂志 2013年3期
关键词:自传精神科医师

王祖承

1999年7月,由湖南科技出版社出版了一册专著,名为《师道》[1]。此书是以祝贺杨德森教授70诞辰为内容而汇编出版的。

此书共分三大部分:(1)一个精神科医师的自白(简称“自白”),是杨德森教授本人写的自传。(2)国内著名同道专家和他的学生们的祝贺词、赞扬和感谢语。(3)杨德森教授的论著选编。此外,在书本开卷部分附有37幅照片,包括杨德森教授本人的半身照、从小到大的生活照、工作照以及参加国内外重要学术活动的照片。这些照片基本涵盖了他的主要职业生涯经历和社会活动内容。

全书共约32.5万字,414页,精装。因印数仅500册,故虽公开发行,但并不是在书店里就可以买到。

该书主编郝伟、肖永源、张亚林及李凌江均是他的弟子,现在也都是国内闻名的中年教授。

这本书的第一部分是杨德森教授的自传体散文,5万余字。因为是他亲笔所写,所以无论在时间、地点上,还是在对既往事务的认识上,都是从他本人立场出发来描述的,也最能真实地反映当时的情况和闪光想法,因而也就不必另作考证或辨析了。再加上他思路开阔、笔调优美、内容丰富、文句生动,读上去十分流畅,令人舒坦不已。可以说,阅读这篇自传,犹如把自己融入其中,好像在享受一份美餐;或是在观看一部色彩丰富、情节生动的优美电影;或是参加一场优美的舞会,酣畅无比。读到深处,不禁会发出会意的微笑,深有同感。因此,我曾先后三读他的“自白”,越读越有趣,决定由此写读后感。

时隔10年,又逢杨德森教授80寿辰。故开始动笔写下读后感,也可称为启示录。既作为学习之用,也作为今后在精神科发展的人文历史研究中范文推荐之用。待我写好这篇读后感时,又时隔2年,杨德森教授现已有82岁了。

现在,在编辑我院刊物《心理健康与心理咨询》的时候,征得杨德森教授本人同意,就分期连载他这篇自传文,并改名为《我的精神医学之路》。该文刊出后,深得读者们的赞扬,均说他自传内容精彩、情节曲折、真实动人,且可读性强,有启发性。我自己的感想如下。

1 本文是大陆地区首次公开介绍中国精神科医师成长的自传书

通常,精神科这项工作不易为人们所熟知,因此精神科医师也不易为人们所了解。精神科医师所从事的是医学领域中的事业,虽属于自然科学的范畴,但又与社会科学密切相关。试问,在医学领域中有国家一级的专科法律吗?只有与精神科工作有关的《精神卫生法》是独一无二的。因此,优秀的精神科医师一定要有丰富的社会人文科学知识作基础,才会推动精神科这门学科的发展。

专门介绍精神科医师成长、成才和发展史,就可以了解到精神科这门学科的成长、发展史。我们回顾中国精神科的发展,起步较晚,与医学领域中的其他学科相比,也是较迟的。再加上在上世纪30年代至70年代期间,中国的大地上经历了种种灾难,战争、自然灾害、天灾人祸层出不穷,一波接一波,使精神科事业倍受打击,从80年代以后,方有顺利发展的条件与机会。

在中国精神科的历史发展过程中,经历了无数的困难和曲折,当然都会有各个相关人员亲历其中的。因此了解他们的亲历过程、参与情况,就可以了解精神科事业的曲折发展历史了。

目前,在中国大陆地区,有精神科医师约2万人,但在50~60年前,只有数十人。在这么长的时期中,很多老一辈精神科专职人员的工作历程、成长历史,我们都不甚了解。对精神科的发展情况,因年代相隔久远,更不甚知道,亟需有详细而生动的文献材料介绍,以作为历史痕迹存留给后世。我们作为精神科医师,应义不容辞多撰写与本科有关的重大事件。但迄今为止,介绍有关这方面内容的材料确实很少,尤其是亲历亲为的第一手详细材料更是缺乏。即使有,也是由他人撰写的事后回忆录,内容难免会有张冠李戴情况出现。

台湾地区的林宗义教授有《走向精神医学之路》[2]专著,是他的回忆录。在该书中,详细介绍了他个人参与、领导台湾精神科事业的发展,以及走向世界的详细历程,读来使人亲历其境。现在杨德森教授的这份自传,正反映了大陆某个地区精神科事业的发展情况(当然是以湖南省地区为主的范围),二者比较,各有特色。前者以学术内容贯穿起来,后者以人文记述为主,但都与精神科发展史有关。杨德森教授的自传,是大陆地区能看到的较为全面的一份精神科事业发展史。

2 精神病学的发展史是可以这样写的

若试问,对中国的精神病学发展史,应该如何写?当然,虽然无一明显定论,但从医学史、发展史角度看,往往先从个人的自传着手,尤其是在某个特殊的年代里,对该学科的发展有推动作用的人,著名人士所写的自传史就更有参考价值和历史意义了。

追溯历史,我国近代的精神科发展应以1898年的广州精神病院(现广州脑科医院)成立算起,这已远比日本的起步为晚。但那时的主要专业人员,也不是我们自己,而是外国来的,尤其是传教士。若从文献考察,则可见到的是以上世纪30年代才明显发展起来的。不过这些资料,也都是凤毛麟角,具体的记录又很少,其中涉及的个人资料更少。如我国著名的精神科教授刘贻德先生(1917年6月19日~2010年3月5日),在他的回忆信笺中曾提及年轻时以从事精神科工作为志向的想法,很大程度上是受汪攀桂影响的。而汪攀桂曾参与1934年由民国政府教育部组织编写的《精神病理学名词》一书,可见其有一定学术地位和知名度,但遗憾的是,目前已无法查到该人的个人信息资料了。也就是说,因个人发展史的缺失不能了解当时的背景和具体情况。

按理说,我们作为精神科的专业人员,有见多识广的知识来源,也有一定的文学修炼和语文基础。故在撰写回忆录和作学术考证等方面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可惜能见诸于文字的材料却很少。有不少专家,甚至是著名人士,到他年老体衰、记忆迟钝后动笔书写,却又找不出源头活水,只能自叹江郎才尽,无可奉告,甚至要后辈来写回忆录了。

杨德森教授的回忆录,就是给我们一个启示、榜样,尤其是当我们因年老而从精神科战线上退下来歇憩时,可以写一点回忆文章,这是精神科发展史上最好的书面佐证材料。在书写的当时,不一定对后代有很大的影响,但过了一定时日,当需要有这个方面文字记录作参考时,这些资料就具有非常好的参考价值了。

3 艰辛曲折的生活磨难,使他成为精神科专家,有了深厚的社会知识财富

我认为,精神病学应该是具有“人学”的特点,是研究人心灵的医学,与社会文化、政治观念、意识形态、生活经历均密切相关。因此,精神科医师自身的种种社会实践、生活磨练能更好地使他有接触社会、了解“人”的各种“社会面”、“人间相”。精神科医师本身的人生观、世界观必然明显地影响着他自己的成长。

在杨德森教授的自传中,详细地记载着他从小时起的艰辛生活和磨难的情况,也使他更能体会人生的喜怒哀乐,也能理解患者的痛苦。而在我们的工作过程中,我们强调与患者交流时的“共情”,也就是要在同一层次、同一平面用人道的、人性的、理性的认识去分析患者的内心世界,更理解他们的感受,为他们解除痛苦。这样的方法和认识是我们需要追求和提倡的。

精神病学是人脑高级活动发生障碍的疾病,也可以说这种疾病是人类所有疾病中的“病中之王”。因此,精神科医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做精神科工作,不单纯是消除他们的精神症状、恢复原来的学习或工作,或是使他们回归社会等,还应让他们在参与社会活动的过程中发挥出最强音,要使他们能像正常健康人一样对社会作出最大的贡献,这才是我们的目的。

因此,对我们精神科医师而言,不断提高自身修养、扩大知识范围、探索深度认识,从而跟上时代的步伐,这是非常重要的。而杨德森教授个人成长中的苦难和磨练,本身就是一种宝贵的社会知识财富,加厚了他多彩的人生和文化的底蕴,为他能在学术上有所造诣、有所创新而独树一帜。

当然,并不是说有了艰辛困苦的个人生活历程,就一定能成为出色的精神科医师;或者有着一帆风顺成长过程的就不能成为出色的精神科医师。这二者并不是绝对相关的,而是与其本人的内心体验、社会阅历的优劣取舍、人生观和世界观的培养形成都有关系,不能一概而论的。

简言之,艰辛的社会生活和曲折的人生历程,可以增长对生活深度的认识,对矛盾的、多变的社会现象有更新的体会。而当需要发挥自己的潜能时,就会有更大的周转余地。我认为,杨德森教授的自传也可以说明这一点。

4 敢于自我解剖、自我否定、个性率真,与读者易心心相通

平心而论,每个人写自传,如要给他人阅读,当然是写自己的成绩、写优点、写振奋人心的经历等。总之,是正面的材料为多。但深一步来谈,若要与读者心心相通,要使这些公布于众的材料更有裨益,就要更敢于谈自己的不足、谈自己的缺点,要敢于自我剖析、自我否定。在杨德森教授的自传中就显示出这样的特点,使人看了以后倍感亲切,对他更为敬佩。

从他的自传材料中就可以看到,他的童年时代,既有正直善良的表现,也有顽皮、淘气、捣蛋、恶作剧的表现;他小时也生过“怪病”;青少年时代则种过地、做过陶器;青年时代去过广西、贵州、湖南等多处地方。这些内容读来令人发笑而回味无穷。他敢说敢讲,又善于幽默调侃。如他说起曾担任湖南医科大学副校长一职则是“由于历史作弄,1983年我被选担任湖南医科大学主管后勤的副校长”云云,带有自嘲的幽默感。甚至,他在自我批判、自我解剖时敢于谈自己的感情逸事,把一颗真诚的内心揭示于众,这正是表明他具有真诚之心、敬畏上天之心。他又有乐观的心情,在多次遭受批判、前途未卜、困难重重之时,在关进“牛棚”(指被隔离审查、批判时)的情况下,竟还自学起“日语”来,敢于做历史潮流中的“弄潮儿”。

正因为他敢说敢为、不畏强暴、有“独立人格”,敢于坚持正确的,他在学术上才能独树一帜、勇于创新。如在与美国专家争论“神经衰弱”时,他能提出自己独特的观点,不跟着美国的观点亦步亦趋。这一争论发生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成为中国精神科学界因敢与美国专家发生学术争论而自豪的一件大事。我本人也从中学到不少知识,并为他有丰富的专业知识、独立观点的勇气而敬佩不已。

杨德森教授在学术上要求严格,对下级严厉。这种情况,我也时有所闻。上世纪80年代时,我院一位主治医师被派到杨德森教授的湖南医科大学去作交换进修学习。有一次晚上,他去听进修医师的专业讲课活动,正好杨德森教授也坐在教室里听课。上课中途,杨德森教授对讲课者的效果不满意,于是当场就命令讲课者停下来,他自己顶上去。这时教室里的气氛虽然极为紧张,但讲课效果特别好。对下级严格要求会使讲课者认真备课、提高讲课质量。他这种做法,如换作其他人,一般都不敢,因为首先自身要有过硬的本领,否则是绝无此魄力的。由此,我想起了内观疗法创始者吉本伊信的一句名言,大意是“信心来源于知识的积累”。

我阅读杨德森教授的自撰文《一个精神科医师的自白》传记后,感想很多。在写下以上若干感想后,查阅老子的《道德经》,当中有二句曰“天乃道,道乃久”说明得很贴切。意思是凡符合发展规律的事物,是能长久存在下去的。杨德森教授的自传,不隐晦、不造作,如实写来,把自己亲历的内容显示给读者,把从事精神科事业的苦与乐都写出来,为我们精神科事业的发展史起了很好的保存作用。在此,要感谢他的努力!最后祝他长寿健康!

[1]郝伟,肖水源,张亚林,等.师道[M].长沙:湖南科技出版社,1999:7-104

[2]林宗义.走向精神医学之路(日文版)[M].东京:东京大学,19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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