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觉醒到超然的蜕变：尼采超人哲学视角下的桑提亚哥

常 斐

（周口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周口466001）

在《老人与海》这部作品中，我们可以发现海明威赋予很多人物优秀的品质，如老人桑提亚哥、老人的偶像棒球运动员和扳手腕的对手。对于桑提亚哥来说，诸多品质中最明显的莫过于其超然的性格，它渗透在桑提亚哥的每一个行为中。大多数渔民的生活观念是他们每天不得不出海捕鱼，鱼捕得越多，挣钱也就越多，这样就能过上富裕的日子，这就是生活的价值。然而，桑提亚哥则超然于世俗，更加崇尚精神的胜利。他的超然性格是在他捕鱼过程中的超人行动中逐步培养出来的。

一、人物的超人精神

海明威塑造的人物是动态的，是发展变化的。海明威后期作品中的人物呈现出尼采式的超人。以《老人与海》中的桑提亚哥为例，他生动地诠释了尼采的超人形象。对于普通渔民来说，在恶劣的自然条件下捕捉大马林鱼是根本不可能的。然而桑提亚哥拥有尼采笔下的权力意志，即求生存的欲望和创造的本能，完成了这一不可能的任务。在与大马林鱼和大自然的搏斗中，桑提亚哥逐步超越自我，培养了超然性格，完成了海明威笔下人物的成功蜕变。

桑提亚哥的超然蜕变离不开他的“权力意志”。关于“权力意志”一词，追根溯源，不得不提到1882年出版的《快乐的知识》，尼采在他的作品《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赋予了它新的意义。尼采认为要想成为超人，“权力意志”是必不可少的特性和品质。因为人要想突破自己，不得不摧毁旧我，创造新我。而在这过程中，人们常常会经历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恐惧。只有通过权力意志，才能克服恐惧和痛苦，从而完成从旧我到新我的突破和转变。所以说，权力意志能够超越自身的限制而实现生命的意义和价值。虽然尼采说上帝死了，并且世界是虚无的，但他依然富有积极的信念，即权力意志。尼采在他的代表作《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第一章指出：“我要向你们指出精神的三种变形：精神如何变成骆驼，骆驼如何变成狮子，狮子如何最后变成小孩。”这是精神发展的三个阶段的三种形态。尼采在这部作品中详细阐释了精神的三种形态：骆驼、狮子和小孩。骆驼是尼采描述精神发展的第一个形态。骆驼负重前行，深受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为了完成它的旅途，骆驼不得不逐步增强自己的权力意志。可是它在旅途中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负重前行是徒劳的、虚无的，所以开始卸下重负，追求自由。无独有偶，桑提亚哥在海上奋力捕鱼84天，承受着世俗价值观的约束，觉得没有捕到鱼是一种失败，心里压力巨大。然而当他面临和大马林鱼、大自然等作斗争时，所谓的世俗价值观突然变得一文不值，没有任何意义。深受世俗价值观影响的桑提亚哥开始卸下心里的重负，从而认真投入到战胜大马林鱼、大自然甚至是自己的这场战斗中，从而完成了从骆驼到狮子的转变。

对于桑提亚哥来说，生命是一个轮回。但是轮回之路是痛苦的，可以说是痛苦的极致。当他与马林鱼作斗争时，桑提亚哥是决绝的，却又是没有信心的。桑提亚哥清楚地知道杀死马林鱼后，它血腥的味道会引来鲨鱼，从而引起更大的危险。但是他依然这样做。与此同时，马林鱼在濒临死亡时，却又突然重拾力量苏醒过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死亡是生命的一种重生。所以，桑提亚哥经历了与死亡的斗争之后，获得了重生。大马林鱼的死告诉桑提亚哥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即超然于世俗的价值观。此时，桑提亚哥得到了重生，生命轮回让他成为了孩子。当回到自己的小屋，桑提亚哥就已经到达了精神变化的第三阶段，从狮子到孩童的变化。

海明威笔下的桑提亚哥形象和尼采的超人形象不谋而合。桑提亚哥的发展刚好与尼采笔下精神的三个阶段相吻合。亨利·路易斯·门肯的作品《尼采的哲学》是这样阐释这三种精神的转变的：“重负而无望的骆驼象征着人们。但是当骆驼前行在孤独的沙漠里时，它摆脱了重负而变为狮子。也就是说，把所谓世俗的道德标准这一沉重且阻碍它前行的包袱扔掉，求生的本能，也是尼采坚持认为的权力意志开始得到自由释放。狮子是人类较高一级的阶段，处于人和超人之间。而超人既不是以骆驼的形象出现，也不是以狮子的形象出现，而是作为孩子。他了解孩子内心的平和，且有着孩童的镇静。”［1］

二、超然的蜕变

最初，桑提亚哥出海84天没有捕捉到一条鱼，他感到无望和无助。由于马诺林父母的干涉和村民们的鄙视和嘲笑，桑提亚哥感到失望和孤独，尽管他认为自己有一天一定会成功并重拾冠军的荣誉。在出海的第85天，他远到墨西哥湾，一个几乎不属于他的世界。此时的他正以骆驼的形态负重前行。准确地说，他负重走向自己的沙漠，这沙漠不仅是桑提亚哥生活的空间，更重要的是沙漠体现出价值和意义的匮乏。此时对于在沙漠里的桑提亚哥来说，世俗的价值观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摆脱了世俗价值观后，展开了一场与大马林鱼的生死搏斗。在这场搏斗中，他要战胜恶劣的自然环境和由于饥饿及缺乏睡眠而造成的身体痛苦。当全身心投入这场战斗中时，他摆脱了身体和精神上的重负，比如挣钱、运气，还有普通渔民定义下的成功等。一旦卸下这些负担，桑提亚哥变成了一个英勇的战士。在经历无数次的失败后，桑提亚哥的精神力量，即权力意志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再加上没有所谓世俗的道德和价值观的束缚，桑提亚哥可以集中精力对抗大马林鱼，同时克服内心孤独的考验。然而，经过长时间和大马林鱼的对抗，桑提亚哥的力量开始逐步削弱。处于此种状态的他不止一次地梦到狮子。狮子是精神变化的第二阶段。它代表追求自由的野性的冲动，也是重估一切价值的条件。这为桑提亚哥质疑传统价值观奠定了基础，从而完成他的超然蜕变。狮子是能给予桑提亚哥力量和信念的。最初，桑提亚哥在与大马林鱼决斗中，只有决绝而没有信念。要想完成这次战争的胜利，他必须克服内心的恐惧和痛苦，重拾力量。梦到狮子给他很大的力量，这种力量的积蓄是老渔翁通过超人的超然性格的必经阶段。最终他能安然无恙地把大马林鱼骨架拖上岸主要取决于他的权力意志。可以说，这次冒险让桑提亚哥被迫卸下无谓的道德标准，蜕变为一个天真的孩子。

狮子到孩童的转变是精神变化的第三阶段，也是蜕变为超人的重要环节。孩童代表重生，代表一个轮回。他完全从各种束缚和折磨中脱离出来，在追求自由中实现自己的价值和生命的尊严。毋庸置疑，这个过程是痛苦的，备受煎熬的。可是桑提亚哥通过权力意志，经过狮子阶段的桑提亚哥完成了毁灭旧我、塑造新我的过程。就这样，在权力意志的管理下开启了实现生命价值的旅程。捕鱼回来后桑提亚哥在他简陋的小屋里很快就进入梦乡，醒来对他来说是一个新生命的开始。在这里海明威着重笔墨描述他熟睡时的姿态——与耶稣遇难在十字架时的形象极为相象。众所周知，十字架上的耶稣代表生命的救赎和重生。此时将桑提亚哥熟睡的姿势与耶稣受难时的形象作对比，意在表达桑提亚哥的自我救赎和生命的重生，从而完成了由骆驼到狮子再到孩童的完美蜕变。显而易见，在此过程中桑提亚哥经历了饥渴的煎熬、寒风酷暑以及精神孤独等一系列的磨难。由于他的权力意志和超然的精神，桑提亚哥经受住了考验，重拾信心，实现了生命的价值。最重要的是，在实现生命价值的同时，桑提亚哥已经超然于他的梦想甚至生命。在这场战斗中，桑提亚哥每天都不得不考虑去与威胁其生命的每一个元素作斗争；等回到小屋时，他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且意识到之前梦想重拾荣誉和信心已经没有那么重要，这些都是骆驼身上的重荷，没有任何意义。真正的价值在于自己在这次战争中彻底摆脱了世俗的价值观，追寻内心的声音，实现了生命的价值，从而完成了超然的蜕变。

三、结论

海明威后期的代表作无疑是《老人与海》。《老人与海》发表之际，海明威已经53岁了。随着个人经历的丰富和写作技巧的成熟，海明威成功地塑造了《老人与海》中桑提亚哥的超人形象。凭借权力意志，桑提亚哥不仅成功地培养出坚韧的毅力来应对恶劣的自然和社会环境，重拾信心和荣誉，而且超然于世俗的偏见和欲望。因此桑提亚哥获得了巨大的自由和精神胜利。正如卡洛斯·贝克在其著作《海明威——作家兼艺术家》中所说：“海明威经常成功地塑造不同的人物性格，他似乎总能赋予人物新的维度。这是嬗变的维度，我们可以从罗伯特·乔丹的身上看到，但是从桑提亚哥的身上体现得更加清晰明了。”［2］卡洛斯·贝克清楚地表明，海明威一贯以发展的方式成功地塑造不同的人物。因此海明威笔下的人物是多元化的、动态发展的，且逐步递进。通过对海明威后期作品《老人与海》中人物桑提亚哥的特征分析，认为海明威后期作品中人物的发展是从觉醒到超然的蜕变。

［1］Mencken，Henry.The philosophy of Friedrich Nietzsche［M］.Radford VA：Wilder Publications，LLC.，2008：66.

［2］Baker，Carlos.Hemingway：The writer as artist［M］.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2：315.

［3］Hemingway，Ernest.The old man and the sea［M］.New York：Simon ，Schuster Inc.，1995.

［4］Killinger，John.Hemingway and the dead gods：A study in existentialism［M］.Lexington：University of Kentucky Press，1960.

［5］Nietzsche，Friedrich.The birth of tragedy［M］.London：Oxford University，1956.

［6］Nietzsche，Friedrich.Thus Spake Zarathustra［M］.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88.

［7］陈嘉明.现代性的虚无主义：简论尼采的现代性批判［J］.外国哲学研究，2006（3）：119－125.

［8］董衡巽.海明威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

［9］苏顺强.论海明威的虚无思想［J］.外国文学研究，2000（1）：131－135.

［10］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11］周春生.悲剧精神与欧洲思想文化史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