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帝
(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西 桂林541006)
扬无咎,字补之,自号逃禅老人,又号清夷长者,清江(今属江西)人。生于北宋哲宗绍圣四年(1097年),卒于南孝宗乾道五年(1169年),他自称是“汉子云之后,其字从才不从木”[1]389。扬无咎为人正直耿介,但生不逢盛世,奸臣当道,“高宗朝以不直秦桧所为,累征不起”[1]389,一生没有做官,后归于山野,袁桷在《跋扬补之〈月赋〉》称“一夕遁去,此真方外士”[2]。今有《逃禅词》一卷存世。刘克庄《扬补之词画》道:“过江后称扬补之,其墨梅擅天下,身后寸纸千金……词画既妙,而行书姿媚精绝,可与陈简斋相伯仲。顷见碑本,已堪宝玩,况真迹乎!孟芳此卷,宜题曰逃禅三绝。”[3]
扬无咎处在一个山河残破、家国凋零的时代。公元1127年,金兵在灭辽之后顺势南下攻陷汴梁,掠走徽、钦二宗,史称“靖康之变”,至此北宋亡。赵构建南宋朝偏安临安一隅,动荡慌乱的社会环境,颠沛流离的南迁北客,早已不复有“清歌妙舞,急管繁弦”(晏殊《长生乐》)的欢娱,“一声声、齐唱太平年”(晏殊《拂霓裳》)的时代也不复存在。国力的羸弱,外族的侵袭,使所有人产生了危机感,大批文人随宋室南迁,由此而产生了一批南渡词人。他们有的抒写英雄的苦闷、漂泊的愁辱,更有一批人隐于山林,回归宗教,寻求精神的依托,特别是在此时盛行的道教。虽然发生了靖康之难,但由于真宗徽宗的大力提倡,道教仍普遍影响到社会各阶层。道教沿袭古代神仙方术、黄老道等某些宗教观念及修炼方法而逐渐形成,以道家思想为基础,以修道成仙为修炼的根本目的,追求逍遥的神仙境界。道教的神仙宫观、行为思想对很多文人的创作都产生了很大影响,对扬无咎词作的影响尤为深远。
第一,道教对其词内容的影响。扬无咎创作隐逸词,这些隐逸题材的词作主要有两大主题,即表达及时行乐的生活态度与表现悠然闲适的生活情趣。扬无咎经历了两宋之交,现实的残酷令他无法承继“学而优则仕”的传统,只能归于山野来抚慰自己的心灵,用近乎道教神仙般的享乐生活来冲淡人生的入世意识。从他的一部分隐逸词中可以看出他否定追求现世功名的决心,如“功名事,到头须在,休用忙呵”(《多丽·中秋》),而高调赞扬日前的安闲;表现及时行乐的的思想,“清秋菊在,小春梅绽,正是年华好处”(《永遇乐》),也正是如此。词人自寻欢乐,或笑对梅子“金盘满捧,共君对酒”(《永遇乐·梅子》),或是信步幽境,探香寻梅,“隔窗疏瘦,微见横枝”(《柳梢青》),抑或是“步绕西湖,兴余东阁”(《柳梢青》),还会用“诗思清如水,豪端妙入神”(《南歌子》)等清新爽利的句子来形容自己的书斋雅趣生活,自有一种悠游自得的心境。故扬无咎词中常常歌颂的是“闲”,闲雅的生活以及闲适的心态。或寄情山水,或交友唱和,抒写自己怡然的生活乐趣,如《御街行》:
平生厌见花时节。惟只爱、梅花发。破寒迎腊吐幽姿,占断一番清绝。照溪印月,带烟和雨,傍竹仍藏雪。松煤淡出宜孤洁。最嫌把、铅华说。暗香销尽欲飘零,须得笛声呜咽。这些风味,自家领略,莫与傍人说。
这虽然是首咏梅词,但句句都重在凸显自己的爱梅之情与旷适之意。词人厌见百花,只喜梅花破寒而立的清绝之态,“照溪印月,带烟和雨,傍竹仍藏雪”,傲骨独存、铅华缷去,几个短句不仅写出了梅的幽姿,更突出了一种“野韵”。在“这些风味,自家领略,莫与傍人说”自行自乐的同时,词人也将其高蹈出尘、旷世豁达的内在品性付诸于翰墨。
还有一些词是写与朋友的交情。如他的《水调歌头·次向芗林韵》:
问余有何好,一岁两中秋。霁云卷尽,依旧银汉截天流。长记芗林堂上,静对小山丛桂,尊俎许从游。遥想此时兴,不减上南楼。引玉觞,看金饼,水云头。醉听哦响,宁羡王粲赋荆州。此夕翻成愁绝,未斫广寒丹桂,犹衣敝貂裘。万事付笑谈,斗酒且宽忧。
扬无咎的好友向子諲晚年居新淦(今江西新干)芗林,二人常诗酒唱和,这就是其中的一首。“长记芗林堂上,静对小山丛桂,尊俎许从游”,深情地描绘了此番具有文人雅致的交游情景,结句“万事付笑谈,斗酒且宽忧”,显示了作者及其友人不问世事纷扰,借酒宽忧的“世外闲人”形象。
扬无咎并非是虔诚的道教信徒,也未必肯接受道教模式化的思想体系与清规戒律,而是根据自己的心理需求,追求神仙的逍遥的生活方式,享受其中的乐趣。他在生活中也曾狂放,有“风流谁似我情狂”(《一丛花》)的随性恣肆、“放他桃李,漫山粗俗”(《柳梢青》)的高标旷达,这些都是不完全依照道教的教义而行事的。
第二,道教对扬无咎词作审美取向的影响。首先是词中神仙境界的营造以及描写与之有关的事物。一般来讲,道教圣地无论是七十二洞天,还是三十六福地,很少有处于繁华都市者,而多居于山野之中,因此扬无咎的词境基本上以冷色调为主,故给人以一种清冷的之感。如《青玉案·次贺方回韵》的上阕:
五云楼阁蓬瀛路。空相望、无由去。弱水渺茫谁可渡。君家徐福,荡舟寻访,却是曾知处。
从高远处下笔,不着一丝人间烟火气息,茫茫弱水,云渺蓬瀛,又引出了徐福寻仙的典故,缥缈不可寻的神仙境界现于眼底,并透出无限寒瑟清韵。又有“海上楼台,壶中日月”(《选冠子》)、“雨霁云收,风高露冷,银河万里波澄”(《雨中花·中秋》),这些都写出了仙境般的清幽,使词作溢满隔世之风。
扬无咎不仅渲染了神仙般的词境,在词中也多次出现了神仙的形象,如《水调歌头·再用前韵为生日词》中“归伴赤松游”提到了赤松子。词人于此引入赤松子这一神仙形象,不仅表现了他与世无争的节操,来比喻大功既立之后隐迹避祸,而且还使全词弥漫着仙气,同时也展现了词人英姿绝俗、高蹈出尘的形象。还有许多词句亦是如此,像“看取霜染秀颊,人道是、平世神仙”(《满庭芳》)、“绮席来年谁与问,笑揖麻姑伴”(《卜算子·李宜人生辰》)等。
其次,受道教审美情趣的影响,扬无咎在词中常创造一些理想的境界。如“两腋风生,从教飞到,蓬莱仙境”(《醉蓬莱》)、“太华莲开,海山桃熟”(《醉蓬莱》)、“婆娑月里枝,隐约空中露。拟访嫦娥高处看,一夜心生羽”(《卜算子》),这种理想的境界,溢于言表。就连写爱情词时,词中也会仙气氤氲,有一派理想之境,如“慧性柔情忒可怜。盈盈真是女中仙”(《鹧鸪天》)、“梦入仙源,桃红似火,李莹如玉”(《柳梢青》),还有些词,像“蓬山恨远。想月好风清,酒登琴荐”(《齐天乐·和周美成韵》)、“谁识灵犀一点通”(《卜算子》)等,用到了蓬山、灵犀等神仙典故。对自己的爱物,亦是如此。如咏木樨,“借问嫦娥,当初谁种婆娑树。月明风露。平地神仙数”(《点绛唇》)、“桂花馥郁清无寐。觉身在、广寒宫里”(《步蟾宫》),咏白玉,“明月堂深,莲花杯软,情重自斟琼液”(《夜行船》)咏雪,“骨冷魂清无寐。这身在,广寒宫里”(《水龙吟》)。显然,这些在词人眼里已经化成“仙物”,纯洁而虚渺。
第三,道教对扬无咎词的风格影响也很大,其词风以清新自然为主导。这种特殊的审美情趣主要体现在其词的色调上,道教的神仙界,往往以淡为美、以虚为美,从而使词风清新淡远。扬无咎的词,除了用于描绘恍惚缥缈的神仙世界,在咏梅词里表现尤为突出。如其几首《柳梢青》小词:
茅舍疏篱。半飘残雪,斜卧底枝。可更相宜,烟笼修竹,月在寒溪。宁宁伫立移时。判瘦损,无妨为伊。谁赋才情,画成幽思,写入新诗。
天付风流。相时宜称,著处清幽。雪月光中,烟溪影里,松竹梢头。却憎吹笛高楼。一夜里、教人鬓秋。不道明朝,半随风远,半随波浮。
傲雪凌霜。平欺寒力,搀借春光。步绕西湖,兴馀东阁,可奈诗肠。娟娟月转回廊。悄无处、安排暗香。一夜相思,几枝疏影,落在寒窗。
这几首咏梅的小词用白描手法勾画出残雪卧枝的寒梅形象。虽写梅却处处从虚处入手,写梅的幽姿逸态、气质神韵,还有其高蹈绝尘的气度,借朦胧凄清的氛围,烘托隐士的高洁品格,流露出对梅花的怜爱之情,并从中寄寓了自己的清幽情趣,更为独到的是,将梅词感情化。他的十余首《柳梢青》咏梅小词,风韵淡泊,孤寒清绝,情思幽眇,继陆游、朱敦儒后,将宋代咏梅词又推向了一个新高度。刘克庄称:“不减《花间》、《香奁》及小晏、秦郎得意之作。”[3]这种水边篱落、雪月朦胧、烟锁修竹的梅境,人梅合一,意境淡雅,情感恬然,正可谓是词中有画。正像他的《双清图》,“奇悟入神,绝去笔墨畦径”[4]42,所题的四首亦《柳梢青》“辞语清丽”[4]42,词画神清雅韵、相得益彰,这些都推崇虚幻缥缈之朦胧美,同时也表现出了以素雅清淡为至美的审美取向。因此,扬无咎的词就显得自然清新,观之可爱。
与之相应,无咎的情词也不尽是脂粉气浓,而是温婉清丽、情韵悠长。如《生查子》:
秋深郎未归,月上人初静。无语意迟迟,步转梧桐影。罗衣宽莫裁,云鬓松还整。谁与问相思,立尽清宵永。
独立深秋,月出人静,而意中人却迟不见归,女主人公无语凝眸、步转梧桐,立尽清宵、望穿秋水,词中包含的些许无奈与惆怅尽在不言中,无咎用清新秀雅的笔调抒写相思之愁,一句“立尽清宵永”恰把刻骨的情愁化得幽远而虚飘。小词没有华丽的词藻,也没有新警的修辞,却是自然而然,清丽可颂。
由此可见,扬无咎词的审美追求受道教的影响很大,在他的词中所渲染的神仙境界,淡雅而高洁。一切他所赏爱的事物都被赋予了灵气与仙气。可谓是“诗笔清新,无一点俗气”[5]。
此外,道教对其词风格的影响还表现在对“晋宋风味”的推尊上。所谓“晋宋风味”即相当于人们所熟知的“魏晋风度”。王兆鹏先生在其论著《宋南渡词人群体研究》中写道:
“对宋南渡词人来说,‘晋宋风味’则主要包含两个层面:一是审美理想的崇尚高标远韵,飘然清逸的风度;二是人生态度、行为方式的心寄水云间,怡情于自然山水。而后者对南渡词人的影响更大。”[6]
早在庄子,就已经开始了寄情于山水的生活方式,“山林与!皋壤与!使我欣欣然而乐与!”[7]588宋南渡时又有了“幸有山林云水”(李纲《水调歌头》)、“澹然心寄水云间”(朱敦儒《鹧鸪天》)。扬无咎也无乎例外,他自己定格为方外之人,以俯视的眼光看待世间的一切,特别是对于功名利禄的漠视,大有这种“晋宋风味”之派。扬无咎一生爱梅,视梅花为高洁情操的象征,相反,桃李在和梅花相对比中就成了世俗的代名词。在咏梅词《柳梢青》中,词人写自己爱梅的画不足、吟不足,但是,“已恨春催,可堪风里,飞英相逐”,梅花“藏白收香”,只是因为羞伴“妖红媚绿”般的桃李,任它们漫山粗俗了,在《两心同》中又再次写到了“桃李漫山,真成粗俗”,可见他对于世俗名利的厌弃。因此,词人自感“此身不在尘寰境”(《蝶恋花》),常想象着站在尘世之外,立于山水之间,以神仙般的超脱世俗的情怀来看待世间的兴衰荣辱。如他的两首《鹧鸪天》:
休倩傍人为正冠。披襟散发最宜闲。水云况得平生趣,富贵何曾着眼看。低拍棹,称鸣銮。一尊常向枕边安。夜深贪钓波间月,睡起知他日几竿。
不学真空不学仙。不居尘世不居山。时沽鲁酒供诗兴,莫管吴霜点鬓斑。只么去,几时还。岂知魂梦间。凭君休作千年调,到处惟一味闲。
从总体上看,这两首词写出了作者摒弃富贵名利,寄情水云间、借酒供诗性的生平之趣。第一首精彩地描绘了逍遥于红尘之外的万千乐趣,特别是结句“夜深贪钓波间月,睡起知他日几竿”,更有超脱尘世、卓然不群的气质。词人纵情大自然,无心于世间的过往变迁,披襟散发、纵恣不傥,却自得其乐。第二首则突出表现了词人随意任性的处世态度。
宋代本是个很重隐士的时代,彼时的隐士已不再是对现世政权强烈批判的群体,而是追求居简雅洁、诗酒清谈,进而达到一种“闲隐”的生活状态。除此特定时代的影响,还有以下几点。
第一,源于老庄的隐而不隐、不隐而隐的随性的生活态度。作为一名两宋之交的词人,扬无咎并没有吕本中等人的愤世嫉俗,用词大量书写家国之恨、身世之哀,而是寄寓闲情,即便是提到家国之思,如“当中兴护我边陲,重使四方安堵”(《二郎神·清源生辰》),也是淡淡的一笔,写闲情也不全是孤云野鹤式的世外生活,其中也有俗世情感的细腻。扬无咎词风如此大都源于他隐而不隐、不隐而隐的生活态度。他一生好山野之乐,这便自然而然地影响了他的创作,正如《庄子》中“吾丧我”一言,摒弃我见,由“丧我”而达到忘我、与万物为一的境界。他虽然归于山林,但并不像陶渊明、林逋,不走出自己的一片狭小天地,也不像朱敦儒是名震四海的隐居,而是广义上的隐居,即不隐而隐,隐而不隐。两宋之交,政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靖康之难和流离之苦磨平了他们的鸿鹄之志,心灵逐渐趋于平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隐逸生活、隐逸文学才能够发挥其独特功能:化解焦虑,摆脱烦恼,使心灵得以平静安宁,精神得以超脱提升。他不限于传统意义上的遁迹岩穴、餐霞饮露的“形隐”,而是越来越朝着注重心性主体精神化修炼的“心隐”方向发展。“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7]117摒除求名心念,使心境达于空明澄澈的境界,便为“心斋”,无须高卧林泉、脱离尘世即可获得隐逸的乐趣。晋王康琚《反招隐》诗云:“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发展到后来白居易时,他觉得大隐和小隐都有不如人意的地方,于是就有了《中隐》诗:小隐林泉,未免冷清;大隐于朝市,却又过于喧闹。可见最理想的隐居方式是“中隐”,这样既能获得世俗的享乐,又可体会隐逸的乐趣。扬无咎的词既有俗世情感的绵渺,又别具隐逸风调,清新自然,可见是深受老庄思想影响的结果。
第二,性格与道教的不谋而合。扬无咎极富浪漫的诗人气质,他的生活方式常常透露出艺术气息和理想色彩。一次,赵祖文画了一幅西湖图,受苏轼诗“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启发,就命名为“总相宜”,这时,扬无咎的灵感来了,于是便题了一首《水龙吟》,很能显示他的隐逸情怀。全词如下:
西湖天下应如是。谁唤作、真西子。云凝山秀,日增波媚,宜晴宜雨。况是深秋,更当遥夜,月华如水。记词人解道,丹青妙手,应难写、真奇语。往事输他范蠡。泛扁舟、仍携佳丽。毫端唤出,淡妆浓抹,可人风味。和靖幽居,老坡遗迹,也应堪记。更凭君画我,追随二老,游千家寺。
上片着力描绘西湖的绝妙景色,令词人感到“应难写、真奇语”,西湖之美是词句所不能及的。下片由西湖忆及往事,范蠡游湖、逋仙旧居、东坡遗迹,他们的行为都具有理想的浪漫主义色彩。最后,词人希望画者也能把自己画进这种境界之中,为什么呢?“追随二老,游千家寺”,顿时,词人内在的浪漫、超凡的气质尽现于笔端!
受道教思想的影响,扬无咎的性格也有放达洒脱、张扬个性的一面。他自称“风流谁似我情狂”(《一丛花》),“归去北窗高卧,清风不用论钱”(《清平乐·熟水》),这种无拘无束、张扬个性的性格,正与道教中的神仙行为不谋而合。庄子曾这样描写藐姑射山的神人:“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7]21对仙人自由状态的描述令人神往,无疑,扬无咎这样旷达清狂的性格与道教中游于无有之乡的神仙形象有着共同的性格基础。
另外,扬无咎除了张扬个性、洒脱自适,还性情淡泊。扬无咎生性耿介,一生不屑依附权贵,秦桧掌权时,曾屡次被征召但都被他拒绝;无咎善画墨梅,宋高宗喜欢他的梅花意欲召见他,扬无咎听说后竟连夜“遁去”!由此可见他淡泊名利的决心。扬无咎爱梅,无论词画常常借梅寄意言志,继陆游、朱敦儒之后,又把宋代咏梅词推向一个新的高度,从他的“平生厌见花时节,惟只爱,梅花发”(《御街行》)、“藏白收香,放他桃李,漫山粗俗”(《柳梢青》)等词句,都可以看出他高洁淡雅的人格追求。扬无咎笔下的梅花被称为“村梅”,元代虞集道:“近代扬补之作梅,自负清瘦,有持入德寿宫者,内中颇不便于逸兴,谓曰‘村梅’。补因自题曰:奉敕村梅。”[8]所谓“村梅”,是相对于“官梅”而言。官梅,即植于宫廷官署、富家园圃之梅,环境雅致、层叠富丽。而扬无咎笔下的梅,疏花瘦枝,大有荒寒清远之韵,因此被称为“村梅”、“野梅”。此后,扬无咎索性就在画上署以“奉敕村梅”的字样,以此来表示他的淡然与清高。
总之,因扬无咎性格中隐含着道教中与神仙的性情相契合的品质,再加上他生活在一个道教盛行的时代,所以其生活态度、行动举止、处世方式以及审美取向多与神仙相近,因而在词的创作过程中就处处可见道教对他的影响。《四库全书总目·逃禅词提要》称:“词格殊工,在南宋之初不忝作者。”[9]可见,扬无咎的词在南宋别具一格,成就亦不容小觑。
[1]陆心源.宋史翼[M].北京:中华书局,1991.
[2]袁桷.清容居士集[M].四部丛刊初编本.上海:上海书店,1989.
[3]刘克庄.后村先生大全集[M].四部丛刊初编本.上海:上海书店,1989.
[4]周密.蘋洲渔笛谱[M].北京:中华书局,1985.
[5]赵希鹄.洞天清禄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5.
[6]王兆鹏.宋南渡词人群体研究[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9.
[7]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M].北京:中华书局,1983.
[8]宗典.柯九思史料[M]//虞集.饯野梅诗序.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63.
[9]永溶,纪昀.文渊阁四库全书总目[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