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荐士》一诗“以文为诗”的特点:兼论韩愈“以文为诗”的历史影响

2013-08-15 00:43高建青付文东
周口师范学院学报 2013年6期
关键词:孟郊韩愈诗歌

高建青,付文东

(宜春学院 韩愈研究所,江西 宜春336000)

雪莱说:“诗与散文的分别是一个庸俗的错误。”[1]以此来看韩愈的诗,这种“错误”就显得不那么突出了。中国古典文学强调“文各有体”,而在诗歌的节奏上,“以文为诗”是指诗的构成因素和艺术手法都打破了散文与诗的疆界,把散文的构成因素和表现手法施之于诗。阎琦在《论韩愈的以文为诗》中专门论及了韩愈打破诗与散文之间界限的努力,他对韩愈“以文为诗”的特点作了非常精到详尽的概括,指出以赋法作诗,融入古文章法、句法,好议论,兼散体等,是韩愈“以文为诗”的显著特征。而在韩愈的诗歌创作中,能够给“以文为诗”做注脚的,论者多选《谢自然诗》、《山石》、《南山诗》、《石鼓歌》、《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等为代表,《荐士》则少有论及。

一、“以文为诗”在《荐士》中的体现

《荐士》是韩愈诗作中较为集中体现其“以文为诗”特点的一首长篇古体诗,该诗共80句,计400字。为论述方便,抄录如下:

周诗三百篇,雅丽理训诰。曾经圣人手,议论安敢到。五言出汉时,苏李首更号。东都渐弥漫,派别百川导。建安能者七,卓荦变风操。逶迤抵晋宋,气象日凋耗。中间数鲍谢,比近最清奥。齐梁及陈随,众作等蝉躁。搜春摘花卉,沿袭伤剽窃。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勃兴得李杜,万类困陵暴。后来相继生,亦各臻阃奥。有穷者孟郊,受材实雄骜。冥观洞古今,象外逐幽好。横空盘硬语,妥帖力排奡。敷柔肆纡余,奋猛卷海潦。荣华肖天秀,捷疾逾响报。行身践规矩,甘辱耻媚灶。孟轲分邪正,眸子看瞭眊。杳然粹而精,可以镇浮躁。酸寒溧阳尉,五十几何耄。孜孜营甘旨,辛苦久所冒。俗流知者谁?指注竞嘲慠。圣皇索遗逸,髦士日登造。庙堂有贤相,爱遇巧覆焘。况承归与张,二公迭嗟悼。青冥送吹嘘,强箭射鲁缟。胡为久无成?使以归期告。霜风破佳菊,嘉节迫吹帽。念将决焉去,感物增恋嫪。彼微水中荇,尚烦左右芼。鲁侯国至小,庙鼎犹纳郜。幸当择珉玉,宁有弃珪瑁。悠悠我之思,扰扰风中纛。上言愧无路,日夜惟心祷。鹤翎不天生,变化在啄菢。通波非难图,尺地亦可漕。善善不汲汲,后时徒悔懊。救死具八珍,不如一箪犒。微诗公勿诮,恺悌神所劳。

这是一首有感而发、有为而作的诗。此诗创作目的很明确,主要是向朝廷举荐好友孟郊的,他希望朝廷重用才德贤达之士,希望孟郊能获得施展才华的机会,故挥豪泼墨,纵横捭阖,谈古论今,信笔驰骋,洋洋洒洒,写下了这首长诗。细读此诗,可以发现明显的“以文为诗”的倾向。这种倾向可从以下几个方面得到体现。

(一)字法、句法和章法上的散文化

韩愈以散文的字法、句法、章法入诗,即以古文谋篇、布局、结构之法来写诗歌,出非诗为诗之奇,达到诗参差错落、散中见整的瑰奇之美,可以说彻底打破了我国律诗发展的传统格局,使近体律绝呈现出一派生机盎然的新气象。我国近体绝律发展到盛唐,其形式工整完美,达到顶峰。在竞相创作对仗工整的近体诗时,能写出参差不齐、错落有致的“非诗之诗”,也会给人以美的感受。

1.字法上的“以文为诗”

首先,以大量的虚字入诗,于整齐中有变化,自由挥洒,不着斧痕。《荐士》一诗所用虚字主要有:者,“建安能者七”“有穷者孟郊”“俗流知者谁?”;而,“杳然粹而精”;何,“五十几何耄?”;与,“况承归与张”;焉,“念将疦焉去”;之,“悠悠我之思”;胡,“胡为久无成?”;以,“便以归期告”;等等。以虚字入诗是韩愈诗歌创作的一大显著特色,是韩愈诗歌散体化的重要手段;虚字的引入也容易使诗歌句式发生变化,句式节奏、停顿等自然会产生散文化效果,因而字法上的改变同时也可以认为是诗歌句法运用的特色之一。

其次,引用经史典籍中的语汇入诗。韩愈诗歌中那些令人难解的“横空盘硬语”或是佶屈聱牙的词汇大都出现在先秦两汉的典籍中。《荐士》中“排奡”的“奡”是指古之能陆地行舟的大力士;“孟轲分邪正”,“强箭射鲁缟”这一典故见《史记·韩安国列传》。安国曰:“且强弩之极,矢不能穿鲁缟;冲风之末,力不能漂鸿毛。非初不劲,末力衰也。”韩愈反用之,这是脱胎换骨的创新。“霜风破佳菊,嘉节迫吹帽”,此处引用《晋书·孟嘉传》:孟嘉为东晋大司马桓温的参军,九月九日桓温在龙山宴请群僚,风把孟嘉的帽子吹落,而孟嘉仍饮酒不觉,表达了孟嘉的豁达风度。“鲁侯国至小,庙鼎犹纳郜”,这句引自《春秋左传》:鲁桓公二年,宋华父督杀宋殇公,桓公会齐、陈、郑三国诸侯平宋乱,宋将所藏郜国大鼎置于太庙祭祖先,以为重宝。用这一典故希望当政者像鲁桓公一样重视人才。韩愈的险怪式用语有时确能妙手出新,创造新意境,但太过的话则容易造成艰涩难懂的现象,这一点也常常为后人所诟病[2]。

2.句法上的“以文为诗”

如前所述,字法上的变化也是造成句法特色的途径之一,此处不再赘述。唐代的五言诗基本上以上二下三的“二三式”为正格,其他一四式、四一式或三二式较少。韩愈的《荐士》一诗也是以二三式的传统句式为主,只有少数几句句式独特,但这几句打乱诗歌结构,改变诗句停顿的位置,冲破固定节奏,效果非常明显。例如:“有穷者孟郊”是上三下二格式,或可解读为上一下四的句式;“俗流知者谁”、“建安能者七”都是上四下一的格式;“使以归期告”则是“一三一式”的特殊句式。

韩愈在《南山诗》中连用了50多个“或”字句来加强诗歌的散文化效果,给人印象深刻。而在《荐士》中则将散文中习见的“者”字句穿插入诗,比如“有穷者孟郊”、“建安能者七”、“俗流知者谁?”等,自由灵动,在规整的五言句式中故意造成错落有致的效果,出人意表,大大提高了诗歌语言的弹性及其表达效果。

3.章法上的“以文为诗”

陆时雍《诗镜·总论》中言:“韩昌黎诗中常有文情”。《荐士》是韩愈的长篇古体诗,如果这首诗不用散文的章法一层一层来写,便会使读者无轨迹可寻。这首诗分三层。第一层从“周诗三百篇”到“亦各臻阃奥”,分析《诗经》到盛唐的中国诗史纲要,述中有评,夹叙夹议。他从《诗经》说起,下及汉魏、子昂、李杜,历述我国诗之发展传统时,对《诗经》、苏李、建安、子昂、李杜作了妥帖的评价。第二层,从“有穷者孟郊”到“使以归期告”,赞扬孟郊德才兼备,同情孟郊被人嘲笑、年岁已高却依旧地位低下的困境。第三层,从“霜风破佳菊”到“恺悌神所劳”,韩愈歌颂圣皇求贤,列举水中荇尚烦左右芼,鹤龄变化在啄菢的例子,请求郑余庆举荐孟郊。韩愈注意了三层之间节奏上的安排,首尾都是24句,中间叙述孟郊的部分是“文”之重点,故而用了32句。这应该是借鉴了散文章法处理中所谓的“主次分明、突出重点”。用散文的章法创作,可谓匠心独运,使诗歌结构清晰,主次分明、虚实结合,增强了诗歌的叙述张力和表意功能。

(二)选词用韵、修辞技巧体现的气势美

韩愈在《答李翊书》中曾论及了“文气”与“言辞”之间的关系。文中指出,作文不仅要有气,而且还要盛,只要气盛,文句的长短与声音的高下都会恰到好处,这是韩公的独到发明,而且坚定其说,毕生不移。韩愈不仅把气用在他的文章中,而且将其带入诗歌中。韩愈继承了孟子的“养气说”,推崇刚健的人格,注重培养猛峻的人格气概,体现了儒家追求个体人格完善的理想。

司空图在论韩愈诗风时说:“韩吏部歌诗数百篇,其驱驾气势,若掀雷挟电,撑抉于天地之间。物状奇怪,不得不鼓舞而询其呼吸也。”[3]韩愈诗歌中的这种“气势美”,在《荐士》中的选词用韵、修辞手法运用上均有所体现。

1.选词用韵

韩愈诗学李杜,通篇一韵,在《荐士》中只押一个韵,而且是押险韵,使诗歌一气呵成,一贯直下,读起来汹涌澎湃。韩愈诗歌的风格特点是语言上的奇崛险怪,他生平喜欢新鲜的事物。《荐士》中旧语反用,化腐朽为神奇,借用“且强努之极,矢不能穿鲁缟”偏说“强箭射鲁缟”,所以洪亮吉说“韩昌黎之诗,佳处在字向纸上皆轩辕”,此言非虚。

《荐士》是一首思语俱奇的诗,诗中形容孟郊诗歌语言与笔力的诗句“横空盘硬语,妥帖力排奡”,选词夸张,笔力遒劲,极富有气势。这并非特例,《荐士》通篇用仄韵,与平直婉转的平声韵迥异,无形中造成了全诗气盛辞壮的韵律美。这种诗风显然与韩愈的文风一脉相承。韩愈为文也特别讲究气势宏阔、险峻之美,并认为阳刚乃浩然之气,可以挽诗文之衰弊。

除了韵脚的选择带来的气势美之外,韩愈在《荐士》中还巧妙运用了“孜孜”、“悠悠”、“扰扰”、“善善”等几个叠字,加强了诗歌的节奏美感,使诗歌气势充溢酣放,婉转畅达。

2.修辞手法

以赋法作诗可算是韩愈诗歌最重要的修辞技巧之一。用汉赋的铺陈排比写诗,形容极致,想象瑰丽,有铺张宏丽的大境界。《荐士》在物象的博大纷纭中显示出作家雄豪恣肆的精神气度。韩愈通过前24句大挥手笔纷繁地列举并评价历朝的诗歌及诗人,之后把孟郊的诗歌才华抒写得酣畅淋漓,形容到一种极致,紧接着再抒写孟郊的美好德行及孟郊身处的困境,最后抒发自己对于贤达之士的欣赏和推举,列举系列历史典故及“水中荇尚烦左右芼”、“鹤翎变化在啄菢”,表达希望朝廷提拔并重用人才的急迫之情。不难看出,以赋法为诗增强了《荐士》的气势,全诗一气贯通,浩浩荡荡,极富有表现力。

对比也是《荐士》一诗主要采用的修辞手法。诗之首层主要由诗人之间的对比、历朝诗风及其创作之间的对比组成,韩愈在对比中表达了自己的喜好,明确表示自己欣赏诗歌的风骨、诗歌的创新,批判诗歌的吟风弄月、矫揉造作以及抄袭剽窃,从而为孟郊其人其诗的卓尔不群“造势”。洋洋洒洒的对比,使诗歌流畅通达,气势雄浑。除了采用对比的修辞,诗中还运用了夸张和比喻,例如“横空盘硬语,妥帖力排奡。敷柔肆纡余,奋猛卷海潦。荣华肖天秀,捷疾逾响报”。这把孟郊的文品抒写得酣畅淋漓,极富想象力,给人以全新视野的冲击。此外,值得一提的还有“用典”,即前文所述的字法上的引用经典史籍中的词语入诗。韩愈采用夸张和比喻的修辞使诗歌形象生动,极富表现力;采用对比使文章脉络清晰,鲜明地亮出自己的观点;采用用典的修辞则使诗歌含蓄典雅。在这些修辞的衬托下,诗歌语言显得更加简练明快,语气畅达,诗意奔放。

(三)放言不惮的主观议论化

以议论为诗原是严羽在《沧浪诗话》中对宋诗的评价和总结,而探其源头,则可从韩愈的诗歌创作论起。韩愈往往在诗歌中直言个人对国家社会历史或现状的感受和情绪,将明白如话的议论糅入诗歌,形成颇具人生哲理或具思辨性的议论,有时也专就某一社会事件或诗人诗风发表自己独到的见解。

《荐士》专论诗史,是一首评论诗风和诗人的诗。韩愈对诗歌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在《荐士》中,他从《诗经》说起,《诗经》内容纯正,形式华美;苏武和李陵首创五言诗,在东汉时开始普及,只是这时的五言诗多伤感,少社会内容;到建安时期出现的建安七子改变了五言诗的风貌和调子,形成了“建安风骨”,这一风骨到晋宋时期又开始慢慢衰落,期间提到了鲍照和谢灵运的诗歌比较接近古风;接着对齐梁陈隋的文学评价为像知了的叫声,内容贫弱,只会吟风弄月,咏花歌柳,形式上蹈袭前人;到子昂开始风雅高涨;最后李杜达到了文学的空前高度,之后的一些作者都能登堂入室。他对于历代诗人都作了妥帖的评价。

在谈完历朝诗歌发展演变的状况后,韩愈在诗中顺势引出孟郊。他不仅高度赞扬了孟郊的才——“横空盘硬语,妥帖力排奡”,孟郊的诗刚健古朴,笔力雄劲;还高度赞扬孟郊的德——“孜孜营甘旨,辛苦久所冒”,孟郊孝敬老母;紧跟孟郊的德才后的是孟郊身处困境的描述,孟郊五十多了,地位还是如此的卑微,再不用他的话,老之将至,为国贡献不多矣。韩愈把对人生和对社会的认识都抒发在自己的诗中。他重视人才,加上自幼依靠他人,在仕途上又长期困顿,报国无门的经历,使他深切体会到穷困潦倒的滋味。所以推举孟郊一是欣赏,二是遗憾,最后引出“彼微水中荇,尚烦左右芼。鲁侯国至小,庙鼎犹纳郜。幸当择珉玉,宁有弃珪瑁”和“鹤翎不天生,变化在啄菢。通波非难图,尺地亦可漕。善善不汲汲,后时徒悔懊。救死具八珍,不如一箪犒”的论点:有才之士只要稍加提拔就会做出一番大事业。

“一切景语皆情语”,在王国维的笔下,中国古典诗歌大都是诗人把自己浓郁的情思宣泄在诗中所选的意象上,达到情景交融的意境,这种诗歌创作在唐代达到了顶峰。而生于中唐的韩愈另辟蹊径,他的以议论入诗打破古典诗歌重形象、重趣味、重比兴,志在抒情,创造诗境的传统,形成了重理性、重主观心性、重议论的新诗境。他的以议论为诗对宋代欧阳修、苏轼等一大批诗人产生了重大影响,以至于理趣诗在有宋一代成为诗坛主流。

二、韩愈“以文为诗”是与非

韩愈的“以文为诗”,总体上是服务于他的“奇崛险怪”的诗风的,这在当时,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甚至有点“铤而走险”的味道。韩愈曾有诗曰“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他对李白杜甫的诗歌极尽推崇,同时也多少包含了对李杜代表的几乎不可逾越的诗歌高度的无奈。不过韩愈最终找准了突破口。正如赵翼《瓯北诗话》所说:“至昌黎时,李、杜已在前,纵极力变化,终不能再辟一径。惟少陵奇险处,尚有可推广,故一眼觑定,欲从此辟山开道,自成一家。”[4]这一段话清楚地表明韩愈继承的是杜诗的“奇险”,从而独辟一径,自成一家。如何“出奇”?如何“历险”?用奇字,造奇句,写奇景,塑奇境,出奇意,这些前人或多或少都有所尝试;而韩愈之所以能“独辟一径”,显然与他的古文经历有关。把诗写成“非诗”而近于文,这就是最大的“奇险处”。因而一说到“奇崛险怪”,就必定会将其与韩愈的“以文为诗”联系在一起。“以文为诗”对大历诗坛的冲击是非常之大的。诗到中唐渐成定式,甚至连意象的选择都开始程式化。韩愈倡导“以文为诗”,把新词汇、新句法引入诗中,同时还将散文中的议论化与思辨性特征带入诗体中,从而扩大了诗歌的表现领域,完全称得上是一次诗体的解放。

然而,对于韩愈的“以文为诗”历来褒贬不一。自宋诗繁盛以来,历代诗论家多对韩愈的“以文为诗”持肯定态度,认为宋代诗人学杜学韩成为风尚,特别是韩诗突破常规,不拘一格的创造性风格是对宋诗独特诗风形成的重要助推,而宋诗主理的特征显然与韩愈的诗歌议论化主张密不可分。近世诗论家程千帆先生和陈寅恪先生都曾对韩诗的这一突出贡献赞赏有加。特别是陈寅恪先生,他曾专门著文《论韩愈》,纵论韩愈“以文为诗”的诗风,认为他的诗既有诗的优美,又具有文的流畅,韵散同体,诗文合一,不仅空前,恐亦绝后[5]。

当然,持贬义态度的也不乏其人。沈括说:“退之诗,押韵之文耳,虽健美富赡,然终不是诗。”(惠洪《冷斋夜话》)黄庭坚说:“诗文各有体,韩以文为诗,故不工尔。”陈师道说:“退之以文为诗,如教坊雷大使之舞,虽极天下之工,要非本色。”(陈师道《后山诗话》)

概而论之,对于韩愈“以文为诗”可谓毁誉参半。清代有诗评家,既指出“其诗篇刻露,稍伤元气”,又激赏“天地间自少此一派不得”。孙昌武在《韩愈选集·前言》中也提出:韩愈以文为诗“是对以前的诗的规范的突破,是诗歌艺术的创获,是把中国古典诗发展推向了新阶段”,但韩诗的刻意求奇,流于险怪,“虽然恢宏奥衍,却不足于李、杜那种自然精美、变化万千的气象”[6]。本文无意于评价韩愈的“以文为诗”的功过是非,仅就《荐士》一诗所体现的“以文为诗”特点稍做论述,重在对其章法、字法、句法以及修辞用韵、语感气势等方面的独特运用展开分析,旨在表明:从语言修辞的角度来看,韩诗的确是变化盛唐而至宋诗不可缺少的一环,诗自韩愈始,渐染宋调。正如清代叶燮在《原诗·内篇上》所评价的那样:“韩愈为唐诗之一大变。其力大,其思雄,崛起特为鼻祖。宋之苏、梅、欧、苏、王、黄,皆愈为之发其端,可谓极盛。”宋人继承韩愈而开创宋体,欧、苏、王、黄,大家辈出,所以为宋诗者多崇韩愈,他们认为只有韩愈在唐人之外,另辟新天地,另立新门法,另作新宗师。但是韩诗纵横态肆,溢而为议论,以文为诗,以学为诗;又不肯受声音节奏所约束,不嫌佶倔生硬,突破了诗歌的传统藩篱。韩愈的“以文为诗”打破了诗文的界限,把散文的章法结构带入诗;用极其夸张且生涩的词语来表达内心深处的情感,形成一种奇崛险怪的诗歌艺术创新;用赋体的形式把诗歌的气势宣泄得淋漓尽致。这标志着诗歌功能的扩展,是“以文为诗”更重要的文化意蕴。

[1]朱光潜.诗论[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79.

[2]卞孝萱,张清华.韩愈集[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6:137.

[3]杨国安.从意境到气势的转移:韩愈诗派研究之一[J].河南大学学报,1995(2):69.

[4]卞孝萱,张清华,阎琦.韩愈评传[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8.

[5]陈寅恪.论韩愈[J].历史研究,1954(2):113.

[6]孙昌武.韩愈选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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