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河市富察哈拉满文家谱调查——江东六十四屯后人叙事缩影

2013-08-15 00:46李秀莲彭赞超
黑龙江史志 2013年6期
关键词:家庙满文黑河市

张 杰 李秀莲 杨 勇 彭赞超

富察哈拉满文家谱系笔者于2009年,从哈尔滨市阿城区亚沟镇付先生(时年68岁)那里见到并开始研究的。付先生本是黑河市四嘉子乡人,于1963年由于工作调转关系迁居阿城,而该家谱最早保存在黑河市四嘉子乡大乌斯力村付先生的长兄家中。受家族重托:一定要把谱单满文翻译出来,付先生遂于2006年将谱单从黑河带回阿城,并辗转送至黑龙江大学,笔者由此与该家谱结缘。经研究,该满文谱单反映了有清一代黑龙江地区满族普通旗民的历史、文化,及其社会变迁,保留了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是研究满族普通旗民历史文化重要的第一手资料。

当时据付先生口述,其家族系康熙年间,随萨布素将军迁驻瑷珲城的驻防八旗,居住在江东六十四屯,该地是当年萨布素将军最初修建瑷珲城旧址所在地。庚子年(1900),沙俄占据江东,幸有俄军中友人提前告知此消息,举家逃至卜奎(今齐齐哈尔市)。付先生说小时听祖母(1880后—1946,瓜尔佳氏)讲,亲眼见到罹难人的鲜血染红了江水。付先生口述的历史恰好与史料记载的黑龙江八旗戍防、庚子跑返等史实相吻合。据其口述,在黑河市四嘉子乡曾经还保留有其家族家庙,并提到家族萨满祭祀风俗等。笔者本想有机会同付先生赴黑河调查,以补充、完善富察家谱研究,付先生亦欣然应允。不幸的是,付先生本人已于2012年春节前在哈尔滨病故,令人惋惜。

2012年12月,恰好笔者赴黑河参加哈尔滨师范大学黑龙江流域文明中心第二届学术研讨会,此次会议亦成全了笔者的富察哈拉家谱的黑河调查之行。2012年12月26日上午10点钟左右,笔者与哈师大社会与历史学院副院长李秀莲、院办主任杨勇,以及李院长的研究生彭赞超一行四人在黑河教委人员的陪同下驱车来到黑河市四嘉子乡大乌斯力村村民付先生家。此次调查的目的是想进一步廓清富察家族有清一代在黑龙江的历史,探访富察家族家庙,了解萨满祭祀等满洲习俗。

该村距离黑河市区很近,大概只有二十分钟车程,我们便到达了目的地。付大爷(80岁)家为独门农家小院儿,房屋结构也与以前调查过的满族村屯有所不同,已经没有显著满洲特色,屋外既没有落在平地上的房屋一侧烟囱,屋内也没有“万”字炕,跟普通汉族家庭一样,屋内只有一通炕,也就没有西炕、北炕之分了。参加调查的其家族成员还有其子、太爷,共计三人。当年萨布素将军麾下骁勇善战、武官辈出的八旗兵后人,如今都是淳朴的农民了。付大爷一家十分热情,主要讲述了家谱保管情况以及家族萨满祭祀风俗。能熟练地讲述满族为何不食狗肉,不戴狗皮帽子,院子里祭索罗神杆,乌鸦及狗救老罕王的传说。

一、富察哈拉家谱的保藏

付大爷把家谱保存在一红色长方形纸盒里,就放在电视机的后面。在我们的要求下将其在炕上徐徐展开来。自在哈尔滨初见家谱至今4年过去了,再次在黑河看到该家谱,物是人非,笔者心中感慨不已,有恍如隔世之感。

付大爷再度讲到了保管家谱的辛酸史。富察家谱原本有汉文谱书,满文谱单与汉文本谱书一同存放,每家保管三年。文革“破四旧”时,将家谱从他家转到了小乌斯力村付老臭家,装在瓶子中,家人把满文谱单与汉文谱书一同埋于地下,由于下雨等原因,纸质谱书腐烂,只剩满文谱单。谱单底部留有腐蚀痕迹,致谱单第十七、十八代世系字迹已经漫漶不清,难以辨识。据付大爷讲,谱单上应该记述至其爷爷辈。民国六年(1917,即家族写谱时间),亦为将满文谱单译成汉文撰写成谱书的时间。如果汉文谱书存在的话,或许其家族的许多未解之谜也就迎刃而解了。

付大爷讲述的内容稍乱而零散,对其家族历史的了解并不如弟弟清晰。只是说从小就记得是在江东六十四屯出生、长大,而后庚子跑返至齐齐哈尔,之后又回到黑河,从那开始一直居住在大乌斯力村。在大五家子还有富察氏分支,其父亲跳神也经常去该地。家族姓氏原本是“富有”的“富”,后来从大乌斯力分支系过来的时候就写成现在的“付”了。他声称大五家子的富家,是慈禧太后那边的,但目前自家家谱与其接续不上,是不是同族还不得而知。并说大五家子的富亚光称其与笔者调查的该富察家族是一家子。2010年,富察家族举办了一次家族聚会,并打算在2013年2、3月份对家谱进行整理并编辑成书,一家一本。

提到家庙,即他们家后园的两座小庙。付大爷说大概在50年代,由于受当时破除迷信影响,将家庙、祖宗龛等都砍掉了,不复存在。所谓家庙也不过是普通房屋建筑,面积并不大,与之前我们想象的大不相同,在四嘉子乡大多数家族都有这样的家庙。这一点倒是出乎我们的意料,以为是朝廷为表彰其战功,或是家族曾经有过辉煌历史才会有家庙存在。

二、黑河富察哈拉萨满祭祀习俗

说道萨满祭祀,付大爷饶有兴致。在调查过程中,他有大半时间是在向我们讲述家族萨满祭祀的事,大概是其父亲就是当时较为有名的察玛的缘故。因此,付大爷从小就对此耳濡目染,家中有事,都要请萨满跳神。入冬以后,富察家族几乎每家都要杀猪、跳神。包括周边的小乌斯力、三道湾子、查沙屯、呼玛等地的村屯都是如此。付大爷讲,其父亲还去四家子跳过神。付家萨满祭祀主要分为屋内和屋外两种形式。但是他对此的讲述也是有选择性的,对萨满祭祀过程的讲述并不细致完整。

老付家祭老天,在屋外进行。所谓祭老天就是祭老罕王,实际上是祭救过努尔哈赤性命的乌鸦、狗等禽牲。院里有三块石头、影背(壁)、索利杆子,祭老天时,萨满叨咕满洲话,杀完猪以后,大伙儿吃燎毛肉,即吃猪皮之意。用烧着的柈子烤扒下来的猪皮,用四个木钩子转圈儿钩,烤得焦黄刮一下,再拿至屋里,用水拔、而后拿出。接下来要将猪的锁子骨套在木杆上,绑上一把猪草以祭乌鸦和狗。

还有屋里祭祀,祖宗龛放在西炕木箱子里。祭拜用绸子扎成的七、八小人,将他们放在西炕上。他亲眼所见察玛身系腰铃,边敲鼓边叨咕着满洲话,鼓用高粱纸制作,但那时付大爷还小,记不住满洲话,更不明其意。付大爷记得铃铛等这些萨满跳神的用具都放置在一长方形铁匣子里。屋内祭祀大伙儿还要吃黄米面炸成牛舌状点心。过年时候,在屋里杀的是太平猪,一年杀一头,将猪头割下来煮熟和煮熟的五脏六腑摆在西炕供奉。给家人治病的许愿猪必须当日就得吃完。许愿猪若大,肉吃不完,可以随意送给外面的人,不可以带回家。余下的猪肉要扔到院儿外西面,不能扔到东面。

察玛需经族人选出,以前有女察玛,后来就只是男性了。本人还得爱好这个“事业”。有人教授其怎样当察玛,本人也得负起责任来,而且学不会不行。

三、富察家族域外血统

付太爷今年80岁了,他感慨地向我们讲述了他坎坷的人生经历。战争年代,前苏联斯大林帮助毛主席解放东北,轰三炮,其母亲当时在戏园子唱戏,炮弹就落在舞台上,出场的人几乎都死了,活下来拉弦儿的二、三十人。他母亲带着两个孩子,没法生活,其时,付太爷已经有了一兄一姐。兄长在黑河饭店认识了当时的大乌斯力村长,经其介绍,母亲嫁到大乌斯力村,而后生了付太爷。父亲生他时已经60岁了,因此他虽然年龄跟付大爷相仿,却不是同一辈人,比付大爷长一辈。由于工作能力突出,当时想发展他入党,但是恐共产党执政不长,对个人以及家族不利,故此拒绝填表入党。到了前苏联赫鲁晓夫执政时期,又让他担任党支部书记一职,但有八种人经过调查不允许入党,尤其是有国外关系,如苏联、日本。因其有母系俄罗斯血统,因此又未能入党。但他始终勤勤恳恳做事,从1957年开始,为党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文革期间还差点跳井,说道此处,老人感慨、激动不已,因此退休后政府给予其津贴补助。

此次调查共进行了一个小时左右。调查结束,笔者等一行与富察氏祖孙三代人在门前合影留念。当我们的车子渐渐驶离这与俄罗斯仅有一江之隔的村庄时,很难把这村庄的宁静与当年沙俄硝烟弥漫的战场厮杀联系起来。一个世纪前,这里是抵抗沙俄入侵的最前线。富察哈拉的家族史是当时黑龙江流域满洲普通旗民生活的缩影,清代黑龙江流域普通旗民社会史的真实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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