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丽娜孜[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 天津 300387]
作 者:古丽娜孜,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博士研究生。
对于出生在原苏联时期的哈萨克斯坦的沃拉罕的文学作品,牵扯到如何介绍给中国文学界的问题,也许需要适当地与中国现代的一些文学作品进行比较,分析异同,才可在最大限度上,达到被适当地理解与接受。国情的异同,历史背景的差别,及民族心理的差异,使得我们在进行相关对比时,产生了一定的困难。于是在资料阅读分析之后,对沃拉罕的文学作品进行了一定的删选。
现代人文主义特别是浪漫主义认为任何一种语言和文学都自有其文化的价值,且十分注意分析作家与作品产生的环境及其与其他文学作品的联系。
在中国,现代浪漫主义的先导者们,鲁迅、茅盾、郭沫若都曾在广泛比较各国文学的基础上探索过中国文学发展的新路。鲁迅早在1907年写的《摩罗诗力说》中就比较分析了各民族文学发展的特色。他指出印度、希伯来、伊朗、埃及等文化古国政治上的衰微带来了文学上的沉寂;俄国虽也似无声,但“俄之无声,激响在焉”;德国青年诗人以热忱的爱国精神“凝为高响”,使人民热血沸腾;英国以拜伦、雪莱为代表的“恶魔诗派”更是以他们“立意在反抗,指归在动作”的诗歌,“动吭一呼,闻者兴起”。鲁迅还研究过“恶魔诗派”在波兰、匈牙利等民族文学中的发展以及拜伦对俄罗斯文学的影响;他也比较过尼采与拜伦的不同,拜伦和易卜生的差异,并得出结论:“欲扬宗邦之真大,首在审己,亦必知人,比较既周,爰生自觉。”这也就是说必须审己知人,在众多的比较中鉴别优劣,才能找到振兴中华的途径。茅盾在1919年和1920年相继写成的《托尔斯泰与今日之俄罗斯》和《俄国近代文学杂谈》中也反复比较了托尔斯泰、高尔基与英国作家狄更斯,法国作家莫泊桑、雨果,挪威作家易卜生的不同,从而提出了许多有益的意见。促进中国文学积极自觉地从世界文学中吸取营养,走向新的发展阶段。
同样,不了解沃拉罕时代的背景,就无法了解现在所讨论的沃拉罕的现代浪漫主义在其作品内的表现,及其所取得的社会价值,也无法真正了解其文学成就的意义。1917年,宣布了沙皇时代的结束,沙皇俄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无意义的参战,使得国内产生了各种支持与反对的浪潮。一战巨大的代价,也使得各个原加盟共和国的人民,包括俄罗斯本国,都重新考虑到了体制的弊病。可是,苏维埃加盟共和国,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社会矛盾,但就如当年孙中山遣派蒋介石去访问苏联时,蒋介石得到的印象般,它充满了腐败,以权营私,民不聊生,道德低下。
沃拉罕,出生在这样的时代:战争结束,所谓的现代文明,现代科技开始进驻,如铁路、矿山、核设施、航空航天发射基地等。现代文明的进入,导致了传统被无辜抛弃,人文价值被踩在脚下,苏联的片面的军事治国之策,换来的是包括俄罗斯在内的一百多个民族的抵触情绪。最终,苏联解体。
出生在1943年的沃拉罕,自1961年开始,走上了独立的人生道路,开始更多地接触社会。这也正是赫鲁晓夫开启的解冻文学时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文学界获得一定自由的同时,还是会很谨慎地在表达上处理自己的作品。并且,在当时的社会,除了对于莫斯科的不良政策批评之外,更多的是对现代科技与现代人文的批判。于是一个新的重要的主题,即人与自然的问题被提了出来。从二十世纪下半叶开始,人与自然的关系,已渐渐趋于紧张,人类对其赖以生存的环境开始了没有节制地掠夺,这时,自然也对人类的无知开始了无情地报复,我们的作者也在其作品当中以他独有的风格将他感受到的忧虑传给读者,并且,通过对于物质世界的探究,将我们的思想带入对于精神世界的反省。
早期,苏联诗人的伊萨耶夫(1926)也在其作品“猎人杀射了仙鹤”(1985)当中,写道一个老人在杀射仙鹤之后的矛盾复杂的心情,在内心的斗争之后,他感叹道“人类”是自然之子,而其他西伯利亚的作家们,也提醒人类要以理智与关爱,来对待自然的一切。
而在尚处于被莫斯科不仅仅在文学界的排挤的哈萨克中,这种情感,自然会表现得更见深刻,由对人与自然的反省之中,似乎在暗示人民,外来的制度与物种,也许更加无法适应于当地的自然环境,当然,此类暗示,似乎直到后来,一直也就存在于人们的心中。
至于可以提出的中国文学界的类似点,自陈独秀、李大钊到鲁迅,直到后来“被认为”是中国现代浪漫主义的先锋们:林纾、苏曼殊、郁达夫、郭沫若等,似乎都在主动或被动经历自己的浪漫主义进程之后,对浪漫主义提出了某种怀疑,而对使用现实主义文风,进入了似乎令人佩服但不免世俗的亲命之路。
而且,这些伟大的作家们,如果要跟我们正在叙述的沃拉罕比较,未免太过伟大,因为,他们毕竟生活奋斗在建国兴国的激情之路上,而我们的沃拉罕,是生长在苏联建立三十年之后的文学解冻时期,这时苏联已经跨上了现代化工业发展之路并且有“最后导致病魔临身”的强国军事经济的相伴,所以,思前想后,似乎出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沃拉罕,在背负着整个哈萨克历史文化传统的同时,也经历了苏联的各个转变时期,所以他的感情世界,相对来说,是复杂多面的,同时,也是非常单纯易懂的。并且,其独有的文风,简单易懂的文笔,引人深思的境界,却是独特而引人入胜的。
沃拉罕在整个创作期间,没有直接介入政治或者某种社会活动,可以说是个很敬业的文学追求者,文学追求者,似乎也并不对本身的某种利益要求太多,最需要的,便是可以表达出自己的内心、想法、思想。
在中国,所了解的可以列举两个人。一个是比沃拉罕小两岁的1945年出生的霍达,她的《穆斯林的葬礼》最后结尾处,儿女妻小亲友公认的穆斯林信仰的“教父”,竟然会因为自己的将逝而感到恐惧!信仰的力量,是否只在人将离开这个虚世之时才会显现?这样的描述,在沃拉罕的《雪女人》中的洪海,《断头饭》中的埃尔克这些形象中也可以找到。“善良的人们无法承受孤独之苦,他们的原貌就是如此,所以在我的作品中的人物终究是回到了人群当中。”作者自己也如是说,便提到了在离开人世的最后几分几秒之时,上千年作为人们的心理基础的信仰,在被某种社会因素强制排除之后,又通过某种其他方式回到心中,那种强烈心理反差,难道只是巧合?当然不是,而是霍达与沃拉罕的异曲同工之处。
在韩信月逝世之后,他的不同信仰的挚爱的男友,虽然怀着也许自知也许不自知的那种爱情高于信仰的情怀,但最终被拒绝进入亲爱的女友的墓地进行缅怀,这不可以被理解为宗教的固执。宗教从不因自身的固执而失去自己的地位,否则也许很早就被人类淘汰而不是跨越历史长河保持了自身的影响。关键因素,还是在那种概念之中,现代浪漫主义一再强调,并且一再回避的因素,便是人为的因素:人类的素质的改变,现代社会带来的思想空虚,而造成如此的悲剧。
而在《圣经》之中,不同于中国的佛教或者霍达的伊斯兰教,说到“日光之下并无新事”,这样的精神世界的困惑是否世世代代都有存在?作为哲学世界的最大分支,文学界往往一直在探讨类似的问题。
之后,便是近几年风行的《狼图腾》,跟沃拉罕只有三岁之差的姜戎的作品。跟姜戎一样不问政治,至少是不直接过问政治,而是更趋于通过浪漫主义的方式想要读者理解某种非常含蓄的思想的沃拉罕,在对于自然界,对于狼的描写之中,是否已有某种吻合之处呢?
当然不像鲁迅的《狂人日记》之中的:“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吃人’两个字!”如此地直接,也不像郭沫若的《女神》:
你去,去寻那与我的振动数相同的人;
你去,去寻那与我的燃烧点相等的人。
你去,去在我可爱的青年的兄弟姊妹胸中,
把他们的心弦拨动,
把他们的智光点燃吧!
这样的似乎有意的向某个方向靠近…
姜戎有此一说:“我之所以不参加中国‘茅盾奖’的评选,因为我信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不参评’是一种选择的自由。”
沃拉罕的浪漫主义精神的表达方式,也许恰恰体现在这一方面,比起温室里非季节的花朵,更喜爱并且相信自然的产物,也就能沉稳而深情的表达出一个真人的心之所向。
而对于姜戎的《狼图腾》的创作型的分析,包括一些御用文人的褒贬评论,似乎谈不上令人失望,却更令人钦佩姜戎的创作。所以,在苏联时期产生的这样的利于思想发展并不导致某种社会反面效益的“符合自然规律”的绿色作品,也许真的是我们需要借鉴与学习的。
沃拉罕的浪漫主义,也许可以使我们的世界更加浪漫更加归真吧。为沃拉罕的作品之努力作论文,为实现中国之梦有何不可?现代之浪漫,为何不可学?“善良的人们无法承受孤独之苦,他们的原貌就是如此,所以在我的作品中的人物终究是回到了人群当中”,沃拉罕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