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与现实的冲突:田纳西·威廉斯《玻璃动物园》解读

⊙李赞萍［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外语系， 陕西 杨凌 712100］

编 辑:魏思思 E-mail:mzxswss@126.com

田纳西·威廉斯（Tennesseewilliams,1911—1983）被誉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最杰出的剧作家之一，他不仅创作出举世闻名的佳作，而且相当多产。在他毕生的创作生涯中，曾两次获得美国文学的最高奖项普利策奖，四次获得纽约戏剧评论奖，成为享有盛名的文学巨匠，为美国戏剧界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玻璃动物园》（1945）是威廉斯第一部获得巨大成功的戏剧，曾被推崇为“开创西方戏剧史的新篇章”。

《玻璃动物园》以20世纪30年代美国大萧条时期为社会背景，主要讲述了住在圣路易斯一幢破旧的廉价公寓里的温菲尔德一家——母亲阿曼达、女儿劳拉和儿子汤姆的故事。该剧重点描述了当他们三人处在幻想与现实之间的冲突当中时是如何努力挣扎，但最终他们的幻想又是如何被无情的现实所击败。当然自这部剧作问世之后，曾有许多评论家们从不同的角度来解析它:有的从逃避现实的角度来分析；有的从女性主义的角度来分析；还有的从异化主题这一角度来分析。这些研究各有重点，都能让我们从不同角度来更好地理解《玻璃动物园》这部伟大的剧作。同时基于这些研究之上，本文将重点来探讨幻想与现实的冲突是如何具体体现在《玻璃动物园》中的主要人物身上的。

一、幻想与现实之间的阿曼达——母亲 阿曼达是一个有着两个孩子的母亲，她出生于典型的南方传统家庭，年轻时漂亮、骄傲，是家乡蓝山有名的美女。她本来可以嫁个有钱的丈夫，做一个不愁吃穿、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但由于生性极度浪漫，所以她最终嫁给了一个拥有俊美面容和迷人微笑的男人，可是这个被她选中的男人却最终不负责任地抛弃他们妻儿老小，放弃了电话公司里的职位，爱上了长途旅行，悄悄地脚底抹油溜出城去寻找自由。只有他微笑的照片和写着“你们好——再见”的明信片可以证明他曾经生活在这个家里。

作为妻子，阿曼达是不幸的，因为她被丈夫所抛弃，但更不幸的是她无法正视这个现实。面对一个自私、逃避责任的男人，阿曼达念念不忘，并把他的巨幅照片挂在全家最显眼的位置，以此来表达自己对丈夫的爱意，同时借此来回忆她曾经美好的少女时代，她曾不止一次地向她的孩子们讲述自己少女时代的辉煌:“在一个周日的下午，在我们的老家蓝山，在那一天有十七位翩翩少年在同一天登门向你们的母亲——我求爱。”这就是生性浪漫的阿曼达，这就是总活在过去以及幻想中的阿曼达，这就是阿曼达少女时期的蓝山传奇。

作为母亲，我们必须承认:阿曼达是勇敢坚强的，虽固守自己的思想，但在生活很艰难的情况下仍勇敢地承担了照顾儿女的角色，努力支撑维持着这个被丈夫所抛弃的家庭。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于儿女身上，但生活却总是不如她所愿。儿子汤姆不甘心在鞋厂仓库当工人，他总幻想着要成为一个诗人和海员。女儿劳拉生性羞涩、敏感且身体轻微残疾，所以她一直蜷居于自己的玻璃动物园而不与外界接触。面对这所有的一切:儿子的“叛逆”、女儿的脆弱，阿曼达自己虽有时是自欺欺人，但她却一直在鼓励着他们。她曾对儿子说:“……跟这整个世界上所有的人一样——我不得不——做出牺牲，可是——汤姆——汤姆——生活真不容易,它要求——斯巴达人那样的坚韧精神!”当女儿劳拉抱怨自己因为是个跛子而嫁不了人的时候，阿曼达说:“胡说，真的，你并不跛，只有点小小的缺陷，几乎谁都看不出来。当人们只要有一点小缺陷，他们在别的方面就会有所发展来弥补这个缺陷。例如，美丽、活泼、可爱！你一定要这样做！”

这就是阿曼达，一位生活在重压下的母亲；一位极度浪漫又极度现实却依然坚强的女人。她的这种生存状态正是现代社会中人们所面临的生存困境。在她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幻想与现实的冲突，对阿曼达来说，虽然此冲突有时可以调和，但永远不可能彻底根愈。

二、幻想与现实之间的汤姆——儿子 汤姆是阿曼达的儿子，同时也是这部戏的讲述者。他是一个不甘心在鞋厂仓库做工的人，有着自己的梦想。但父亲的离家出走使得家里这个唯一的男人承担起了养家糊口的责任，尤其是还要照顾一位身体乃至精神都有缺陷的妹妹。为此，他一直耿耿于怀，尤其是当他所做的这一切不被自己的母亲阿曼达所理解的时候。回看整部戏剧，我们都能感到汤姆的愤慨与忧伤。面对现实，他只能在幻想中得到安慰:他封闭自己于电影院、酗酒和梦想当中。面对父亲的逃避以及不负责任，汤姆反倒有时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像父亲那样有勇气潇洒地出走。所以，当母亲责备他经常呆在电影院并指责他自私的时候，汤姆是这样反驳他的母亲的:“为了一个月挣六十五块钱，我把曾经梦想过的一切，做些什么事啊，成个怎么样的人啊，都放弃啦！……要是我过去存着私心，妈，我会跟他在一起了——走啦！（他指指父亲的相片）不管有多远，只要有交通工具得到了就行！”

从这些话语中，我们可以看出来，事实上，汤姆很讨厌目前的生活现状，觉得自己一直受束缚，他的心里充满了矛盾感和压抑感:内心里他真的很想离开家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可他又被作为儿子和作为哥哥的责任所束缚。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所做的这一切牺牲竟然不被母亲所认可，在母亲的眼里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所以正是冷漠的现实和压抑的家庭生活导致了汤姆最终离家出走，但同时他又时时刻刻活在内疚当中，尤其是对抛弃妹妹劳拉而感到于心不安。在这部戏剧的结尾处，我们可以听到汤姆的内心独白。当他有一天晚上经过一条马路看到一家店铺橱窗里陈设的香水,大大小小的玻璃瓶反射出彩虹的光环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好像妹妹在触摸他的肩膀，他转身看着她的眼睛说:“啊，劳拉，劳拉，我试图把你忘却，不过看来我对你的忠诚比我想给予你的更多！”接着他穿过马路，进了影院或酒吧……目的是把劳拉忘却。“吹熄你的蜡烛吧，劳拉，再见吧……”

从这些话语中，我们可以再次深切感受到汤姆内心的矛盾，现实中的他不可能像梦中的他那么坚定，活得那么潇洒。所以不管离家与否，他都始终处于幻想与现实的冲突当中。

三、幻想与现实之间的劳拉——女儿 劳拉是阿曼达的女儿，她生性胆怯懦弱，而且更不幸的是童年的一场病使得她一条腿略短，再加上母亲阿曼达时时想安慰保护她，所有的这一切造就了劳拉的自卑心理，于无形中把她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了。就这样，劳拉紧紧地锁闭着她的心而整天只能躲在父亲留下的旧唱片中度日。在这部剧作中，我们可以发现劳拉无论做什么都缺乏一种自信。以下是发生在劳拉和她的母亲阿曼达之间的一场对话:

阿曼达:……咱们的男客人快要开始来啦。（她像个姑娘似的跳跳蹦蹦地向厨房走去）你估计咱们今天下午会有几位客人？

劳拉:（独自在餐室里）我想咱们一个也没有，妈。

阿曼达:你一定在开玩笑！……没有一个男客人上门？这不可能是事实！一定会像洪水那样涌来，一定会像龙卷风那样刮来！

劳拉:没有洪水，也没有龙卷风，妈。我就是不像你在蓝山那么人人喜爱。

从以上这段对话中，我们很容易看出尽管母亲阿曼达一再坚信会有男客人来拜访自己的女儿劳拉，可劳拉本人却的确对自己没有信心。除此之外，在生活中劳拉有时也会过分夸大地注意自己身体的缺陷,变得非常内向与自卑。正如她与中学同学吉姆谈话所表明得那样:

劳拉:……我上楼着实困难，我腿上有支架，一走起路来响得很。

吉姆:我从来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劳拉: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还不寒而栗，可对我，这声音响得像——打雷!

吉姆:嗯，嗯，可我的确从来没听到过。

这就是劳拉，一个在梦想的庇护下以为可以逃避现实残酷性的女孩；一个脆弱得犹如她珍藏的那些玻璃动物的女孩；一个就如她的哥哥汤姆一样，只能生活在幻想和现实当中的女孩。不同的是汤姆生活在他的梦幻当中，而劳拉生活在她的玻璃动物园幻想当中；汤姆敢于面对现实努力去实现他的梦想，而劳拉只是整日沉醉于她的玻璃动物园中而不敢面对现实，更不敢与之相搏。所以她注定只能永远活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当中。

通读整个剧本，我们看到这是一个可以让人报以理解和同情的温菲尔德一家人的故事。面对幻想与现实的冲突，他们各自创造了属于自己的梦想王国，可不幸的是他们都失败了，梦想只是一个可以让他们得到暂时喘息的地方，现实却是他们所必须面对并且挣扎着生存的地方。既要现实而又要活得无比高尚，这就是当时美国人的生存困境，也是现代人所面临的生存困境。而要解决这一幻想与现实的冲突，人们唯有面对现实，并从根本上来调整自己的精神理念，否则永远都会处于一种作茧自缚的状态，永远都不会得到真正的解放。

[1]Boxill，Roger.Tennesseewillimas[M].London:Macmillan，1987.

[2]Williams,Tennessee.The Glassmenagerie.The Theatre of Tennesseewilliams:Volume1[M].NewYork:NewDirections,1971.

[3]李莉.女人的成长历程:田纳西·威廉斯作品的女性主义解读分析[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