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赛赛[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 大连 1 1 6 0 8 2]
王逸在《楚辞章句》中就指出:“屈原外困群佞,内被姊詈,知世莫识,言己之心志所执,不可户说人告,谁当察我中情之善否也。”在这里“余”字被解释为“己、我”,即“众不可户说兮,孰云察余之中情?”为屈原自己说的话。
游国恩先生主编的《离骚纂义》在“孰云察余之中情”的按语中将“余”解释为“女代屈原自指”,并且明确指出“此亦女之词,凡以屈原答女之词者,均误”,还认为王逸“唯不应以此为屈原之言耳。”
姜亮夫先生所著的《屈原赋今译》将“孰云察余之中情”的“余”译为现代文“我们”,并且指出:“余,这是以单数代表复数。本来古诗中常有此例。若作为女自称,则大错,这儿是女把自身也化入了屈原的中心,予他以同情,正是诗人最善体会人情的地方。故译为‘我们’。”
笔者认为“众不可户说兮,孰云察余之中情?”中的“余”是第一人称代词“我”,这句话应为屈原之语,详察的乃是屈原之中情。如此,女语便不仅仅是女的独角戏,而是与屈原之间的对话,本文谨就此陈己之愚见,以就教于方家。
“孰云察余之中情”的“余”不能根据姜亮夫先生的观点解释为“我们”,女只是委身俗世,但求安身立命,且以此心思来劝说屈原。倘若硬要说女和屈子有一样的“中情”,且不说屈子委屈,怕是女也该羞红了面皮。按照游国恩先生的观点“余”应解释为“女代屈原自指”,然而女是在“詈”屈原,即使有亲亲之意,也是在劝说,甚至是责骂,所谓“爱之深,责之切”。由此看出女确实与屈原的立场有别,不赞同屈原遵从自己的心而高蹈于世,否则也不需要“申申詈予”了。
二、文理分析 “世并举而好朋兮,夫何茕独而不予听。”朱子和王逸认为这句话亦为屈子之语,然陈子屈、游应为“不听予”,即女责备屈原恪守孤独而不肯听自己的话。陈子展《楚辞直解》中将其译为“世人都起来而爱结成朋党啊,那你为啥孤独而不给我听从?”
三、“余”“予”的解释 “余”字在《离骚》中出现了五十一次“,予”字出现了四次。王逸的《楚辞章句》把这两个人称代词都解释为“我”“我的”或者“己”,即都为第一人称单数。如此“,孰云察余之中情”为屈原自己的话,而“夫何茕独而不予听”为女的话,这四句话其实是屈原和女之间的对话。朱熹《楚辞集注》中注曰:“屈原外困群佞,内被姊詈,故言众人不可户户而说,必不能察己之中情,况世人又方并为朋党,何能哀我茕独而见听乎!”朱子也和王逸一样认为这四句话都为屈原答女之语,而不是女一个人在自说自话。虽然他们认为后两句仍为屈原之语是不合理的,但他们非常确信女与屈原之间是在对话,这一点值得肯定。
《离骚》是具有自传性质的抒情长诗,其中大量使用人称代词,第一人称有“朕”“吾”“余”“予”“之”“自”“我”,第二人称有“女“”汝“”尔”。按照游国恩先生的观点“,孰云察余之中情”的“余”为女代屈原自指“,曰”字之后到“夫何茕独而不予听”都是女语。可是同样是“詈予”之语,“汝何博謇而好修兮”使用的是第二人称代词“汝”,女直接说屈原“你”,下一句“孰云察余之中情”也可以直接说“孰云察汝之中情”,但是屈子仍旧使用“余”这个代词,这也说明此处的代词“余”和别处一样,都是指代屈原自己。这个代词在《离骚》中共使用了五十一次,而四十九处先生都认为是第一人称单数,只有这两处是“女代屈原自指”。代屈自指也就是这句话是女忖度屈原自己的心意而代为表达,可是屈原才是《离骚》的作者,是女语的记录者,笔者认为屈原记录女劝说自己的话,必然会使用第二人称代词“汝”,而自己要说的话直接记录下来即可,无须让女代自己自指,这个多余的中转环节也不符合《离骚》中情感一泻千里的特征。
“余”字在《古代汉语词典》中的解释是“我”,给出的例子是《楚辞·离骚》“:皇览揆余初度兮,肇赐余以嘉名。”在《古汉语常用字字典》中解释为:“第一人称代词。我,我的。”给出的例子是《九章·怀沙》“:定心广志,余何所畏惧兮。”另外“,予”字在《古代汉语词典》中解释为“我”,给出的例子是《尚书·汤誓》“:时日曷丧?予及女皆亡。”在《古汉语常用字字典》中解释为“:第一人称代词。我,我的。”给出例子《尚书·盘庚》“:予告汝于难。”而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给出两者的解释也都是第一人称单数“我”。无论“余”还是“予”在工具书中都仅指第一人称单数“我,我的”,也都没有指其他人称的涵义。
在这里不得不提的一点是姜亮夫先生的《屈原赋今译》中,对整篇《离骚》的今译,除“察余之中情”和“察余之善恶”之外,全注为“我”。“夫何茕独而不予听”的“予”作“余”,先生将“察余之中情”的“余”解释为“我们”,可是却将“不余听”的“余”解释为“我”。这两句话前后相连,但是却有两种不同的解释,虽在将“余”释为“我们”的小注中指出“本来古诗中常有此例”,但未给出实例,不知其实例是否来自楚辞,然而最具说服力的莫过于《离骚》中有实例,可是“余”字虽然频繁出现,但除先生自己所注两处之外,未有“我等”之意,这一点是先生所明确的。相对于学者们在“孰云察余之中情”解释中的含糊态度,在对灵氛语之下的“世幽昧以眩耀兮,孰云察余之善恶”的注解中态度则十分坚决。王逸在《楚辞章句》中明确指出,这是“屈原答灵氛”之语,“余”释为屈原自己;朱熹《楚辞集注》中认为是“原自念之词”;汪瑗在《楚辞集解》中也认为屈原“此以答灵氛难去之词也”。对于屈原回答灵氛,三位注释家都明确指出,那么“孰云察余之善恶”中的“余”指屈原自己,而结构对称的“孰云察余之中情”的“余”也应该是指屈原,这两句都为屈原回应世俗责难的答语。
要之“,孰云察余之中情”的“余”应解释为“我”,单指屈原自己,是屈原回应女的答语。女与屈原之间是在对话,屈原的高洁志向也就在对话中得以表现出来,这一点对于整个《离骚》的文义理解和注释研究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4]朱熹.楚辞集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 9 8 5:1 2,2 0.
[5]陈子展.楚辞直解[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 9 9 6:1 8,3 2.
[6]褚斌杰.楚辞要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 0 0 3:1 5 6.
[7]周建忠.楚辞讲演录[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 0 0 7:3 0 3,3 0 4,3 2 9.
[8]汪瑗.楚辞集解[M].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 9 9 4:5 7,8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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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游国恩.离骚纂义[M].北京:中华书局,1 9 8 0:1 8 9,2 0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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